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秋掃了一眼,藺雨舟定了一間小民宿。坐公交的時候跟高沛文說:顧公子挑三揀四,多少年沒坐公交車了,今天趕鴨子上架了。待會兒看到那民宿不定要耍什麽臉色。高沛文則搖頭:我看未必,顧公子顯然愛上了他的妻弟。


    蘇景秋覺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他不可置信地說:“難道有人要替代我在他心裏的位置?”


    “對,而且隻用了北京到北戴河的時間。”高沛文拍拍他肩膀:“節哀吧。”


    “算了,我輸的心服口服。別說顧峻川了,我都喜歡他。”


    而顧峻川不但沒有耍臉色,甚至很喜歡藺雨舟定的小民宿。


    隻有七八個房間,幾乎被他們全定了。價格很便宜,但環境出奇好,藺雨舟很細心,他甚至拿了一張分房表,像模像樣,非常可愛。


    “離鄭良的住處遠嗎?”顧峻川問蘇景秋。


    “據最新消息,咱們在這頭、他們在中間,走路五分鍾。”


    蘇景秋因為接了幾次鄭良公司的活,跟她同事混熟了,他們的風吹草動他都知道。


    在藺雨舟的安排下,這個晚上,他們要先去吃海鮮大排檔,然後去附近轉轉。當大家分頭去房間放行李的時候,藺雨落才發現,她和顧峻川的房間,不跟大家在一起。是在這座民宿的頂樓,接連一片戶外陽台,私密性非常好。站在陽台上,她能聽到海浪聲。


    處處可見藺雨舟的心意。


    藺雨落聽著夜晚的海浪聲想:我的小舟長大了。


    顧峻川站在她身後看了會兒,找了一件外套遞給她穿上,也在她身邊站了片刻。海浪聲能衝刷人的疲憊,閉上感受海風,扭頭看到藺雨落潮濕的眼睛,回身扯了張紙巾糊她臉上:“出息!”


    “你不懂。”藺雨落擦掉眼淚:“小舟他…父母去世那年,小舟剛十四歲,他懂什麽啊,總是半夜起來哭。看書也看不下去,好像人生完了似的。那時我每天都擔心他走上歧路,怕他浪費他的好腦子。我那時沒有想過生平第一次看海,是小舟幫我實現的。他明明還是孩子呢!”


    “每當這時我就覺得我做得不夠好,我不能給他更好的生活。他這麽辛苦,為了帶我看海攢了很久錢。”


    “他明明沒有多少錢,但你看,他對我們這麽慷慨。”藺雨落難得感性,被藺雨舟感動得稀裏嘩啦。她一直知道藺雨舟很愛她,卻從不奢求他會愛她很久。她希望藺雨舟去更看更大的世界、過無憂無慮的生活,不要顧忌她活得是好是壞。


    顧峻川聽她說完,咳了一聲:“挺感人的。但我糾正你幾點:首先,小舟不是孩子;其次,你是他的姐姐,不是媽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最後,小舟的確很慷慨。”


    藺雨落安靜下來,過了半天才說:“你知道嗎?你這人聊天太煞風景。”


    “好的,我知道了。”


    藺雨舟在院子裏喊:“集合啦!去吃飯啦!”


    藺雨落揪住要走的顧峻川,後者則拍掉她手:“我知道,我請,吃完你給我錢。是這個意思嗎?”


    藺雨落點頭。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不懂人情世故?”顧峻川切了一聲,對藺雨落十分不滿:“這是你今天第二次用錢侮辱我。我建議你不要有第三次,你有幾個錢了不起啊?動不動你幫我演,我事後非你,你可真逗。”


    一邊訓她一邊往外走,看到她穿的外套很薄,就逼她換上自己的外套出門。


    一行人跟著藺雨舟去吃大排檔。


    在他們住處不遠,有一家戶外大牌檔,天黑之後才開門。這會兒因為音樂節的緣故,聚集了各色人等,熱熱鬧鬧。


    藺雨落生平第一次有了度假的感覺,跟一群人在一個熱鬧的地方,放下平日的一切煩擾單純去笑鬧,這讓她覺得活著真好。


    他們找了一張十人大桌坐下,蘇景秋對顧峻川使眼色:太巧了,鄭良跟他們隔了三張桌。


    蘇景秋隔著熱鬧人群看了鄭良一眼,而鄭良並未發現他,反倒是她同事,熱情跟他招手。


    高沛文嘲笑蘇景秋:“魅力不管用了吧?熱臉貼冷屁股了吧?你也有今天!”


    “哼,等著吧,或早或晚。”蘇景秋說出豪言壯語。


    顧峻川跟藺雨舟去選海鮮現做,他點了十餘種蝦蟹蚌,藺雨舟一直站在那裏看他點。等顧峻川點完,他去結帳,老板說:結完了,那大帥哥結的。是指顧峻川。


    “多少錢?”


