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霸淩。


    一個讓普通學生聞之色變,家長和老師諱莫如深的詞匯,像一個跨越時空的夢魘,貫穿了很多人學生時代的糟糕回憶。


    隨著信息技術的進步和監控設備的普及,如今校園霸淩發生的情況較於一代人之前大幅減少。


    但減少,不代表消失。


    狄阡就是很有發言權的典型。


    人類作為集體性動物,對異類有著本能般的抵觸和排斥心理,而小朋友在啟蒙學習階段,很容易放縱本能拒絕克製。


    “妖怪”、“鬼”、“有病”,應該是幼兒園時代聽過最多的三個詞,無論是言語上的明嘲暗諷,還是寫在課本上筆記上的文字塗鴉,這些已經是比較“友好”的了。


    更過分的就是在活動課上以“降妖”、“捉鬼”的名義拳打腳踢,“正義的”群毆也不少見。


    至於長久性的孤立?反而不值一提了。


    “如果你們沒有消息的話就不用放在心上了,好好準備明天的考試就行。”吳勝文的講話把狄阡的思緒拖回現實,“如果有什麽不方便公開說明的內容,可以私下找我。沒事的話那就…”


    “老師。”狄阡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舉起手。


    “狄陌同學,你有什麽想說的嗎?”老吳也很奇怪,這小子沒理由也沒跡象跟那個女生有交集才對。


    “嗯,我得先說明我不認識這個杜堯同學。隻是有個問題,我們元旦開始直到昨天都沒有回學校,這位同學是不是在線上授課期間接觸了什麽人或者碰見了什麽事?”狄阡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毫無疑問,遭到霸淩的推測不是空穴來風,而是還是每所學校都極為敏感的話題;但是都需要在考試期間向全體學生求助了,說明信息匱乏到打不開局麵。


    在這個想要走丟都困難的時代,選擇一個所有老師家長都重視的考試日期失蹤,很奇怪。


    “杜堯同學,家住錢江市南端的…哪個村子來著,城鄉公交的終點站了。據她家監護人所說,元旦放假後她就沒出過門,每天不是上網課寫作業就是幫著做家務,直到今天早上出門。”吳勝文皺著眉頭回憶起來,他沒想過有人會問他杜堯的信息,自己都隻記了點有限的內容。


    城鄉公交的終點站離始發站至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了,錢江市南端全是一個個小山村,加上內向的宅家女生。


    要素拉滿了屬於是。


    “是不是還申請了困難幫扶生?”狄阡隨口問了一句。


    “這你都知道?”老吳一挑眉毛,難不成這小子暗地裏做過調查?


    “瞎猜的。”狄阡歎了口氣。


    什麽校園霸淩教科書式的受害者屬性。


    所說屬性之間存在強相關聯係,物質條件上的不足往往會導致自卑內向,自卑內向又往往會導致離群而遭到霸淩。


    恃強淩弱也是動物本能。


    “咳…”吳勝文標誌性地幹咳一聲,“那你再猜猜杜堯同學現在可能在哪裏?”


    “我不知道,但是不妨看看她的社交軟件聊天記錄,類似樹洞留言板之類的也不要漏掉。”狄阡想了想,“尤其注意一下社交軟件有沒有小號,可能會在大號的‘最近聯係’裏。”


    “有道理,可以請警察同誌調用互聯網後台。還能想到什麽嗎?”吳勝文想到教師辦公群的通知裏,確實沒提到對社交軟件的進一步調查。


    “沒了。”狄阡雙手一攤。


    “好,那就放學。大家都要注意安全。”老吳抄起保溫杯就匆匆走出教室。


    …


    十五分鍾後,二中門口,豪華轎車上。


    “太牛了哥啊不是姐,你聽到出門前同學們怎麽議論你嗎?華夏的高中生偵探。”江嫋的崇拜之情如滔滔不絕的江水奔流不息。


    “這笑話太冷了,你控製一下。”狄阡抱著胳膊往邊上縮了縮,“稍微花點時間誰都能想到,我就是早了幾分鍾罷了。”


    “你意外地對這件事上心?”墨穎然換了個角度提問題,在她的認知裏,“狄陌”可能會樂意出點風頭裝b耍帥,而狄阡不會。


    “有點吧,早幾分鍾得到情報就意味著早幾分鍾找到人。”狄阡皺著眉苦笑一下,“畢竟自己淋過雨,能給別人撐把傘就略盡綿力。”


    很多人對幼年的經曆,丟失的很多,留下的很少;能留下的那一些,可能不幸的回憶還要占一大部分。


    墨穎然聽出了狄阡的意思,狄陌從幼兒園中班開始就沒少因為特殊的外表受到霸淩…也就是自從他離開它之後。


    江嫋也能猜到七七八八,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不對,時代變了,現在是“沒見過豬跑難道還沒吃過豬肉”?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以前也…”墨穎然突然意識到狄阡的話代表了一層別的含義。


    “誰讓我長得這麽奇怪呢,現在被當娘炮,以前被當妖怪…嗯?”狄阡自嘲地說了半句後卡住了。


    奇怪的從來就隻有狄陌。


    真正的狄阡,自出生開始就是正常的孩子。


    可愛、乖巧、漂亮,在家的時候受盡父母和其他長輩關愛,進了幼兒園也得到老師和同學們近乎百分之百的喜歡。


    所以,狄阡的那段記憶其實是狄陌的曆史?而且瀕危的狄陌沒有像其他記憶一樣進行了合理化改造,選擇完完全全地留給了現在的狄阡。


    這是為什麽?


    恍惚之中,狄阡的手機響起,來電人居然是吳勝文。


    “謝謝你狄陌同學,杜堯同學已經找到了,在她家隔壁村外公外婆安葬的公墓。她‘翻牆’用了一款國外的社交軟件,我們就是從那裏了解到情況…”


    居然還“翻牆”了,所以說其實內心還是生怕警察蜀黍們找不到她嗎。


    就像真正對這個世界絕望的人會選擇悄悄地離開,鬧得沸沸揚揚的人或許隻是想要尋求幫助。那個小姑娘留下了線索,“翻牆”的網民在互聯網後台都會留下醒目的痕跡。


    她並不想真正的消失,她隻是借此機會向大人求助。


    “能幫上忙我很高興。另外,霸淩者的言行或許也能在社交軟件上找到蛛絲馬跡。”狄阡對著電話說。


    鍵盤俠這種生物已經在網上橫行幾十年了,“按鍵傷人”的情況始終沒有斬草除根的一大原因,就是還有源源不斷的年輕人加入。


    所幸已經過了互聯網野蠻發展的時期,鍵盤俠們也不能指望匿名性和“法不責眾”的僥幸來逃避責任,後續的溯源和追責很快就會有結果。


    這當然不是狄阡這些非當事人的高中生需要關心的問題了。


    “杜堯同學還挺幸運的,有你這麽個素未謀麵的校友提供思路。”江嫋感慨一聲。


    “是她自己留下的線索,她本身就希望通過這些‘異常’尋求關注和幫助,就像…”


    就像“狄陌“留給她的“異常”回憶一樣!


    狄阡的突發奇想,把自己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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