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凝煙身子向來弱,此時一杯紅糖薑茶喝下去,舒服了不少,可頭還是有些疼。本想和蘇意一起吃晚飯,但身子實在是撐不住了。


    蘇意看得出來,她笑著說:“祝老師好好休息,我和林老師就先回去了,等祝老師空了再來商量采訪。”


    “好,下次我一定帶你去吃好吃的。”祝凝煙有些歉疚地看了蘇意一眼。


    “好。”蘇意應下後,就往外走了。


    外麵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油紙傘派上了實用。因為隻有一把,而外麵的雨在淅淅瀝瀝聲中下得更大了些,蘇意和林清許自然得共撐一把。


    林清許站在蘇意身側,身姿挺拔,因為風從南麵吹來,帶著濕潤的涼意,所以他自然地站在了蘇意的左側,又側了側身,想為她擋掉那些風。他低頭看著蘇意,小聲問了句:“冷嗎?”


    冷自然是有點的,鼻子也有些不太通暢,但蘇意肯定不會和林清許說,她斂了斂笑,淡淡地說:“還好。”


    可話音剛落,林清許就從包裏拿出了一個小薄毯,披到蘇意身上。


    “你哪兒來的?”蘇意沒想到林清許還能從包裏拿出一塊薄毯,有些驚訝。


    “之前看天氣預報,說晚上會下雨降溫,就帶著了。”林清許在對待蘇意的事情上向來細心,於是哪怕拎著一個小包包很奇怪,他也沒有不拿的意思。


    蘇意垂下眼瞼,卷翹的睫毛被斜斜飄過來的雨一吹,染上了細小的水珠。她的心又慌亂跳了起來,帶著無措。可眼下,山間的風確實越來越冷了,她不敢逞能,畢竟一切工作的前提都是身體。於是她攏了攏身上的薄毯,向林清許輕聲道謝。


    “走吧。”林清許握著傘柄,骨節分明修長,手背淡淡的血管是淺紫色。


    雨幕中,兩人身著藍色係漢服,於出口緩緩走去,背影依偎在一把油紙傘下,像是從出卷裏出塵的仙風道侶,一對璧人。


    第63章 追妻日常


    ◎神明受苦。◎


    第二天, 蘇意收到祝凝煙的微信,約了下午的見麵。


    出門時,她碰到另一邊正好開門出來的林清許。他今天穿了一身運動裝, 和往日的襯衫不同,運動係的服裝顯得他身材更好, 身高腿長, 白色衛衣配上灰色褲子,頭發淩亂,有些碎發垂落擋住一半的眉眼。


    他手上拿著相機, 如果不看他清冷似雪的眉眼, 大概會讓人覺得是個運動風帥哥,陽光愛玩愛攝影。


    兩人目光對上,空氣變得安靜。


    蘇意回想到昨晚兩人同撐一把傘, 還披著他帶著的薄毯,有些不自在,客套地關心一句:“你出去啊?”


    “嗯, 去拍照。”林清許點點頭, 聲音是清潤的。


    蘇意點點頭,就沒在意,畢竟屬於林清許解說的部分是采訪祝凝煙後的事情。兩人出了民宿的門後便向兩個方向去了。


    蘇意和祝凝煙約在了一家小鎮的咖啡館。


    咖啡館是複古風,綠色的店門是樸素小街的一抹亮色。


    蘇意推開門進去。歌曲是慢調的粵語, 隻有十張不到的桌子, 每張桌子上鋪著印花桌布。在角落裏放著一台留聲機, 上麵的唱片悠悠地轉著,配合著透過玻璃窗戶懶懶灑進來的半米陽光, 服務員坐在那兒犯著困打盹。


    這是獨屬於江南鎮慢調慵懶的下午。


    雖然是下午茶的時間, 但店裏卻沒有幾個人, 隻有一對高中學生坐在那兒寫作業,桌上放著兩杯飲品,還有就是一疊一疊的試卷。暖陽照在桌麵的試卷上,光線勾勒出女生柔和溫柔的麵部線條,映到男人冷然的眉眼。女生講解的聲音配合著店裏放得粵語歌,溫柔地讓人昏昏欲睡。


    祝凝煙坐在角落,手握著勺子攪弄著桌上的咖啡,又有些無聊地轉頭看向窗外。今天的她穿了一身明製,顯得人更端莊幾分,頭上的發飾不多,簡簡單單的,像是古時候睡醒閑來無事倚桌逗花的小姐。