    “壓了兩千。”


    “什麽時候壓的?”


    “你們找座的時候。”


    藺雨舟有點不好意思,跑回顧峻川麵前:“說好我請的,姐夫。”


    “這一桌一共就仨人跟你有關係,你姐、你學姐、我。你要請客等咱們自己吃飯的時候,我帶隊出來工作,要管飯的。不如等你三天後兼職結束,請我和你姐慶祝下?”


    “行。”


    藺雨舟有點喜歡顧峻川。


    總覺得這個姐夫不像他表麵那樣玩世不恭,心思也單純、心地也善良。


    顧峻川胳膊搭在藺雨舟肩膀上,問他:“剛剛李斯琳要挨著你坐,你換到我旁邊去幹什麽?”


    “我想陪姐夫喝酒。”


    “騙人。”顧峻川聲音壓低:“你不想讓李斯琳誤會。對嗎?”


    藺雨舟想了想,點點頭。他不是喜歡曖昧的人,最開始他覺得李斯琳對他熱情隻因為是校友,但當他們出現在火車站,李斯琳跑向他,他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顧峻川笑了,勾著藺雨舟肩膀回到餐桌上。


    一群人開開心心吃海鮮,藺雨落平常吃海鮮少,顯然沒找到門道。顧峻川看她吃蟹著急,索性掏好蟹肉給她,動作之自然,令蘇景秋在桌下隻踢高沛文,傳遞的意思是:快看,顧總又在裝紳士散發魅力了。


    藺雨落嚐到了被照顧的甜頭,索性擦了手指揮顧峻川:“你能幫我剝個蝦嗎?”


    “你自己沒長手啊?”顧峻川問她,她在桌下掐他大腿,逼他剝蝦。吃了蝦還要吃蟹,還支使顧峻川給她倒水。男士們喝了一點酒,藺雨舟不勝酒力,幾口下去臉就紅了。


    他覺得自己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幸福,姐姐的海就在幾百米開外,帶姐姐看海,是他這一年的人生壯舉。藺雨舟覺得自己要再努力一點,讓姐姐再也不要做別人眼中的“扶弟魔”。藺雨落隔著顧峻川身體向前探,看到藺雨舟眼裏的幸福。


    顧峻川故意身體向前擋住藺雨落,被後者拍打肩膀,嫌他討人嫌。大家都挺樂於見到顧峻川吃癟,起哄要藺雨落再打一下。


    等他們出了餐廳,九月最後一天海邊突然下起了雨,就像後海邊上那陣奇怪的風,毫無征兆在這個深夜裏,大風裹著雨滴劈裏啪啦砸到人臉上。大家對此並無準備,一群人笑鬧著裹衣向客棧小步快跑。藺雨落拉好拉鏈也準備跑,身上卻多了一件衣服。


    顧峻川的外套罩在她頭上,他彎腰做衝刺姿勢,忽然抱起藺雨落跑了。


    藺雨落尖叫一聲,猛地摟緊他脖子。


    藺雨落這輩子沒跑這麽快過,她裹著顧峻川的衣服呆楞得像個傻子,轉頭看到顧峻川頭發全濕了。她欲幫他把頭遮擋住,他說:沒事。


    他們像一陣風,超過其他人,又在眾人錯愕的神情之下把他們甩出去很遠。


    “你放我下來,七百多米呢。”藺雨落對顧峻川說,看到雨落在他頭上臉上,從鼻尖兒向下滴著水。


    “那咱倆都得感冒。抱緊了。”


    顧峻川覺得大雨裏奔跑很痛快,對他來說八百米不過四五分鍾的事,即便抱著藺雨落也能在六分鍾內完成。心率快速攀升的感覺真的爽爆了。


    他們經過一連串的雨幕屋簷,像沒有煩惱的少年。藺雨落心裏有隱隱感動,更加抱緊他脖子,臉貼上他臉頰:“你放我下來,咱倆比賽。我必須要贏。”


    “小樣兒。”顧峻川把她放下,自己躥了出去,根本沒有讓著藺雨落的意思。藺雨落在後麵追她,她自己跑真的沒有顧峻川抱著她跑得快,顧峻川果然是畜生。也不是紳士。


    後麵奔跑的人笑聲一片,藺雨落也笑出聲,等她跑進民宿,顧峻川突然從門後跳出來嚇她。她被嚇得跳起來打他,兩個人追鬧著回到房間。


    顧峻川渾身都濕透了。


    他像良人站在水一方,整個人濕漉漉的,水珠也是晶亮亮的。藺雨落找來浴巾罩在他頭上,踮著腳幫他擦頭發,小聲問他:“你冷不冷啊。”


    “不冷。”


    “降溫了,下雨了,你就穿一件t恤,你說你不冷,你身體是火爐嗎?”


    顧峻川扯下浴巾,脫掉那件濕透的t恤,站直身體,抓住藺雨落的手貼在心口:“來,摸一摸,是不是火爐?”


