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今晚過後,他們就在一起了,或許能更快,但不管他們如何,也和他沒關係了,什麽關係都沒有了。


    時闊就好像一步落空,陷進沙坑,明明知道在緩緩下沉,卻寸步難移。


    賀漪還在追問:“什、什麽時候的事?時闊,你知道她喜歡你嗎?”


    “你呢?你是什麽意思?”


    “時闊,你說話啊!你對她有意思嗎?你說的喜歡我,難道那些都是假的嗎?還是你的喜歡就是這麽廉價……”


    時闊對賀歡眠有意?


    眾人都被賀漪話裏暗示的內容,驚住一瞬,很快就反應過來這隻是氣話。


    時闊怎麽可能喜歡賀歡眠?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賀歡眠又何至於鬧成了全校的笑話呢?


    賀漪的逼問,讓時闊冷漠的麵色猛地一顫。


    他最想藏住的難堪齷齪陰暗麵,被公之於眾。


    他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不在乎他們會如何議論,隻是克製不住地想。


    她知道了嗎?


    知道他明明說著喜歡賀漪,卻又忍不住對她動心的薄情虛偽。


    知道他連旁觀者都一眼看穿的拙劣心思,知道他自欺欺人又卑劣地享受著她追逐著他的視線?


    知道他就是跟那個人一樣,打從骨子裏就是這麽一個齷齪低劣的人。


    她會有多惡心,多後悔將時間浪費在他這種人身上。


    又有多鄙夷曾喜歡過他。


    他失敗了,他終究還是成了她最不堪的回憶。


    時闊想吐,他怎麽成這樣的人呢?不對,他本來就是這種人。


    他壓根不值得她純粹熱烈的喜歡。


    剛喝進去的烈酒,此刻反灼上來,從胃一直燒到食管。


    被火燎過的疼痛,讓他逐漸躬身。


    少年人心高氣傲的肩背不再挺直。


    麵色在昏暗燈光對比下顯得愈發慘白,像藥石無醫的重病患者。


    “時闊!你和賀歡眠……”


    賀漪的聲音變得尖利。


    “夠了!別說了!”


    時闊難受到了極點,森冷的眸色沉落深淵:“我惡心,我他媽的惡心!”


    麵色做不得假,眾人再次意識到。


    時闊是真的厭惡賀歡眠,厭惡到了甚至隻是將他們倆的名字放在一起,他都難以抑製地生理性作嘔反胃。


    本就靜到呼吸可聞的包廂,這會兒靜到連呼吸都被吞噬了幾息。


    時闊從周圍靜默的空氣裏,意識到了自己剛說了什麽。


    明明肚子裏像是燒了一團火,渾身卻冷了個透。


    他想解釋那話,不是說的她,他不是這個意思。


    他終於忍不住順著眾人視線落處去看她,看到的卻是她低垂著頭,渾身寫滿了哀涼的悲意。


    他從來沒見過她這一麵。


    那麽驕傲一個人,即便被嘲諷,看笑話,也從沒低過頭的她。


    這會兒卻將頭低垂到了塵埃。


    像一枝原本肆意生長的野玫瑰,被愛采擷下來,又在節日後,被扔進垃圾桶裏,枯萎,凋敗,褪色。


    所有的驕傲明媚都被堪堪折碎,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


    時闊又想起了竇姝的那句話。


    愛也好,不愛也好,他都好像真的隻會給她帶來傷害。


    時闊的視線掃過雖然沒言語,但眼帶關切的球隊眾人,掃過她身邊憤懣難受的竇姝,最後落在了死死捏著拳頭,渾身抑製不住顫抖的李全身上,頓住。


    如果是他,他至少不會讓她受這些委屈和傷害吧。


    好像沒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


    “走吧。”


