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必須要讓她去人間,曆練也好,渡劫也罷,隻有收集足夠的功德,才能為自己正神位,塑金身。


    “那你怎麽不早說?害得我們小阿蕪又白失望一次。”


    孟嫦不高興地瞪了商玨一眼,又捏著江蕪臉蛋柔聲安慰:“不就是去人間收集功德嗎,我陪阿蕪一起去。”


    反正以前她和商玨也經常帶江蕪溜去人間看熱鬧。


    “不行。”商玨連忙阻攔,“這次與以往不同,你我都是幽冥鬼神,隻有法身沒有肉身,無法長久在人間停留,會使陰陽失衡。”


    孟嫦眉心微蹙:“可是阿蕪也沒有肉身啊,難道……”


    商玨點頭,“沒錯,阿蕪要從輪回井去人間,借凡人身軀行走。”


    江蕪原本一直被孟嫦抱在懷裏,聞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你要本王去投胎?”


    輪回井是地府幽魂轉世投胎之地,到了投胎時辰的鬼魂跳入井口,便會轉世到人間。至於是做人還是做牛做馬,小貓小狗,全憑上一世的善惡功德,由判官評定。


    但她可是鬼王啊,她怎麽能去投胎做人呢?


    商玨對上江蕪氣鼓鼓的模樣,幹笑著解釋,“準確地說,應該是……借屍還魂?”


    江蕪送他一個白眼。


    這都什麽餿主意!


    商玨拿出生死簿,嘩啦啦翻動著,“我的卜術顯示,你去人間的最佳時機就在明天,地點是夏國寧城……”


    *


    寧城東郊,江家祖宅。


    江蕪被一個憤怒的咆哮聲驚醒。


    “……小雜種,小傻子,你和你媽一樣,都是江家的恥辱!連《降靈》選拔賽都通不過,還有什麽臉麵留在江家?”


    頭好疼,她慢慢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正指著她不停地說著汙言穢語。


    “……吵死了。”


    江蕪低喝,一出聲才發覺自己嗓子啞得厲害,喉嚨幹澀,像是被火燒過。


    陳老四沒想到江蕪會突然醒來,先是嚇了一跳,很快又反應過來,江蕪還是那個被江家放棄的小傻子,又不屑冷哼,“喲,小傻子還知道什麽叫吵了?”


    “我不光知道你很吵,我還知道你快死了。”


    江蕪起身靠坐在床頭,幽黑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盯著他,“你老婆,很漂亮嘛。”


    陳老四眉頭一皺,“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下一秒,隻見坐在床上,麵色蒼白的小女孩,突然衝他歪頭一笑:“她穿著紅色的旗袍,裙擺繡了兩朵牡丹。耳朵上戴著珍珠墜子,眉毛彎彎的,鼻尖上還有顆小痣……我說的對嗎,四表叔?”


    陳老四心下大驚,江蕪是怎麽知道的?


    她明明沒見過那個女人……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問,江蕪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往陳老四後麵一指,“喏,她就在你身後啊。”


    陳老四:!!!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猛地一回頭,卻什麽也沒看到。


    呼——


    一股陰森寒意擦過他的耳垂,仿佛是有人衝他吹了一口氣。


    真的有東西在他身邊!


    陳老四瞳孔放大,像是見了鬼一樣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上門板才反應過來,頭也不回地奪門而逃。


    幽暗狹小的房間內隻剩下江蕪一個人,她抬手扶額,咬著牙,“商玨這個混蛋……”


    這就是他說的,和她堂堂鬼王命格絕配的身體?


    就因為這個小丫頭也叫江蕪,今年剛好也三歲?


    就不能讓她體驗一回長大的感覺嗎……


    她從輪回井來到人間,進入“江蕪”的身體,自然也接收了原身的生平。


    江家是夏國傳承了幾百年的玄門世家,原身的母親江知嵐曾是這一代最出色的玄學天才,有望成為家族未來繼承人。


    江家長輩對江知嵐悉心栽培,還為她與同為老牌玄門世家的雲家訂下婚約,期待日後兩家聯姻,強強聯手,一統玄門。


    但就在三年前,江知嵐外出曆練時突然失蹤,大半年後才回來,而且居然還有了八個月的身孕。


    江家長輩震怒,輪番上陣逼問江知嵐孩子是誰的,但她寧願頂撞長輩,也絕不肯說出那男人的名字。


    江家為了保住和雲家的婚約,竟然喪心病狂到對她下藥,想要讓“野種”胎死腹中。


    江知嵐拚了命才艱難生下女兒,可原身受藥物作用,卻是個生來魂魄不全的癡兒。而她自己也功力散盡,纏綿病榻,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昏睡中。


