既決意要往西海大荒之地而去,臨行前時雨回了一趟鬼市。不過才隔了幾日,從前門庭若市的絨絨家酒肆已人去樓空。正如時雨所料,整個宅院裏裏外外一片狼藉,如遭受過洗劫。不知是玉簪手下眾嘍囉上門來尋仇,還是貪財寡義的仆從所為。好在時雨對此地並無眷戀,也不將身外之物看在眼裏,隻依絨絨所托撿了幾件她事先藏匿好的“寶貝”,無非什麽思無邪、瑤草等無用之物。


    出門時他忽又想起一事,不情不願地在鬼市中挑了兩身華貴不俗的錦衣帶在身上。


    他們離了長安城沿隴關道一路西行。此行路途遙遠,靈鷙倒也沒有心急火燎地趕路。解開朝夕之水的秘密固然重要,可遊曆山川也是他心中所願。俗世間百十年的光陰於白烏氏和撫生塔而言不過隻是須臾,他心裏明白,若日後回了小蒼山,他再也難有這樣的時機與雅興了。


    時雨屈服於靈鷙淫威,大多數時間都以雪鴞的形貌隨行。絨絨仍是綠衣少女的形貌,悠哉悠哉地陪靈鷙一路走一路看。


    除去對錦衣華服的偏愛,靈鷙在其餘起居行止方麵頗為隨意。時雨有心討好,可無論是邀他去賞皇家湯池,還是品嚐人間異饌,他都不是很感興趣。他又不喜時雨擅施結界,濫用術法,於是穿行於莽林山野之間,日曬風吹、草行露宿都是常有的事。


    時雨雖不受風霜侵擾,然而他在這數百年裏過慣了精雅的小日子,一時間頗為苦惱。一路過了扶風、岐山,終於行至玄隴山一帶。那夜驟遇大雨,他便借機提議找個好去處暫避。


    靈鷙不以為然,“這點雨何須躲避。”


    時雨說:“主人一路以靈為食,想必有些膩煩了,歇歇腳,打打牙祭又有何妨?”


    時雨已看出來了,靈鷙傘尖凝聚了不少元靈之氣,不知是原本就存蓄於其中,還是那些喪於他手下的生靈所化。隻不過靈鷙也並非不能飲食尋常之物,諸如肉脯、炙肉之類他就頗為喜歡。


    靈鷙似有鬆動,“也好,我們去找個山洞,你捕些老鼠來烤了。”


    時雨心中叫苦不迭,他生性愛潔,即使化作雪鴞,最煩惱之事也是靈鷙讓他捕捉蛇鼠蟲雀。他拍了兩下翅膀,道:“我跟隨主人不敢言苦,不過絨絨乃是女流之輩……”


    “什麽?”絨絨正拿了片闊葉接雨水玩耍,聞之一臉茫然。然而畢竟有六百年交情在,她將闊葉頂在頭上,附和道:“沒錯沒錯,我也累了,這次就聽時雨的吧。”


    靈鷙不能理解為何女流之輩更容易疲累,但也沒做無謂的堅持。這一路行來,他自天地間感應到的靈氣漸勝以往,竟隱隱有枯木逢春之態,這異象令他大為驚奇。玄隴山以鍾靈毓秀著稱,在此間暫時安頓下來,或許正可探探究竟。


    時雨將他們帶到了山中一險峰之下,找了棵巨樹,搖身變回人形,又將不久前獵到的一隻七彩雉雞脖子擰下,懸掛於巨樹枝頭。山雞斷頸處鮮血噴薄而出,盡數沒入了樹下的黑土之中。


    少頃,被鮮血濕潤的黑土冒出陣陣白煙,一人自煙霧中現身,朗聲道:“有貴客到了!”


    時雨伸手驅散繚繞到靈鷙身前的煙霧,皺眉:“你出來便出來,擺這些沒用的陣勢做什麽?一股子土腥味。”


    “既是貴客登門,我這不是怕失了禮數嗎?”那人自己也在煙霧中打了個噴嚏,又笑道:“時雨今日怎麽想起了我?”


    “趕路途徑此地,惦記著你的好酒,正好來歇歇腳。”時雨說。


    那人見時雨身旁有兩張生麵孔,上前一步,行了個迎客之禮,“在下玄隴山神罔奇。不知……”


    時雨清咳一聲,“這兩位乃是我的……同伴。”


    他愛麵子,“主人”二字在舊友麵前實在說不出口,話畢心裏不免有些惴惴,不敢去看靈鷙。


    靈鷙並未理他,隻朝罔奇點頭回禮,“叨擾!”


    “我久聞山神多豪富,這下真要開開眼界。”絨絨一臉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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