    蘇意點了杯咖啡,走過去坐下。


    “好點了嗎?”蘇意關心地看著祝凝煙。


    “我的身體向來是老樣子,今天已經比昨天好點兒了。”祝凝煙彎起眉眼,像冬日消融的白雪,帶著溫柔的淺淡。


    兩人在這個下午聊了許多,從祝凝煙的病聊起,又聊到當初學做漢服吃得苦,後麵聊得話題也更加日常,聊到了感情,而兩人也從咖啡館走出來,走到了江南鎮的霞棲湖。


    這個時候,是觀賞日落最佳的時間。橙紅色的火球掛在天邊,掛在遠處的綿延的山線,暖色的光暈染鋪開了大片的天,熱烈絢爛,毫無保留。霞棲湖的湖麵波光粼粼,映著落日的橙光,溫柔又綿長。


    蘇意和祝凝煙繞著湖邊散步,裏麵有幾朵敗落的荷花,在波光粼粼的湖麵別有幾分意趣。


    “昨天確實聽到杏雨說,你有一個聯姻對象。”蘇意點點頭,剛剛祝凝煙說到她有一個聯姻對象。


    “雖然按照婚約,我們都要結婚了,但其實我們還沒見過麵,隻看過照片。”祝凝煙將它當做一個笑話一般說出來,聳聳肩,笑容淺淺的。


    蘇意有些驚訝,“那你們......”


    “可能領證那天才會見吧?我也不知道。”祝凝煙有些無所謂,“其實就是走個形式罷了。”


    “這樣啊。”蘇意有些懵懂地點點頭。


    “其實很多關係都是這樣,沒有多少感情,隻有利益關係,很正常。”祝凝煙看了看湖麵,遠眺落日,聲音帶著通透的淡然,“要不然怎麽說真心可貴呢。”


    祝凝煙看得向來通透,也知道蘇意驚訝的點在哪兒,她淡淡地說。


    “可能我比較貪心,還是想在紛紛雜雜的世界裏找一份真心吧。”大概是祝凝煙給她的感覺太過親近,像一個大姐姐一樣,蘇意放下工作,最近一直紛擾她的事在沒了工作的壓製之後,終於開始鋪天蓋地向她卷席而來。


    “怎麽?那個林老師對你還不是真心?”祝凝煙想到當初見到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男人的目光就沒有長久地離開過蘇意,怎麽會不是真心呢?


    “他嗎?可能他隻是想要一個陪伴吧......”蘇意的聲音有些落寞,帶著遺憾被風吹進湖裏。


    “怎麽會?你見過他看你的眼神嗎?”祝凝煙轉頭看著蘇意,有些驚訝。


    “我以前看過,可我現在卻不敢看了。”蘇意苦澀地笑了笑。


    她從來沒有把當初和林清許事情的始末和人說過,一直藏在心裏。這件事從最初的卡在喉嚨說不出口逐漸變小,分量卻沒變,隨後直直下沉,沉到心湖,帶著一槍憋悶和委屈,被冰冷的湖水封住。這些年,她從不在湖麵撥弄,因為半點波瀾都會將那些委屈那些負麵情緒大片大片地釋放出來,將她淹沒。


    可此時,大抵是天色漸晚,橘紅的日落愈漸下沉,倒影在霞棲湖,像有兩個日落一般,披著蓑衣的老人一根竹竿劃著烏篷船從湖麵飄過,風也恰到好處的溫柔。


    蘇意忽然很想很想,將當初的事情說出來,讓人分析分析,當初究竟是誰做錯了,亦或是什麽原因,導致兩人從原本的甜甜蜜蜜,到最後落得一個支離破碎的情形。


    她想過這個問題無數次,每一次想都像是一次鞭屍,帶著悲傷痛苦和不解,明明林清許看她的眼神,和她看他的眼神是一樣的,明明兩人當初是那樣親密。後來她不願再想了,隻想塵封一切,還自己一隅安寧。


    蘇意和祝凝煙走到了湖邊的一處亭子,兩人坐下,祝凝煙看著蘇意,傾聽屬於蘇意的故事。


    蘇意慢慢地說,從最初的心動遇見開始,到最後的分開,大致的經過都和祝凝煙說了一遍,這種感覺就像是把長了很久才長出來的痂又被一點一點揭開,又癢又疼,血開始湧出來。


    蘇意說完,兩人沉默了許久,落日越來越往下墜,天幕帶著深藍的昏沉,風吹過時帶走了幾分委屈和難過。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就是,可能發消息的不是他,而是他爺爺?畢竟你們沒有麵對麵說這些話。”祝凝煙的聲音帶著安慰,溫柔,又涼涼的,撫慰人心。


    “我也不知道,也想過這種可能性,但是,不敢去問了。”蘇意的聲音帶上了哽咽,她承認,她就是一個膽小鬼。


    “喜歡就是會讓人變得小心又謹慎,所以,你才不是膽小鬼。”祝凝煙從包裏拿出手帕遞給蘇意。


    “謝謝。”蘇意的聲音翁翁的,帶著鼻音。


    “如果還是不想放棄的話,我覺得他會來找你的。”祝凝煙的聲音淡淡的,像煙霧一樣,“而且,他會和你說清楚的,可能隻是需要點時間,給他點時間,給你們彼此點時間。”


