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他這一下預警,本就睡得警惕的烈山氏魁立即便醒來,得知阿炎有感應到模糊的危險後,立馬吹了聲口哨。


    特殊的鳥鳴聲是薑部落戰士外出時預警的信號,守夜的戰士們當即從昏昏欲睡中醒來,開始喚醒睡著的同伴們。


    烈山氏魁和阿炎則分別將妍姬和女娃抱起,拿起身旁的狼牙棒戒備。


    想要在山中野外活下去,粗心大意最是要不得,哪怕虛驚一場也總比危險來臨卻毫無準備要好。


    夜色如墨,黑暗籠罩著溪邊,宿地周圍一片安靜,大家等了許久也沒發現什麽危險。


    但越是這樣,大家心中的不安就越甚。


    因為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


    安靜得隻聽得見風聲。


    女娃和妍姬都安靜的伏在父親懷中。


    烈山氏魁低聲吩咐,身旁的戰士青陽氏虛聽完後便示意另外幾名戰士,幾人站到壕溝邊蹲下,將背在身後的火把取下,解開獸皮露出裏麵纏繞在木棒上的幹草。


    幹草上浸潤了野獸油脂,一旦有什麽危險出現,他們立即就能掀開壕溝上遮掩的樹枝,將火把點燃當做戰鬥的武器。


    這樣的戒備極耗心神,熬過天色最暗時,天光乍現的刹那間,很多戰士都因為光明的來臨而下意識的鬆懈,烈山氏魁見此不得不出聲提醒。


    大家得了首領的提醒強行打起精神,但還不等調整好狀態,便聽見一聲尖利的鳥叫從山林深處傳出。


    那聲音並非震耳欲聾,但普一入耳便讓人心神發顫,大家都不由得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看見一隻大鳥遮天蔽日的漂移過來。


    ——遮天蔽日絕非誇大其詞,那鳥體型比森林邊緣那棵千年的梧桐樹還要大出數倍,由遠及近時羽翼煽動帶起的狂風便將數十米高的大樹吹得東倒西歪。


    黑翼大鵬鳥實力比起它的祖先金翅大鵬鳥差太多,但對人類而言已經是不可仰望的強者,加之其有意在五彩鳳凰麵前表現,威勢比平常還要強些。


    薑部落眾人受到的震懾超過了明珝的預料。


    她不得不用元神凝聚成細針,悄無聲息的紮了一下女娃的胳膊讓她清醒過來,同時用力揪住了烈山氏魁的胳膊。


    “阿耶!阿耶!大……好嚇人的鳥!”女娃受了驚嚇,帶著哭腔喊道。


    烈山氏魁也因疼痛清醒過來,顧不得關心懷中顫抖哭泣的小女兒,大吼一聲喚醒了其他的部落戰士。


    “快走!是大鵬鳥!”


    大家當即各自握著武器,循著與黑翼大鵬鳥相反的方向、沿著溪流往下遊奔逃。


    求生是生靈的本能,這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去思考是不是真能逃跑成功,都在竭盡全力往危險遠離。


    “將火把丟進水裏!不要吸引大鵬鳥的注意!”青陽氏虛呼喊著,“該死,這裏怎麽會出現大鵬鳥!”


    “大鵬鳥是鵬族的圖騰神靈,居住在離此地兩百裏外的黑翼山上,據說性情溫和從不傷人……”剛好知曉大鵬鳥的女戰士薑樹回答道。


    “它這哪裏像是性情溫和了?”斷後的戰士指了下身後,正是黑翼大鵬鳥左翼煽動,便將兩人合抱的大樹連根掀翻的場景。


    烈山氏魁小心護著懷裏的妍姬,回頭看了眼便又催促戰士們快些:“這是壁畫中說的黑翼大鵬鳥,尋常吃魚和蟒蛇並不傷人,我瞧著它的目標也不是我們,但這樣強大的神靈發怒,就是小小的波及也足夠我們喪命的,大家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仿佛是為了印證烈山氏魁的話,金翅大鵬鳥刮起颶風將那連根拔起的大樹卷起,遠遠的往身後丟去,便又繼續往前飛。


    隻不巧的是,對方飛行的方向正是朝著薑部落隊伍奔逃的方向。


    烈山氏魁暗叫不好,然而旁邊的這條小溪雖不寬卻極深,他們本是打算今日晨起砍伐大樹搭橋而過的,此時慌忙奔逃哪敢過河?


