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微上了最靠近醫院大門的出租車,這一次,司機對於她的異樣沒有多問一句,在醫院門口跑車的人隻怕早見慣了生離死別。


    出租車把鄭微送到了樓下,她在付錢的時候看了一眼自己的窗口,黑黝黝的,沒有一點光。她忽然就害怕了這個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毫不猶豫地對司機報了個地名,車都沒下,直接開往另一個地方。


    司機依言將她載到了g市頗具風格的一個南派園林式小區其中一棟的樓下,鄭微來過這裏兩次,憑著記憶,她居然在這樣的半夜時分順利地找到了自己要


    去的地方,敲響了那道門。


    敲門聲響了好一陣,鄭微才聽到腳步聲,門開了,帶著睡意的林靜站在門口,他驚訝地看著外套下還穿這睡衣的鄭微,再回頭看了看客廳的掛鍾,指針顯示在淩晨兩點半。


    “你這是幹什麽?”林靜問道。


    鄭微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裏麵有別的人嗎,有的話我馬上離開。”


    “胡說八道什麽?”林靜薄責道,“半夜三更的,先進來再說。”


    他側身讓她進來,關上門,“今天晚上多少度知不知道,你穿城這樣像什麽樣子……”


    他的話沒有機會說完,就被忽然撲入他懷裏的那個柔軟的身體打斷,林靜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有些狼狽掙開,她又不管不顧地纏了上來。


    “鄭微,你找我隻能有這件事了嗎?”他似乎還為那天她最後一句話耿耿於懷。


    鄭微抬著臉看他,那張生動的圓臉隻剩下大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林靜隱隱覺得不對,卻又一時猜不透發生了什麽事。


    “你不想嗎?”她問。


    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在你眼裏就這麽饑不擇食?如果單純地要找個女人,你不是上選。”


    意外的是鄭微沒有被他激怒,她蒼白著一張臉,“可是我想,你就當幫我,別不理我行嗎?”


    在他困惑的時候,鄭微又貼了上來,墊著腳尖去吻他的臉。林靜卻觸到了她臉上冰涼的一片,帶著微微的鹹。


    “哭了?怎麽了,別哭,先告訴我出了什麽事!”他終於確定必然是有了什麽變故,也顧不上先前對她可恨言行的惱意。


    “噓……別說話,林靜,你抱著我。”她把自己嵌入了他的懷裏,像隻冬夜裏哆嗦著氣球溫暖的小獸。


    林靜原本並沒有那個心思,卻經不起她一再糾纏,她要溫度,他便隻能給,漸漸地也被挑起了興致。兩人一路擺脫障礙到了臥室,雙雙跌倒在還殘留著林靜先前體溫的臥床上。


    林靜回應鄭微的瘋狂,用相同的索取加諸她的身上。


    他感覺到這一晚的鄭微如此需要他,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即使這一切或許都事出有因,然而當她最渴望一個懷抱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他,這已經足夠了。


    他下意識地騰出一隻手要去拉亮床頭燈,鄭微一把按住了他,“別開燈,就這樣。”


    他進入她體內驚人的順利,她體內有種特別的濕滑,鄭微像藤蔓一樣緊緊纏住他,在他的動作下發出介於最極致的痛苦和快樂之間的低吟。


    高xdx潮來得比他們想象中要快且強烈。事後,林靜想要退出來得事後,發現她依舊抱著他不肯鬆手,他安撫地停留了許久,最後撥開她臉上的發絲,輕聲說:“我等會兒再陪著你,聽話。”


    他坐起來的時候還是拉亮了燈。借著燈光,林靜這才發現兩人交合之處竟是鮮血淋淋,白色的床單也血跡斑斑,他初見之下不由得心驚肉跳,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邊手忙腳亂擦拭著汙漬,邊怒道:“你吃錯了藥了是不是,來那個為什麽不早說,這不是明擺著作踐自己的身體嗎?簡直太不可理喻了!”


    鄭微任他斥責,沒有半句辯解。她在林靜轉過去之後,對著他的背影無聲的落淚,最後說出的一句話也支離破碎,“林靜,阮阮她死了,她死了……”


    她太痛了,這難以言語的痛如果找不到一個出口,她覺得自己也會死。


    林靜愣了愣,“阮阮?吳江的妻子阮莞?”


    她除了哭泣,連點頭都無能為力,好在他明白,什麽都不說,轉身擁住她,任她的眼淚如同沒有盡頭一般流淌。


    林靜抱著她去浴室裏衝洗彼此身上的液體,她乖乖地任他擺布,直到他撤去了髒汙了的床單,兩人躺在床上,她麵朝著他蜷在他懷裏,頭抵著他的胸口,雙腿屈起,如同新生的胎兒回到了安全的母體裏,安靜而純白,直至陷入夢境。


    有夢真好,鄭微直到阮阮是舍不得不告而別的,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月台上,笑容清淺。


    阮阮說:“微微,別哭,我很幸福,這是我想要的結局。”


    鄭微果然不再哭,她想起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她、阮阮、小北在宿舍裏喝著啤酒暢談夢想,誰也想不到,一語成戳,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也許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鄭微從夢中醒來,軟軟歸去了,天還沒亮。她依舊緊閉雙眼一動不動,林靜卻沒有睡著,鄭微察覺到他以最輕微的動作緩緩起身,仿佛竭力不去驚醒她,下了床,走出臥室的露台。


