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論來說,狄陌又一次逃避了。


    無論是不是「渴求」墨穎然,還是「挽留」洛瓔,他都隻給了模棱兩可的答複。


    這是很糟糕的缺點。


    但同時他又清晰地記得,自己上一次的主觀願望和為之付出行動的,是「希望媽媽不要因為失去姐姐而難過了」。


    洛瓔怎麽舍得為難小學弟,在他猶豫的第五秒,懂事的學姐就放棄索取回答了。


    轉而要求學習結束後的哄睡覺。


    時間很快來到晚上十點。


    狄陌在別墅洗漱完畢,穿著留在這邊的鯊魚居家服,在狄瀟夫婦和沁姐難以置信、不可理喻的目光中再一次走進洛瓔的臥室。


    很快他就退出來向父母解釋緣由,自己是一個心智健全但生理還差點意思的孩子。


    所以無論如何都請放心。


    洗澡的時候,狄陌有從醫生的角度認真審視自己,一點「長大」的跡象都沒有。


    如果夢裏的演示真的不是計算機模擬,而是「量子核心」顯示的未來真實的曆史,算上代謝率低下的buff,他一年半之內…長高。


    ——還挺向往的,不想當小矮子了。


    “學弟,躺進來?”


    “這?這就不必了吧。”


    “嘁…還不如當「狄阡」的時候坦率呢。”


    “你也知道那會我是「姐姐」啊。”


    昏暗的臥室,隻有床頭的一盞小夜燈,少女蜷縮在被窩中,少年在床沿上坐著。


    少年的頭發甚至比少女的還要長,單看畫麵還以為是閨蜜之間的相處呢。


    “呐,學弟,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洛瓔此時還沒什麽睡意。


    “你指的是江邊那次…”勾起了狄陌不太美妙的回憶。


    “不是啦,是在一中的時候,那時候我和施毅還是同一屆呢。”洛瓔回想著,“他被你拐上台講的那場新生致辭,四班的新生代表就是我啦。”


    “抱歉,對此我還真沒印象了…”狄陌有些汗顏,那時候他的主要注意力在被趕鴨子上架的施毅身上。


    “哼…隻有我對你印象深刻,好吧就憑你的外觀,想不讓人印象深刻都是難的。”洛瓔悶悶不樂地把自己埋進被子,很快又透不過氣鑽出來。


    在采光很差的大禮堂,一頭反射效果拉滿的銀白長發確實直擊人心。


    那時候的洛瓔,對隻有顏值的笨蛋美人沒有多大興趣;當然也不存在歧視,因為簡單打聽兩句就知道「狄阡」是體弱多病常年請假的隱藏校花。


    畢竟顏值是天生的,最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東西,洛瓔不稀罕。


    而且她也不差呀,入學沒多久就被冠上了「無冕校花」的名號。


    “話說我還挺好奇的,為什麽一中的校花總是要帶個形容詞前綴,為了顯得嚴謹嗎?”狄陌提出困擾已久的問題。


    “那個啊…得感謝我們的「正牌校花」和景會長。喔,對景會長的感謝是真心的。”洛瓔回答。


    所以說對正牌校花的感謝是違心的咯。


    我們至今仍未知道正牌校花是何方神聖,隻知道她曾經向施毅示好,然後慘遭拒絕。


    “相信我,你對ta不會感興趣的。”洛瓔在「ta」上咬字很重,“與其說是「正牌校花」,不如說是「正確校花」。”


    狄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洛瓔開始「正確詠唱」,“ta啊…名字很長記不住了,隻知道是…出生在曾經是父親後來變性的單親母親家庭,母親後來嫁了個繼母所以被拋棄了。


    “ta本人是非裔生理男性自認為女性,在北美土著保留地被白人同學霸淩以至於不信賴人類隻信賴動物,和一條流浪狗成為家人所以是極端動物保護主義者。


    “ta來這兒當交換生的時候比你…比「狄阡」高一屆,你們或許見過?長得怎麽說呢,很有特色,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八皮膚很黑牙齒很白…”


