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落地後,先朝著明珝頷首:“我來遲了, 還請鳳皇恕罪!”


    她的外形與丹頂鶴有八分相似, 但隻有一條腿, 喙為白色,正是大家剛才提起的畢方。


    “約定的時間未到,你來得正好。”明珝道,“又有七年未見了, 你近來可好?”


    “我過得還好, 但你們都有自己的事忙,唯我早已注定孤身於世間, 不願擾了你們正事, 又不屑與逢迎者交流,便隻能待在自己的窩中,日日守著那岩漿流動……”說到這裏, 畢方頓了頓,“……可這火山多了,也是為害的根源,可見喜好也需克製。”


    “行了,你這才活了三千多年呢,就學會傷春悲秋了,給你個聖人殼子是不還要去開講堂啊?”火龍踢了踢畢方的腿。


    “我分明是六千歲!”畢方單腿跳起來。


    “嗬——”火龍斜眼,結果是被畢方跳到背上打。


    風龍和青冥壁上觀火,其他妖王就更不敢開口。


    直到明珝開口阻止,畢方才驕哼了聲,從火龍背上跳下來,留下十幾片被燒紅的龍鱗。


    火龍覺得連個後輩都沒打過很丟人,更不願意和雌性計較,哼哼著在青冥的招呼下飛走了。


    日出東方,東海之行開啟。


    畢方是三千年前突然出世的,新生代的神族都不知道她的根底,隻知道她是純血的畢方,現世時便有五品巔峰的實力,同等級戰鬥一個摩擦五個還能全身而退,所以無妖敢招惹。


    隻有明珝這樣的龍鳳知道她的身世。


    畢方一族生於青水,先為虛靈後凝實體,與禍鬥一樣是火之征兆,卻從不作惡被尊為神鳥。


    即便如此,天劫之下無例外,大道進行清洗的時候也沒有打算放過畢方一族。


    畢方鳥的數量向來極少,從來就沒有超過三三之數的時候,他們甚至不敢如龍鳳兩族般去賭會有畢方鳥活著從沉睡中醒來,所以畢方一族最後選擇了孤注一擲。


    ——用所有的氣運去護佑一隻即將破殼的畢方鳥,留下巨量的靈氣與重重封印,讓她待在蛋殼中沉入地殼深處,借流動的岩漿為家,得以平安度過大劫。


    靈氣維持了她的生命力,重重封印在隔絕了她與天地間的聯係,同時也停滯了它的生長,讓她直到直到靈氣與封印消耗完畢後才重新開始成長,直到破殼而出。


    而這將“可能平安度過大劫”變成“一定平安度過大劫”的代價,則是從此之後,天地之間最多隻會有一隻畢方鳥。


    所以畢方確實是三千歲,也可以是六千歲。


    所以除非她死亡,才會有新的畢方鳥從她的屍骨上誕生。


    這注定了對畢方鳥而言,孤獨是永久相伴的,她生性清傲,不願和別的神族有交集,隻願顧影自憐,但最厭惡有神族以火霍亂,對同為火之征兆卻為害四方的禍鬥非常憎恨,因此明珝才能如此輕易的讓平丘琰將畢方請來。


    可以說,若在東海製造火山集體爆發的真是禍鬥,那麽明珝和畢方才是己方主要戰力,其他妖王都是請來以防萬一的。


    隊伍集結東行,所過處越來越灼熱。


    離海邊尚且有段距離時,便能瞧見海麵已經被噴發的岩漿染得通紅,與煙塵遮蔽的漆黑天穹相互映襯,如同末日降臨時的淒厲絕美畫麵。


    海中河中的水族死亡,無數的屍體堆積在入海口,不僅堵塞了河道,更發出腥臭無比的氣息。


    銀月龍蛟看得憤怒又痛心,想出手將這些屍體處理掉。


    “這些事自有別的水族來處理,莫要在此時浪費法力。”追風雕勸阻了銀月龍蛟,隻卷起一陣大風將異味吹散。


    然入了海域,死亡的便不僅是水族了。


    鳥族與水族自古以來都是相愛相殺的。


    常年都有鳥族棲息在水域中,這些鳥有的是常年定居的水鳥,也有的是遷徙途徑的候鳥。


    鳥族捕食遊魚,大魚捕食飛鳥,同時又彼此交換信息,共同成為海域的組成。


    普通的鳥族與水族是如此,開了靈智的神族也是如此。


    他們互為天敵和夥伴,而今卻共同葬身在滾沸的岩漿中,屍身或被岩漿吞沒、或是早已沉入海底,海麵上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詭異安靜。


    雖海浪翻滾,但海麵和天空除略感陰涼外倒是比尋常時候還更加幹淨。


    然在場的誰不是實力高強者,怎會看不到海底岩漿未到處堆積的屍骨,怎會看不到四處飄蕩的森森鬼氣以及還未消散的生靈魂魄。


    所謂物傷其類,鳥族和水族妖王們憤怒至極,明珝也是麵沉似水,卻不敢現在就將法力浪費在無關的地方。


    火狼王踮著腳在沒有岩漿流淌的岩石上跳了一圈,又將爪子往岩漿裏探了探,吃痛的嗷嗷叫著跳到火龍背上:“格老子的!這要是天然的火山爆發,勞資以後去給人族當狗!”