    掌心貼著微涼的肌膚,搖了搖頭:“不是。”指尖輕輕下滑,他猛地吸氣,藺雨落踮起腳吻他嘴唇:“這裏是熱的,很熱、很燙。好奇怪,為什麽我一用力你就吸氣呢?”


    “顧峻川,我的手快握不住了。”藺雨落貼著他耳朵,她淋了一場雨,卻生出了能跟水抗衡的熱情。她的聲音很輕,微微抖著,牙齒輕咬他耳垂,溫熱的氣息打在他耳骨上:“原來你喜歡這樣。”


    顧峻川喘了聲握著她脖子把她推到牆上,兩個人隔著一臂努力彼此望著。


    “喝可樂薑水嗎?”門外是民宿老板的聲音,看到一群人冒雨歸來,擔心他們感冒。煮了可樂薑水。


    “喝。”顧峻川答應一聲,手捏了藺雨落臉一把,讓她去應門。


    兩個人喝了薑水,藺雨落問藺雨舟著涼沒有,藺雨舟說我在你們身後緊緊跟著。姐夫跑得太快了,把大家嚇傻了。藺雨舟還發來一張照片,大雨裏顧峻川抱著藺雨落奔跑,相機都抓不到一張實影兒。


    而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藺雨舟跟在他們身後、李斯琳跟在藺雨舟身邊,鄭良的同事們久坐辦公室,體力屬實欠佳,看著奔跑的人發出驚呼:“我去,還能這麽跑?那是扛的人,不是塑料袋子啊!”


    高沛文堅持要雨中漫步,蘇景秋終於逮著機會接近鄭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衣服脫下來給鄭良,而他本人追隨顧峻川去了。


    這簡直太好笑了。


    一場冷雨讓大家都現了原形,民宿裏熱熱鬧鬧。藺雨落催第二天早起的藺雨舟早點睡,藺雨舟對她說你的陽台就能看海上日出。


    “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天晴。”藺雨舟把天氣預報發來,顯示明天九點以後才會有太陽。


    “別管了。是晴是雨不重要,海就是海。”藺雨落給他發去一個抱抱的表情。


    外麵的熱鬧還在繼續,高沛文和蘇景秋叫顧峻川去中庭喝酒,被顧峻川拒絕了。他衝了好一個熱水澡,這會兒渾身通透哪裏都不想去,穿著普通大t恤的藺雨落露著兩條光潔的腿走來走去拆行李,顧峻川的眼睛跟著她走遍了整個房間,終於把她拉到床上。


    藺雨落不敢出聲,手緊緊捂著自己嘴巴,她越捂著,顧峻川越狠,那感覺太要命,嘴唇咬在一起,萬馬奔湧。


    第二天天不亮藺雨落就睜了眼。


    她走到陽台上,看到霧蒙蒙的天,夾雜著細雨絲。裹著浴巾向海的方向看,看到暗藍近黑漫無天際。


    藺雨落的海是陰天的海。


    顧峻川睜開眼看到她的背影,頭微微仰著看向遠方。那片烏蒙蒙的海,襯得她有點落寞。


    “去海邊走走?”顧峻川問她。


    “太冷了太冷了。”


    藺雨落哆哆嗦嗦拉上陽台門跑回床上,一雙冰涼涼的腳貼著顧峻川的腿。他握住她的腳丫捂了會兒,慢條斯理地說:“不瞞你說,我帶羽絨服了。”


    “?你不是沒收行李?”


    “我隻是沒像你一樣,收個不停,但有用的東西一樣不帶。”


    “你怎麽知道會下雨?”


    “有腦子都會做預案吧?”


    兩個人爬起來刷牙洗臉,包裹嚴實又穿上一次性雨衣出了客棧,朝那片野海走。細雨落在一次性雨衣上發出沙沙聲響,落在臉上涼絲絲的。海邊幾乎沒有什麽人,但還是有兩個站在那裏僵持的人影引起了藺雨落的注意。她眯著眼睛穿過如絲細雨看去:“那是不是蘇景秋?”


    顧峻川定睛一看,可不是蘇景秋麽!


    兩個人眼睛一對,貓著腰藏到一塊巨石後。隱隱約約聽到蘇景秋和鄭良在說話。大意是鄭良要還蘇景秋衣服,但因為今天他們要去別的地方玩,後麵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所以要跑步時候把衣服送到民宿。但蘇景秋非說自己也要去海邊冒雨晨跑,剛好能跟鄭良偶遇。


    “鄭良大冷天一個人看海跑步。”藺雨落小聲說:“好酷。”


    “而且還沒穿羽絨服,身體挺好。”顧峻川說。


    蘇景秋和鄭良在岸邊跑步,來來回回十幾分鍾。


    “蘇景秋也喜歡跑步?”藺雨落小聲問:“不然他大清早來跑步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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