    萬一摔進河裏那情形隻會更加糟糕。


    幸運的是,黑翼大鵬鳥雖然朝著薑部落隊伍奔逃的方向飛行,速度卻並不快,時而還會停下樹木或巨石往後丟,因此一直未曾當真趕上隊伍的腳步。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大家看清了與黑翼大鵬鳥戰鬥的對象。


    那是一隻與鳳凰極為相似的鳥類,但卻生著九個腦袋,體型如黑翼大鵬鳥一般龐大,正對黑翼大鵬鳥追逐不舍。


    “是九頭鳳鳥?!”


    九頭鳳鳥是楚部落的圖騰神靈,居住地在離黑翼山不到百裏的鳳鳥坡,烈山氏魁已經沒工夫去想這兩位互為鄰居的圖騰神靈為何會打起來,隻催促著大家拚命逃離。


    這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哪怕黑翼大鵬鳥和九頭鳳鳥都從不殺人,但他們兩戰鬥時隨便落下的巨石就夠死好幾個戰士的了。


    可大家如今所處地形右邊林深茂密,慌忙間想要逃入隻會讓隊伍分散,左邊是無法跨越的溪流,一時間竟無他路可走,竟隻能在這狹長的溪邊草地上奔逃。


    而黑翼大鵬鳥約摸也是因此地帶寬闊、便與飛行的緣故,也始終往小溪下遊的方向與九頭鳳鳥打打停停,竟使薑部落眾人始終無法徹底擺脫危險!


    虧得大家都是身強體壯的戰士,才能一路奔逃而無人掉隊。


    但這樣長久下去顯然不是辦法,前方的草地在急拐彎後竟然開始迅速收縮,嶙峋的巨石擋住了前路,眾人似乎隻剩下跳水或進入森林兩條路。


    “首領,怎麽辦?”青陽氏虛帶著幾名戰士握緊了骨頭做的狼牙棒擋在大家前麵。


    烈山氏魁則在黑翼大鵬鳥將要靠近的這短暫時間裏,不斷查看四周地形尋找脫身之法。


    就在這時,九頭鳳鳥突然加速,渾身繚繞著火焰衝向黑翼大鵬鳥。


    黑翼大鵬鳥不得不轉身應對,煽動颶風滅掉九頭鳳鳥的火焰,自己也被力量推著急劇後退,堪堪退到薑部落眾人前方不到百米處方才停下。


    然後黑翼大鵬鳥活動著翅膀轉身,打算繼續逃走之跡,似乎才發現地麵上有一群受他們戰鬥波及的人類。


    “哦!有群小猴子!嘿!九媚兒,你再不依不饒的,本座不小心殺了人可別怪我!”


    “黑翼你敢!”


    “又不是本座想這麽做,是你追殺我的!”


    “殺你活該,誰教你吃我鳳鳥坡妖獸!”


    薑部落的戰士們從兩者的對話中搞清楚了雙方的恩怨,但這對於他們擺脫困境似乎沒有什麽幫助。


    而且九頭鳳鳥和黑翼大鵬鳥的對話也很快朝著互揭恩怨方向發展,完全忘了這兒還有一群人類的樣子。


    可天空中的戰鬥並沒有停止,兩隻大鳥你來我往的召喚火焰與風進行戰鬥,山間的風變得猛烈又灼熱。


    強勁的風甚至讓人站立不穩,還有朵朵火焰不斷叢天而降點燃草木,烈山氏魁打定主意招呼大家涉水太深,哪怕隊伍分散也總比就這麽等死的好。


    然而他才喊出“入水”二字,便有狂風襲來,將所有人都卷了起來,所有人都飄蕩在空中,驚惶的喊叫隻出口一半,灌入口中的風便讓人再無法說出話來。


    幸而這種在空中無依無靠的情形沒有持續多久,所有人都迅速的落在巨石另一端的草地上。


    一起傳來的還有黑翼大鵬鳥不情不願的冷哼:“想騙我殺人,然後鵬部落就不給我供奉了,想得美,本座才不會上當!”