    “要臉不,人族跟你多大仇多大怨?就你一頓上千斤牛羊肉的食量,去哪個部落不得吃垮哪個部落?”火龍抖抖後背把火狼王丟到銀月龍蛟背上去,“你是不是傻子呢,還嫌燒得不夠往我這兒來。”


    銀月龍蛟施了法術給火狼王降溫,順便將他被岩漿灼傷的地方給治好:“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尋常跑岩漿裏遊泳的時候可沒叫疼過。”


    “這能是普通的岩漿麽,這玩意兒表麵上看不出來,實際上裏麵已經到處都是符文在遊離,相互間形成陣法,不僅讓岩漿更加灼熱,還增加了附著性和腐蝕性,實力不夠的沾著就是死傷。”


    火狼王皮歸皮,真本事卻是有的,這轉眼間就得出了許多有用信息。


    “傷害力具體多大?”明珝問道。


    火狼王舔了口爪子上的水珠:“剛才那一下也就是我才隻是皮外傷,換個其他的妖,哪怕是七品的也會在瞬間被燙掉了皮肉,五品的眨眼間整條胳膊都會廢掉,實力再往下直接沾上了就沒有能活的……你們龍、鳳、朱雀這樣純血的上古神族應該要好些。”


    “鳳皇和畢方就是火焰本身,自然是毫不畏懼的,我可能隻比你略好些。”火龍道。


    “這哪裏是海域,就是一鍋煮沸的湯,難怪根本沒有活物留存,能活下來的都跑了吧。”青冥道,“話說回來,六千年前的時候,東海這片海域的底部雖有火山,但並沒有這麽多的,是後來新產生爆發的?”


    “不是,我百年前才來瀛洲島上找仙草,有經過這片海域,露出水麵的火山不到十座。”九頭鳳鳥道。


    “我三年前醒來後,到東海尋找蓬萊島,有去海底瞧過,所有的活火山加起來也沒有這麽多。”風龍也道,“當年大劫時,這邊爆發的火山不少,聽說後來都被海水淹沒,沉寂在海底成了死火山,若是……加上死火山倒是不止這個數——”


    “安靜——”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畢方突然道。


    知道畢方的本事,大家聞言都安靜下來。


    過了片刻,畢方吞下去一顆沙棠果,突然尖唳著從天空中一躍而下,直直地鑽入海水中,所過之處海水皆分開成兩堵高高的水牆,由著她呼嘯而過。


    岩漿與大海交接的地方本來滾燙著,深灰色的霧氣繚繞著向空中散發,卻在畢方經過時被幹脆利落的分開,如一柄利劍切開陰霾,打斷岩漿與海水的相互僵持讓陽光照入露出藍天。


    然後煙塵灰霧翻滾著席卷回來,畢方也消失在海水中。


    “鳳皇,這……”


    明珝抬了抬翅膀,打斷想開口的九頭鳳鳥,說道:“等。”


    越深入這片海域,禍鬥的氣息越濃鬱,她能感應到的,畢方自然也感應到了。


    而死敵之間,最為了解。既然真有禍鬥作亂,讓畢方入海,效果會比藍龍還好。


    但明珝也不敢大意,全神貫注的注意著海麵,附著在畢方身上的神識失蹤感應著後者的狀態,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畢方進入海中後,一路並無猶豫和遲滯,繞過幾座火山後,穿過水草已經焦化的水下叢林,直接去到一座正在噴發岩漿的海底火山處,從山底正流淌著岩漿的某個裂縫中鑽了進去。


    接著——


    在畢方的鳴叫和粗狂的狼嚎聲中,火山抖動,海浪翻滾,就連海麵上那天空中的灰黑雲層都在不知名力量的衝擊下聚散離合。


    海麵上,幾名妖王感應到從海底衝天而起的兩股巨大力量波動,當即就發現了畢方是戰鬥的一方,驚心動魄之餘就要去支援,卻被明珝攔下。


    “青冥準備好療傷聖術,銀月準備分浪開路,丹竹蓄力接應畢方,狼王去攔住後麵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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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戰鬥