    時闊收緊握住賀漪指尖的手,聲音冷淡,卻不容質疑。


    賀漪心裏一顫,應了聲好。


    沒有人阻攔,兩人就要離開。


    賀歡眠抬頭,畫麵裏的場景和此時此刻,仿佛時空交疊般。


    她失控的眼淚,換來的隻是嫌惡的一瞥和無聲警告,她看著他低聲哄著懷裏的女人,兩人相依離去的背影……


    賀歡眠被這一幕壓得喘不過氣來。


    那是她,那又不是她,到了此刻,她們之間的界限又已經沒有這麽分明。


    是時候做一個了結了。


    即便被畫麵影響,沉浸在殘留的抑鬱情緒,賀歡眠也冷靜地做出了判斷。


    “時闊。”


    她張嘴叫住了他們即將相攜離開的身影,聲音有些發顫,但很清晰。


    時闊身形猛地一頓,沒回頭。


    賀歡眠聲音重歸平穩:“最後一局的遊戲還沒有結束。”


    “眠眠……”


    竇姝叫她,她想說,沒必要了,真的已經沒必要了。


    但是看著賀歡眠堅定的視線,話到嘴邊,卻成了:“對,沒有結束,趕緊結束了再走吧。”


    “你呢?你也想我留下來嗎?”


    時闊轉側身看向跟前的李全,臉上一改冷漠,盡是輕佻的笑意。


    李全沒料到時闊會突然跟他說話,愣了兩秒,看向賀歡眠。


    苦笑了一聲,點頭:“總得要結束吧,這也是她想要的。”


    李全的無私,更襯出了他的卑劣。


    他毫不懷疑,隻要他們相處得時間夠久,就算沒有賀漪,賀歡眠也早晚會發現更適合她的人是誰。


    可是如果李全不是他口裏說得那麽光明堅定呢?


    他其實一點也不希望他留下來,隻是為了博取賀歡眠的好感,才這麽說。


    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是嗎?


    時闊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人冷靜地思考著這樣是最好的情況,另一個卻像被囚困的野獸,隻不顧一切的想砸開枷鎖。


    兩種情緒的激烈撕扯,捆住了他的腳:“好,大冒險,你選什麽?”


    時闊鬆開賀漪手,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李全身側靠前一個身位的距離,平視賀歡眠。


    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站在那,都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好像他不是來問她選什麽,而是來放話說,敢選他試試。


    原本坐著的人,不動聲色地挪出了一段空間,賀漪也沒有上前。


    她就怕萬一賀歡眠不敢過來了?那她要怎麽看她的笑話。


    賀歡眠在眾人注目下,平靜地拉開椅子,走至他跟前。


    越過時闊,看向他身後滿臉緊張擔憂的李全,安撫性地笑了笑。


    李全鬆了口氣,朝她做了個口型。


    “一切有我。”


    賀歡眠心裏微暖,唇邊的笑意多了幾分真意。


    “哐——”


    時闊忽然一腳踹在皮質茶幾腿上,桌麵猛烈顫動,酒瓶酒杯乒乓作響。


    沉重的茶幾發出挪位的吱嘎聲。


    賀歡眠被嚇了一跳,卻見罪魁禍首很冷淡地嗤笑聲:“趕緊的,我時間寶貴,可不是浪費在這種事上的。”


    她是要罵他拎不清,退婚的事卻找她這個無辜的第三人算計。


    還是要為校慶的羞辱扇他來著?


    酒精幹擾,外加又被這麽一嚇,一催,賀歡眠一時忘了自己準備說什麽。


    勾著手指,有些發愣。


    她靠得近,冷調的橘香摻進了綿密細膩的whisky,絲絲縷縷地勾纏上來。


    時闊喉頭發幹,忍不住咳了咳。


    李全卻以為他是要催她,眉頭微微蹙緊,露出點焦急:“時哥你剛嚇著她了,再給她點時間……”


    賀歡眠找回思緒,朝他一笑:“不用,我想起來了,我是來告白的。”


    雖然早就知道結果,但李全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嗯,我知道。”


    賀歡眠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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