    幸好江知嵐還有個雙胞胎弟弟江知暮,他的天賦雖然不如姐姐,但在江家小輩裏也算出眾。有他護著姐姐和外甥女,原身母女才能在江家活下去。


    但母女倆的存在,對整個江家來說都是不願提及的恥辱。


    一周前,恰逢全球最火爆的通靈競技節目《降靈》開啟新一賽季海選,江家長輩暗中操作,先將江知暮派去外地執行任務,然後給原身報名參賽。


    《降靈》之所以火爆全球,正是因為其不同於以往那些裝神弄鬼,坑蒙拐騙的所謂靈異節目,在《降靈》裏,如果選手水平太差,是真的會死人的。


    例如上一季的“白骨教堂”中就折了好幾名巫師,要不是剩下的幾位選手力挽狂瀾,恐怕整個節目組都要團滅在那個中世紀女鬼手裏。


    《降靈》的真實恐怖可見一斑,也因此吸引了大批靈異愛好者觀眾。很多玄門世家也會派小輩去參加《降靈》比賽,既是曆練,也是揚名。


    江家明知道原身是個毫無玄學天賦的三歲癡兒,卻故意大肆宣揚她是江家百年不出的天才,真是玩的好一手捧殺,就是想讓她死在節目裏。


    可憐的原身懵懵懂懂被江家表親陳老四帶去《降靈》選拔賽,被現場魚龍混雜的術法和陰氣衝撞,當場嚇暈,回來就發起了高燒。


    她本就魂魄不全,陰氣入體,危在旦夕,幸好這時江蕪來了,以鬼王靈體補全了原身魂魄,借她身體在人間收集功德。


    梳理完來龍去脈,江蕪對商玨的怨氣也淡了幾分。


    玄門世家,通靈節目……這不都是現成的功德?


    她不但要替原身去參加《降靈》,還要漂漂亮亮地贏!


    隻是眼下還有個問題,原身是貨真價實的三歲幼崽,體內也毫無靈力,她該怎麽跟其他選手競爭呢?


    有了!


    江蕪爬到床上找了半天,在被子下麵翻出一個玩偶兔子。


    哼哼,機智的鬼王大人怎麽會毫無準備就跳進輪回井呢?


    她摸到兔子腦袋後麵的拉鏈,剛拉開一半,動作一頓。


    “出來。”


    她看向房間中央,冷冷開口。


    無形的空氣仿佛波動了一下,下一秒,穿紅色牡丹旗袍的年輕女人緩緩顯形,飄到床前。


    “你……能看到我?”


    作者有話說:


    商玨:……我簿呢?我筆呢?


    第3章


    “關秀秀,生於丁卯年三月初三,五歲時母親病故,年底父親再娶,繼母帶來兩個兒子,大的遊手好閑,小的性情頑劣,一家子都拿你當小保姆使喚。”


    旗袍女鬼,也就是關秀秀震驚地瞪大眼睛。


    那個被陳老四整天掛在嘴邊罵罵咧咧的小傻子,隻是看了她一眼,就把她童年經曆全都說中了!


    不是說江蕪毫無靈力天賦,是江家的小廢物嗎?


    關秀秀心中驚疑不定,一抬頭就看到江蕪正翻動一個卡通圖案筆記本,另一隻手上還拿著胡蘿卜形狀的圓珠筆,在本子上勾勾抹抹,又繼續道:“你從小成績很好,高考考上了不錯的大學,但父親和繼母偷偷撕掉了錄取通知書,騙你說沒考上,又說家裏沒錢,兩個弟弟還要蓋房娶媳婦,讓你進城打工,去有錢人家當保姆……”


    房間內突然氣溫驟降,關秀秀原本與常人無異的麵龐變得青白可怖,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眼底漫上血色。


    “我考上了,原來我考上了……”她喃喃自語,又哭又笑,眼角竟流下兩行血淚。


    如果她今天沒有回來找江蕪,真是死也做了個糊塗鬼。


    她明明可以去上大學的!


    如果她去上了大學,就不會遇到陳老四,就不會被……


    江蕪這是第一次用生死簿讀凡人生平,麵前哀慟至極的女人仿佛為冰冷的文字作了注腳,一些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小鬼王心底悄然滋生。


    她看了關秀秀一眼,後者竟在一個三歲小女孩的眼中讀到了悲憫。


    “你在陳老四家做保姆,他看上了你,對你糾纏不休,又許給你父親高價彩禮,你被強迫嫁給他,卻在新婚之夜急病而亡——”


    “不是的!”關秀秀突然打斷她,情緒激動地大喊,“我沒有病,我是被那個畜生害死的!”


    房間裏更冷了,門窗緊閉,卻有陰風打著旋兒刮過,吹亂了江蕪額前的碎發。


    關秀秀的雙眼已經全被血色覆蓋,細白的脖頸浮起青紫色的五指淤痕,旗袍下擺有粘稠腥氣的血液不停滴落,周身被強大的怨氣和不甘所圍繞。


    江蕪歎了口氣,跳下床,走到關秀秀麵前,握住了她的手。


    “你冷靜一點,否則要化煞了。”


    關秀秀猛地一顫。


    她低下頭,就看到自己慘白嶙峋的手被一隻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抓著,那麽軟那麽小,仿佛隻要自己稍一用力,就能輕易捏斷。


    但那隻小手上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讓她慢慢找回了理智,眼底血色如潮退卻。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關秀秀快哭出來了,她怎麽能這樣嚇唬一個無辜的小孩子呢?


    “我知道。”江蕪輕哼,“否則你已經沒機會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了。”


    她湊近關秀秀身上聞了聞,眉心微蹙,似是在回憶,又很嫌棄地扇了扇,“好惡心……是邪祟的味道。”


    關秀秀一怔,隨即就聽江蕪篤定開口:“你身上的傷不是陳老四弄出來的,他是不是把你獻祭給了什麽髒東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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