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陌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的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平常的學習日,邂逅了一名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轉校生。她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寫下了名字,但坐在第一排的少年竟然怎麽睜大眼睛都看不清。


    鏡頭一轉,午後的商業街,走在繁華的商場,領著一名似乎從未有過交集,卻對親近的距離不覺抵觸的少女。麵容和聲音都很模糊,唯獨她懷裏的一隻粉色熊貓玩偶記憶猶新。


    光線逐漸昏暗,卻在徹底遁入黑暗之時燃起點點螢火,映著一道氣場凜冽英颯的靚影。她似乎在訴說什麽,沒聽清,隻能看見反射著燭光的兩行清淚。


    狄陌醒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但身體卻仿佛徹夜未眠般疲憊。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的睡眠可以說沒什麽休息效果可言,所幸肌肉雖然僵硬,不過沒有出現落枕等不適症狀。


    慢著,這是在小後桌家睡著了?


    腦子瞬間清醒的狄陌趕緊站起來,然後順理成章地因為大腦血壓突變而一陣頭暈目眩。


    “木…同學?”適應下來後,狄陌開始找人。


    其實根本不用找,沙發的拐角處正縮著一團。


    少女裹著沙發毯抱成球狀,臉埋在膝蓋和臂彎中,很遺憾地沒能掩蓋耳朵和脖子的不自然紅暈。


    “木同學?”狄陌嚐試著打招呼。


    少女的腦袋應激般往臂彎裏又縮了縮,試圖裝作沒聽到。


    偽裝失敗。


    “狄陌,其實我還沒睡醒,現在在說夢話。本人大概三分鍾後醒過來。”抱成團的少女發出悶悶的聲音,暗示得快要變成明示了。


    “喔喔!”秒懂的狄陌撓撓臉,瞄了眼一地的狼籍,“其實我幾個小時前就回家了,現在在夢遊。本人會在兩分半內夢遊回家。”


    兩分鍾內趕緊收拾一下材料、半成品和工具,最後半分鍾跑路。


    鑽進電梯的狄陌總算鬆了口氣。


    真是緊張刺激的早上。


    說起來昨晚做了個信息量很大的夢吧,什麽內容來著,怎麽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忘光了?


    …


    一分鍾後。


    狄陌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明明是自己家,但這種連踏都不敢踏進去的感覺是個什麽情況?


    隻因一名大熊蘿莉正火冒三丈地站在玄關正對的客廳位置,身披圍裙,手掂大勺,雙馬尾好似要因為熾烈的怒火而反重力飛起。


    “好啊小學弟,嘴上說‘晚點回來’,這麽個晚法是吧?女同學家待著舒服,沉迷交作業不能自拔了是吧?”洛瓔咬著牙狠狠地詰問。


    “呃…先不說你這措辭聽起來怪怪的,但我是真的在客廳做到不小心睡著了。”狄陌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嘴上為自己辯解。


    “玩這麽大?還是在客廳?還玩到暈過去了是吧?”洛瓔對小學弟的辯白有著獨到的理解,殺戮的欲望正在高漲。


    “咱是正經人啊學姐!噢對,有監控的!咱做作業不都是全程錄像的嗎?”狄陌冷汗不止,急中生智。


    此言一出,洛瓔總算是消了氣,她倒不至於真的去查看錄像,小學弟既然這麽說了,證明他確實底氣十足。


    何況她也沒立場去檢查錄像吧。


    想到這點,好不容易消的氣又上來了。


    果然還是得去查看一番錄像。


    “那成,這次不跟你計較。我做了點吃的,吃完再去學校。”洛瓔放下卷了一早上的袖子。


    “學姐給我留著就好,我好困,再睡一會,起來我會自己熱一熱吃的。”終於過關,狄陌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走向主臥。


    你昨晚到底幹了什麽才會大早上的困成這樣?


    不行,必須得去檢查一下錄像了。


    …


    木槿笙的蔥白小手正停留在智能機器人監控錄像的“刪除”鍵上。


    在過去的半小時時間裏,她刪除了這段視頻十次,又從“最近刪除”裏恢複了十次,然後複製了一次,上傳私人雲盤一次,現在是最後一次。


    期間她欣賞了兩次。


    智能機器人不愧是搭載了人工智能係統的現代技術,能自動分析場景和人物,在設定範圍內調整視角和焦距,確保電影水準的取景。


    木槿笙看到狄陌抱著自己平放在沙發上,然後貼心地蓋上毯子,最後背靠著沙發坐下沒一會也睡著了。


    僅僅是這樣還好,關鍵是感到寒意的自己竟然無意識地靠了上去。


    靠就靠吧,這一靠就是五個小時!


    根據監控設定,為了節省內存空間,監控內沒有發生物體移動的時間段會暫停錄製。因此木槿笙很快就看到了天色微微泛白的時候,她動了。


    日出前的每一個小時都在降溫,就算開著暖氣,她在睡眠漸淺的清晨,伸出胳膊抱住了坐在身邊的人的脖子。


    然後不知為何張開了嘴。


    好像那會兒夢到了什麽好吃的?


    少年的脖子對於櫻桃小嘴來說還是太粗了些,沒能咬下去,反倒本能般地淺吸了一口,最後分開。


    粉嫩的小舌頭是最後離開脖頸皮膚的,如果監控已經智能到學會自己拍特寫,恐怕鏡頭裏甚至能看到唾液拉絲…


    如果狄陌知道錄像內容這般爆炸,打死他也不敢說他們全程開了錄像。


    還好洛瓔和木槿笙沒什麽私交,不然她此時已經上樓了。


    不過木槿笙沒打算讓任何人,包括狄陌在內的任何人,看到這段錄像。


    明明隻要刪掉就好了,也隻有刪掉才最保險,可是她試了十次都沒法徹底狠下心。


    一定是為了作業考慮,不是自己舍不得刪,沒錯。


    樓上的人還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樓下的人已經陷入不太安穩的睡眠。


    狄陌本來隻想補半小時的回籠覺,沒想到剛睡著就又開始做怪夢了。


    湖畔有一對感情深厚的中年夫婦在散步,臉上洋溢著的是幸福的笑容。一名盛裝的少女從小洋房走出,一路小跑奔向婦女的懷抱;不遠處的樹蔭下,一名少年神色冷漠地目視著這一切。


    狄陌眉頭緊蹙,夢裏的他開始奔跑起來,不知道是在追趕什麽,還是在逃離什麽。


    …


    錢塘湖邊,某座高檔商務酒店。


    今天是周五,五道口提前批自主招生考試開始的日子,考場就在這裏的頂樓會議室。


    早上八點,距離筆試開始還有一小時。


    施毅匆匆忙忙趕到考場。


    今天的他一副冬季戶外休閑打扮,毛衣針織衫、羽絨服、加絨牛仔褲和冬靴,再搭一條格子圍巾,怎麽舒服怎麽來。保暖效果好到剛進酒店沒幾分鍾就熱得要脫外套。


    雖然狄學姐說了考試會來,但他們沒約定哪天來、什麽時間來。


    姑且把期望值降到最低,明天或者後天麵試完了再來吧。


    如此想著的施毅,在電梯到達頂樓開門的時候頓時呆住了。


    心心念念的狄阡,一身白色暗龍紋旗袍,風姿玉立在考場門口,雙丸子雙馬尾的發型清秀俏皮,懷中抱的向日葵花束暖如春陽。


    “你來了,”狄阡冰冷氣質盡消,掛上清甜的微笑,“這束花給你。施毅,祝你旗開得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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