    “師傅別念了,我想起來了。”狄陌開始頭痛。


    印象裏好像真有過這麽一位類人校友學姐\/學長,某種意義上長得和他們這兩位校花一樣令人過目難忘。


    還以為是單純的交流生呢,沒想到還是一中鼎鼎大名的正牌校花。


    作為公立學校,錢江一中縫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舶來品,比如學生會。


    時任學生會長的景淵大手一揮,宣布從當年開始,一中的所有校花校草全部要加前綴,把最正牌的校花(兼校草)的名號留給那位「哈瑞思」同學。


    某種意義上把那一屆校領導釘在了恥辱柱上,從此受同僚和廣大師生瞻仰。


    且引以為戒。


    “「正確」的餘威都如此恐怖,很難想象父母年輕的時候是怎樣的水深火熱…”狄陌憶苦思甜。


    “據說大洋彼岸的很多地方,連「爸爸媽媽」都是不合法的存在了。”洛瓔撫今追昔。


    “我以為漢語是比較容易掌握理解的語言了,我聽清了你說的每一個字,但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狄陌對參加本地嚶語考試的布列塔小王子愈發感同身受。


    “聽不懂就對了。你能理解「mother」和「father」兩個詞違法嗎,理由是「詞語性別特征過於明顯」,罪名是「涉嫌性別歧視」。”洛瓔翻個白眼,“初衷是尊重多元文化。”


    “通過否定主流文化來尊重多元文化,還真是符合他們獵巫傳統的方法論。”狄陌無奈攤手。


    就算他們這代人家裏大多數都是問題父母,那也是問題最少的父母了。


    看看海的那邊,人均沒mother沒father的孤兒,是不是覺得自己幸福多了?


    “所以,聽媽媽的話,去扶桑留學,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洛瓔大大的杏眼裏目光黯淡。


    “真虧你能把話題繞回來。”狄陌隻能苦笑。


    對了,即使是小日子過得不錯的扶桑人,受傳統儒家文化影響,應該還是需要父母的吧?


    應該吧?


    …


    周日。


    見到東邊天空紅彤彤的朝霞,狄陌便意識到今天大概率會迎來一場中雨。


    手機天氣預報也是這麽說的。


    來自東南方向的暖濕氣流開始北上,在趕走冬天的同時會給東部地區帶來降水,這就是典型的季風性氣候。


    狄陌天真地想著,這陣東南風有沒有途徑他和然然在遊戲裏度過了十個月的那座荒島。


    也不知道李箜的神秘周日安排有沒有考慮到天氣。


    上午九點,天色有些陰沉,早餐結束的狄陌等到了木槿笙的消息。


    〔槿兒〕:在家嗎?堂哥馬上到了,今天要給你添麻煩了。


    意外的禮貌認真,好像上個學期的呆萌小後桌也被留在了曆史的上一頁。


    狄陌想了想,敲下回複。


    〔陌歸〕:在別墅這邊,馬上回去,需要我準備什麽嗎?


    〔槿兒〕:不用,人來就好。


    “學姐,那我…出門咯?”狄陌略帶歉意地收起手機。


    “去吧去吧,祝你約會愉快。”洛瓔自暴自棄地刷著試題。


    “不是約會啦。”狄陌弱弱地反駁。


    “嘁…都不知道該說你渣得理直氣壯還是拐彎抹角了,不過至少…不準發生過激行為知道不?”洛瓔還是沒忍住提要求。


    “那肯定,”感受到手機連續震動的狄陌又掏出來看了眼,隨即臉色變得古怪,“呃…那啥,學姐,打手槍算不算過激行為?”


    “納尼?打什麽?”洛瓔頭發炸開,揪住小學弟的衣領露出虎牙。


    “說了…手槍。”狄陌苦笑著翻轉手機,展示屏幕上的「錢江市射擊俱樂部會員登記」頁麵。


    “喔。”洛瓔訕訕地鬆開小學弟,“你們約會的地方…還真是特別。”


    “都說了不是約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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