    每一次海麵震動, 都代表著畢方與敵人的一次激烈碰撞。


    這種力量碰撞極為簡單粗暴,同時消耗大破壞力強,連在場的妖王也不是都能做得到的。


    ——以至於, 在與東海相鄰的大陸東北岸, 巨大的冰川滑落後,震動經海水一路消減,到達東海時僅剩下的些微餘波完全被忽略。


    最終作為戰鬥場地的那座海底火山炸裂開來, 岩漿四射落入海水中, 滾燙的岩漿與冰冷的海水相接,彼此敵對相互消耗, 海水被蒸發成霧氣, 岩漿冷卻出漆黑的外殼。


    巨大的爆炸使得海平麵出現一個深深的漩渦, 火紅的光亮從那處出現,將霧霾籠罩的海平麵照得雪亮。


    “動手!”明珝低喝。


    收到指令,銀月龍蛟飛身而起, 藍銀色的法術光芒落在漩渦處,如切割豆腐般將那處千米範圍的海水輕易分開。


    畢方從分開的海底飛出, 蓄力已久的丹竹撲過去將畢方抓起就走, 眨眼間原地隻留下道殘影。


    待得海底黑紅色的巨影咆哮著追上來時,側麵早已做好準備的火狼王將身邊懸浮的十二個火球一溜煙兒的丟下, 將剛剛冒頭的禍鬥埋了個嚴實。


    “格老子滴!孫子,追著個姑娘不放算什麽本事, 來和爺爺大戰三天三夜!”鋒銳的爪子落下,伴隨著的是火狼王那張幾千年都沒消停的臭嘴。


    禍鬥從火球中間冒頭, 頂著被燒焦的毛發架住火狼王的襲擊,憤怒燃到了極點。


    “滾開!”


    “滾你大爺的!”火龍一爪子摁下去,“爺活了六千年, 就沒見過這麽討厭的東西!”


    “嗤——活了六千年,醒著兩百年,你見識還不如畢方呢!”風龍後發先至,三道十多米長的風刃對著禍鬥的頭部斬下,還不忘了挖苦同伴。


    “你也就比我多醒著十二年,還不愛學習,又能比我好到哪兒去?”火龍氣急敗壞,對著禍鬥下手更狠。


    然而禍鬥當年能成為魔祖身邊的悍將,戰鬥力確實是名副其實,即便先與畢方對戰有消耗,此時以一敵三仍沒有直接被壓製住,抗住火狼王三個的攻擊時還有餘力指揮無數道火蛇朝著畢方的方向追去。


    但明珝這邊早有準備,又豈會讓禍鬥有接近畢方的機會。


    天空中負責機動的追風雕和九頭鳳鳥俯衝而下,一左一右密不透風的攔在丹竹和畢方身後,將追擊而來的火蛇盡數解決。


    風助火勢,但雕王的風中卻有陰寒。膨脹數倍的火蛇降低了溫度,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殺傷力,被九頭鳳鳥張口吞了下去。


    “呸,你的法力真難吃!”


    “你們姑娘就是矯情,我又沒讓你吃!”


    在遠離戰場的天空中,明珝以木係法術催動手中的一棵小草,讓其眨眼間長大到幾十米直徑的大小。


    散落的根須相互交織形成幾扇羽翼,羽翼吸收空氣中的靈氣,令巨大的草葉平穩的漂浮在海麵上空。


    丹竹將畢方小心的放在草葉上,撤去將後者包圍在內的結界。


    畢方後背有三道爪傷,嘴角也留著鮮血,但精神卻是不錯,看向遠處正戰鬥的禍鬥時眼神還是惡狠狠的。


    青冥立即將準備完畢的治療法術釋放在畢方身上,忍不住道:“我剛才看了,禍鬥的實力應與你相當,怎得傷成這樣?”


    “怎樣了?不就是幾道外傷?”畢方呸的吐出口黑紅的淤血,“那王八蛋用了魔祖留下的梵焰珠,以陣法催動,強行催動海域下方的岩漿躁動,火山爆發不過是表象。”


    “好了,你歇一歇,我來說。”明珝拍了拍畢方,“岩漿躁動翻滾,勢必從大地外殼薄弱的地方噴發出來,活火山噴發不過是第一批,熄滅得不夠徹底的死火山是第二批,如果不及時阻止,岩漿就會從所有因其躁動的力量而破開的地麵縫隙中流淌出來,將整個東海都變成死域。”


    “那……”


    “禍鬥用了八顆梵焰珠布陣,畢方跟他戰鬥的同時取下了兩顆,才會受了這些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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