    她好像聽到打火機的聲音,然後從露台的方向飄來了淡淡煙味,她從來不知道林靜也會抽煙。


    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林靜又以同樣的動作輕輕躺回她的身旁,關了床頭的燈,幫她掖了掖被子,就在鄭微即將再度被睡意吞噬之前,她感覺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眉心,帶著殘留的煙草氣息。


    鄭微依舊沒有動,林靜的呼吸也漸漸均勻,也許她永遠不會告訴他,這個晚上,她清醒的承受了他眉心淺淺的一吻,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滴落在枕上,這滴淚終於與悲傷無關。


    不管她追問多少次“你愛我嗎”,也不管他給過多少次肯定的回答,都比不上著雲淡風輕、無關欲望的一吻。這一刻,鄭微終於願意相信,身邊這個男人,他畢竟還是愛她的,不管這愛有多深,不管這愛裏是否夾雜著別的東西,然而愛就是愛,毋庸置疑。


    清晨終於來臨,鄭微醒在了一張陌生的床山,身邊的枕頭已經空了,她睜開眼睛看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晨光,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但是有些人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


    推門進來的林靜已經穿戴整齊,看見她醒了,就坐在床沿,把她的電話遞到她手裏,“打個電話去請假吧,你這個樣子不適合去上班。”


    鄭微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周渠不在,她把電話打給了經理辦公室主任,主任很快同意了,這個時候她暫時不出現在公司,也許是好的。


    “繼續睡還是起來吃點東西?”林靜問她。


    “我還是想睡,你上班去吧,我走的話就給你鎖門。”


    “沒事,我也請了一天的假。”


    “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特意留下來陪我。”


    “是不是非要我承認昨天晚上我也很累,而且受到了驚嚇,你才確定我也有休息的必要。”


    鄭微終於笑了起來,閉上眼睛又躺了一陣,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聽到他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他都壓低了聲音講話,鄭微依稀聽到是交代工作上的事,後來估計他是將來電設置為震動,再沒聽到鈴聲,隻知道他都走到露台上去接電話。


    林靜講完最後一個電話走回房間,鄭微已經坐了起來。


    “不睡了?”他笑著說。


    鄭微實話實說,“你的電話好吵。”


    林靜無奈,“最近事情比較多。”


    “是二分的事情吧。”


    他沒有否認。


    鄭微的睫毛輕顫,“林靜,你一個月沒打電話給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林靜說:“臥室覺得我們在這個時候分開一下也好的,我們都說公司分明,但是要分的清楚其實並不容易。二分的案子,我的壓力也很大,每天都有各方麵的人打電話過來,各有目的。你擔心周渠,我可以理解,現在我能夠告訴你的是,從二分目前的賬目上發現的問題並不大,而且馮德生這個人相當重義氣,居然大包大攬地把許多罪名都主動承擔下來了,他的罪是免不了,周渠那邊,如果在財務檔案方麵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他的問題不會很大,你可以放心。”


    “其實你可以不告訴我這些。”鄭微說。


    林靜笑笑,說:“那天我從你那邊回來,心裏很不是滋味,也確實是惱了。我承認我是在介入中建的案子中時,才間接得知你當時的一些近況,這讓我覺得重新跟你在一起並不是沒有可能的。我是個行動主義者,當我渴望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隻要有機會,我不會放過,所以如果沒有吳江的婚禮上遇到你,我也有了要去找你的打算,當然,我也不否認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接近你時有便利,但是如果陳孝正他更有決心一些,又或者換作我處在他的位置,我決不會那麽輕易放棄。”


    鄭微一驚,但是她沒有追問,聽著林靜繼續說道:“事業對於男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但是我們心裏有一些東西也需要好好嗬護。我說過我不是完人,不過也絕對沒有卑劣到利用女人的感情來到目的的地步,微微,七年前我覺得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依然後悔,而且這種後悔在後來的日子裏,沒見到你一次,或聽到你的消息就更加深一些。我希望跟我過一輩子的那個人是你,如果這不是愛,那我不知道愛是什麽。我不敢說可以為你死之類的話,但是隻要我在你身邊,我會盡我所能,給你幸福,護你周全。”


    鄭微不說話,林靜也覺得心裏有點沒底,似乎他記事以來所有的挫敗感和無能為力感都集中在眼前這個有點麻煩的人身上。他在想,他現在說這些是否操之過急,怎麽會犯了戀愛中的少年人才有的毛病,於是,他選擇退一步,“當然,我說這些隻是表明我的態度,如果你不想改變,我門可以維持現狀,隻要你別再說”那個“來了,我就沒有必要出現那樣的話,真的有點傷人……我的話說完了,你好歹也說句話吧,你安靜下來我真不習慣。”


    鄭微扭過頭來說:“你別吵,我在回味。其實一起床就被人表白的感覺挺不錯。”她說完,專注地打量他的房間。


    林靜鬆了口氣,帶著點喜悅抓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看什麽?”


    鄭微說:“林靜,我真佩服你,你房間那麽一塵不染,住在我那個亂糟糟的地方居然麵不改色。”


    林靜笑,“我那不是入鄉隨俗嗎,說真的,別的都還算了,你那張床會讓我的關節炎提早二十年出現。”


    鄭微把頭緩緩地靠在林靜的肩上,長舒了口氣。


    阮阮,有時我們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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