    第14章 黑火石


    九頭鳳鳥也不想殺生,戰鬥時竟也收斂了些,兩隻大鳥盤旋糾纏不肯離去,但戰鬥的火焰與颶風再沒有波及到巨石後麵來。


    薑部落眾人感覺自己驚慌了個寂寞。


    但現在的問題是,巨石的另一邊雖然是草地,但草地的範圍很小,三麵被巨石圍住,最後一麵是斷流而下的瀑布。


    烈山氏魁將妍姬交給一名女戰士抱著,自己小心的拽著綠藤挪去瀑布邊緣觀望,卻隻見瀑布水流湍急、下方深不見底。


    瀑布兩邊雖有石頭和樹木等,卻也有青苔等物。


    若隻是他和阿炎,倒未必不能攀著峭壁下去。


    但薑部落戰士大都水性不好,這種陡峭的懸崖大部分戰鬥都沒經曆過,更何況他們還帶著兩個孩子……


    回到隊伍中,戰士們問起接下來怎麽辦時,烈山氏魁抬頭看向還在戰鬥中的九頭鳳鳥與黑翼大鵬鳥,沉聲道:“再等等看吧。”


    從被五彩鳳凰所救開始,他多年在山中采藥,也不是第一次看見神族打架,隻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遭遇,戰鬥的雙方還都是大部落的圖騰神靈。


    好在這兩位聽著不像是不講道理的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等九頭鳳鳥和黑翼大鵬鳥打架完了,他們翻過巨石原路返回最好,順著瀑布攀爬下去是最不希望的選擇……


    而今大家的處境危險又刺激,虧得烈山氏魁威信足夠,戰士們才能壓下驚慌鎮定下來,紛紛靠著巨石坐下。


    既然暫時走不掉,不如好好休息會兒恢複體力。


    兩個小姑娘受了驚嚇,女娃在阿炎懷裏低聲哭泣著,妍姬在女戰士懷中驚懼發顫,烈山氏魁把兩個女兒都抱過來,一手一個摟著安慰,看著她們都漸漸安心下來才放心。


    大約是暫時脫離了危險的緣故,女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天空中打架的兩隻鳥吸引了。


    新奇的事物、絢麗的色彩永遠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


    而明珝樂得有參照模板,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仰頭去看打得起勁兒的九頭鳳鳥和黑翼大鵬鳥。


    這倆貨還打上癮了?


    嗯……小猴子?大鵬鳥是不是覺得她山海農場裏沒有兩個燒烤架,所以敢那麽囂張??


    大約是鄰居做久了,相互維護又相互嫌棄,本身便積累了不少怨念的緣故,這倆打起架來似乎很興奮。


    一直到太陽完全從天邊升起,明珝感覺自己的耐性快要耗盡的時候,黑翼大鵬鳥似乎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敷衍的與九頭鳳鳥應對兩招,飛走前還不忘了甩出一陣狂風吹滅落在地上的火焰。。


    九頭鳳鳥罵了聲“混蛋”追著走了。


    明珝:……


    演技太差,不堪入目。幸而觀眾是群不懂得法術的人類,才不至於有穿幫的危險。


    好在隻是讓他們演個鄰裏不和,打架不盡全力也不算奇怪。


    確認危機徹底解除,薑部落的戰士們的依靠藤條和岩石縫隙裏的樹枝進行攀爬,花費了不少時間終於從三麵巨石的圍困中脫離出來,回到溪邊的草地上。


    經曆過兩隻大妖戰鬥餘波的草地滿目瘡痍。


    草地上大些的樹木幾乎沒有幸免的被連根拔起,無數巨大的石頭被當成武器後的碎裂,有些還滾燙著掉落得到處都是。


    九頭鳳鳥與打架過程中落下的火焰不少,黑翼大鵬鳥臨走前的狂風隻吹滅了大部分明火,被石頭遮擋住的地方還有小火苗燃燒著,幹草幹柴等易燃草木上也還有明亮的火星。


    若是置之不理,很有可能會引起森林火災。


    火災燒毀的是山林,卻會影響人族的漁獵和采集,部落人在山林中自有原則,遇到這種山火規模不大的時候,都會盡可能的將火撲滅。


    烈山氏魁指揮著部落戰士們,用獸皮袋子從小溪中裝水滅火。


    就在這時,有名女戰士驚呼了一聲。


    “薑魚,怎麽了?”隔得近的青陽氏虛問道。


    “石頭……這些石頭燃起來了!”薑魚指著麵前的亂石堆。


    青陽氏虛走過去,看見巨大的灰色岩石中間,有些或大或小的“石頭”正顏色通紅的燃燒著,它們或分散或聚攏,聚在一堆燃燒的“石頭”上甚至能看見很明顯不過的火苗。


    周圍還零碎的散落著些黑色石頭。


    他伸手去試探那些紅色的石頭,隔著一臂的距離就能感覺到灼熱的溫暖,就像是昨夜熊熊燃燒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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