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製服都是統一的,估計是那種專門招日結工公司接的活,製服都是循環利用。他穿在身上的這件極其不合身,鬆鬆垮垮,腰部很大,空蕩蕩的,顯得他格外瘦削。


    林月盈驚喜地朝他揮手,不能叫他名字,擔心暴露他隱私,隻憋著一口氣,叫他:“副社長!”


    在她前麵的寧陽紅,頭也不回:“你擱這兒演日劇呢,還副社長,啥副社長啊?”


    李雁青聽力敏銳,抬頭向林月盈的方向看。


    林月盈沒能和他對上視線,身後的江寶珠是急性子,抬起手,輕輕一推她,把她推進去了。


    演唱會的效果很不錯。


    不愧是寧陽紅喜歡多年的歌星,無論是演唱功底還是敬業程度都沒得說,甚至還多唱了三首歌,延長了表演時間。


    她們買的票席有著專門的離場通道,兩名安保人員負責引導著她們從另一條路走,這條通道雖然人少,避免了可能的踩踏和擁擠,但相對應的也需要繞一個彎,穿過一個空曠的大廳,再從大門離開。


    林月盈在經過這個空曠房間時,又看到了李雁青。


    他和其他輪流休息的安保人員一樣,坐在地上,那地板並不幹淨,隱隱約約能瞧見灰塵,李雁青也不在意,就這麽低著頭,狼吞虎咽地吃著廉價的盒飯。


    這一次,林月盈沒有叫他。


    她忽然感覺,可能他不願意被認識的人看到這幅模樣。


    不知怎麽得,李雁青忽然停下吃飯,伸手拿出手機。


    大約是有人和他視頻,他卻做了一個怪異的舉動,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個陳舊的、放箱子的架子,把手機放在架子上,他笑著,對著手機攝像頭,熟練而快速地做手勢。


    “月盈?你看什麽呢?”


    江寶珠捏了捏林月盈的手,林月盈大夢初醒般,說:“那個人,是不是在做直播啊?”


    江寶珠看了看,歎氣:“什麽直播啊,我不知人間疾苦的月盈盈,我的大寶貝。他應該是個聾啞人,不會說話,做手語和朋友打視頻吧。”


    寧陽紅學過一段手語,她翻譯。


    “爸爸、媽媽,我很好。”


    林月盈急急阻止:“啊,不可以念出來,也不要看了,保護隱私。”


    寧陽紅聳聳肩:“估計是給家裏的爸爸媽媽報平安,挺不容易的,這種日結工也不知道能拿到多少錢,還得熬通宵。”


    林月盈低頭看,已經十二點多了。


    她忽然想起,那個時候,她爸和她說,李雁青的父母都是殘疾人士。


    江寶珠感歎:“前段時間剛看了新聞,說聾啞人對‘語氣’沒有基本的認知,換句話來說,就是他們完全不理解語氣這種東西,無論是發短信還是網上交流,都會很直白,而且看起來沒有禮貌。”


    寧陽紅點頭:“的確是這樣,畢竟他們聽不到,手語交流和我們說話完全不同,也就沒有……”


    林月盈怔怔地想。


    那聾啞人家庭生長的健康孩子,從小學習手語的話……是不是也會這樣?對語氣沒有貼切的概念?


    啊。


    那次孟回學姐隱晦地勸她和李雁青,是不是也是知道李雁青的家庭?


    林月盈忽然感覺到很抱歉,她不能再看對家人做手語、穿著安保製服的李雁青了,匆匆轉過臉,輕輕呼一口氣。


    走出門口,沒幾步,就瞧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道路側。她們仨經過時,車門開了。


    秦既明下車,微笑:“我送你們回家。”


    ——確切地講,是分別送江寶珠和寧陽紅回家。


    送完兩人後,副駕駛上的林月盈已經半睡半醒了。在車上睡覺不舒服,在等紅燈的時候,林月盈就醒了,她睜開眼睛,揉了揉,茫然地扒著車窗往外看。


    林月盈問:“這是去哪兒?”


    秦既明說:“回家。”


    林月盈又問:“哪個家?”


    秦既明說:“我們的家。”


    林月盈鬆了口氣,重新躺好,找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變成人販子把我賣掉呢。”


    秦既明也學著她歎氣:“無價之寶,誰能養得起。”


    林月盈說:“哥哥你可能沒聽說過,‘有情飲水飽’。如果我談戀愛的話,就算沒太多錢,也能養得起我啦。”


    秦既明安靜片刻:“你最近似乎一直在提談戀愛這個話題。”


    “嗯?有嗎?”林月盈繼續把玩安全帶上的小櫻桃,“我都沒注意到哎,你好仔細。”


    指甲尖尖輕輕地掐一掐櫻桃梗,林月盈笑著說:“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談戀愛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我知道保護自己。”


    秦既明冷靜:“怎麽保護?”


    她語調輕鬆,衝自己哥哥輕巧眨眼:“如果和男友發生關係的話,我一定會做好保護措施的。”


    第35章 爭執


    秦既明說:“林月盈啊林月盈, 你是不是覺得,氣死我才夠爽?”


    林月盈茫然:“不啊,我隻是正常交流呀。”


    秦既明說:“你真是——”


    他停頓。


    林月盈開開心心提建議:“聰明伶俐?”


    “不是, ”秦既明說,“不可思議。”


    林月盈:“……”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副駕駛上, 眼睛眨一眨, 看著車窗外的夜晚, 車水馬龍, 燈紅酒綠, 哪怕是這個時間點, 仍舊有著川流不息的景象。


    這是不夜城。


    她那見不得道德的愛也是一座不夜城。


    林月盈自在地講:“可是這種話題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們隻是聊, 又不是要做。”


    秦既明說:“你越講越離譜了,林月盈。”


    “不是嗎?”林月盈側臉看他, 車子緩緩啟動,她安穩地乘坐著他的車, 而她說出的話是等待他登錄的一艘船,“現在社會都在努力地做好兩性相關知識科普, 平台上眾人也呼籲著不要對它羞恥, 要正確麵對。”


    秦既明說:“那平台上也絕對沒有呼籲你和自己的兄長做, 愛。”


    林月盈安靜兩秒。


    她炸開,像冬天太陽下一身靜電的長毛貓:“秦既明, 我可沒有這麽講!你不許血口噴人!”


    秦既明沉靜開車。


    林月盈冷靜兩秒, 又福來心至:“不對,秦既明,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我隻是講可以呼籲不要羞恥, 坦然麵對——”


    秦既明說:“可能是我聽錯了。”


    “絕對, 絕對是聽錯了, ”林月盈堅持,大聲,“沒有其他可能。”


    秦既明說是。


    林月盈氣勢不足,全靠大聲,說完後,仍縮回副駕駛,心中忐忑,她害怕自己真的是不小心講出心理話,畢竟剛才她半夢半醒,的確不算頭腦清楚……


    苦惱著,她閉上眼,決定一睡解千愁。


    忘掉這個小小意外。


    五一假日的第二天,林月盈上午好好補覺,下午和秦既明一塊兒、同宋一量吃晚飯。


    昨天的體力消耗的確太大了,又是打球又是熬夜看演唱會,林月盈現在急切需要一個美容覺和吃喝休息日,來美美放鬆。


    吃飯時接到了李雁青的電話,他問林月盈,現在學校社團的實驗室有沒有人。


    “好像有,”林月盈揉著腦袋,她說,“我記得張琰今天說要去學習。”


    李雁青說:“有人就好,我才知道學校那邊搞了個什麽少兒科技展……我忘記什麽玩意的活動,等會兒我給張琰打電話,提醒他明天看好實驗室——”


    他忽然止了:“算了,和你講也沒用,你好好玩吧,再見。”


    林月盈說:“再見。”


    宋一量無聊地轉著筷子,問:“誰的電話?”


    秦既明不在這裏,去洗手間了。


    林月盈耐心同宋一量解釋:“社團同學,問我學校實驗室的事。”


    宋一量喔一聲,沒有繼續追問。


    秦既明很快又回來。


    現在晚上吃飯的也不止他們仨,還有兩個退役歸來的發小。林月盈小時候也被他們帶過,乖巧著叫哥哥,說好久不見好想你們喔。


    秦既明有一句話沒說話,她的確嘴巴甜,從小到大,沒有人不喜歡她。


    其中一個還摸了摸林月盈的頭發,有些吃驚,還有些感慨:“都長這麽大了。”


    他們倆分去了邊境地區,情況特殊,已經許久沒有歸家。


    另一個笑眯眯地打趣:“有男朋友了嗎?沒有的話,過幾天我給你介紹一個,保準和林妹妹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回頭又埋怨秦既明:“老秦你也是,咋不讓妹妹找男友?你自己單身到底就算了,妹妹也單著啊?你這是要幹啥?培養單身人士之家啊?”


    秦既明說:“她還小。”


    “你看你這話說的,現在是青春大好年華,你說什麽……”


    林月盈去看,隻看到秦既明一杯一杯地喝酒。


    他喝多了。


    回去的事情不必擔心,叫了代駕,秦既明也不必攙扶,步態也算得上沉穩。到了家門後,才重重地躺在沙發上。


    林月盈開了電視,還在放新聞聯播。


    她坐在秦既明身旁,和往常一樣,抱著抱枕。


    忽然想起什麽,她跑到房間內,拿出一包昨天買的水果糖,嘩啦,撕開,倒在茶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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