    “相信我,他看你的眼神,絕對算不上清白。”


    “有不少要舉辦婚禮的夫妻來定製過漢服,所以我看過不少相愛之人的眼神,他對你的眼神,錯不了。”祝凝煙拍了拍蘇意的肩,安慰她。


    有相愛之人就像是錦上添花,是獨舞的靈魂有了依靠相伴的力量。所以相愛應該不留遺憾,應該緊緊抓住,像刨根問底一般,將所有的誤會都解開,如果那樣之後還是不能合璧,那邊歸還彼此於人海,彼此兩相忘,不打擾。


    可如果還愛,那邊是要生生死死,糾纏不休。


    “希望他會來吧,比起他現在時時刻刻在我身邊對我好,我寧願他說清楚當初的一切,來個了斷。”蘇意歎了口氣,對著暗藍的天穹歎了口氣。


    兩人一齊看著天空中亮起來散發著瑩瑩白光的月亮,像是月亮神明在世間最虔誠的信徒。


    瑩白月光散落,落在亭台後麵的一處牆角,投下一團陰影。


    是拿著相機的林清許。


    他呆呆地站在牆角,月光落在他身上,帶來一地清白。


    蘇意的話讓他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年寒冬。


    原來,他不在的那天,林鶴之還用他的手機給蘇意發消息了,原來蘇意得到的是他並不喜歡他的消息,原來蘇意在那大雪天坐在後院坐了一整夜,原來蘇意最好還嚐試過挽回他,在學校湖邊等他等到路燈亮起天色黑沉。


    原來,原來,當初蘇意為他們的感情做了不少努力,原來蘇意當初是相信他們的感情的,原來......


    他的感情被相信過,可他醒悟得太晚,隻剩下錯過。


    他才恍然發現,原來他們之間,不隻是他沒有和蘇意說家裏的情況,而是有太多太多的誤會。當然,他的自卑是根本。


    林清許撐不住,順著牆滑落,坐在地上。夜晚有些濕冷,石磚也是冰冰涼涼的,透過衣物,直直涼到了林清許的心裏。


    他的心口像是又被拉了一大刀,血液噴湧而出,當初割腕留下的疤痕有些泛癢。他像是一個溺水者,在又深又冷的水裏不斷下沉,帶著讓他喘不過氣的絕望和窒息。


    他想到蘇意當初受過那麽多苦,淚便順著眼角下滑,一滴一滴,在白玉盤的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他就是受不得蘇意吃苦,受不得蘇意在他這兒受半點兒委屈,知道一次,便承受不住一次。


    幸好江南鎮作為一個開發不多的水鄉,這邊的路燈不多,林清許所處的角落是昏黑的。向來清冷眉眼帶著雪色的人,靠坐在汙垢青苔叢生,發著黴的牆麵,淚一滴一滴流下來。


    被外界封為文物修複界新銳,清冷如神明的林清許,靠坐在髒兮兮的牆角,為他心愛女子受過的委屈而難過,落淚。


    那是眾人都不曾見過的,神明受苦。


    第64章 追妻日常


    ◎你是我的渴望本身。◎


    天徹底黑了下來, 蘇意怕祝凝煙再受涼,兩人便慢悠悠走回去。兩人聊得實在投機,祝凝煙留了蘇意吃晚飯, 飯後,祝凝煙又留了蘇意同住, 還給蘇意量了尺寸, 說要送她一套漢服。


    兩人玩笑聊天到很晚,以至於第二天起來的也晚了。蘇意醒來的時候,手機嗡嗡震個不停, 點開時, 發現報社的群炸了,薑念也給她發來了不少的消息,甚至連主編都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


    蘇意不敢耽擱工作, 點開主編消息正想回複,發現是主編的恭喜。


    【主編大人】:第一期采訪視頻放出去,反響不錯, 還有vlog, 瀏覽點讚量也很不錯。


    【主編大人】:恭喜恭喜。


    【主編大人】:還有,國風大賞,祝凝煙的表現出圈了,現在很多人都在網上誇, 所以關於她的采訪視頻, 一定要盡快, 抓住熱度。


    【yi】:好的主編。


    蘇意點開報社的消息,發現也都是在慶祝采訪視頻的成功。她在工作群發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慶祝, 隨後點開薑念的消息。


    【念念寶】:苟富貴, 勿相忘。


    【念念寶】:我看到你們報社發的采訪視頻了, 反響很好啊,蘇大記者就是厲害[大拇指jpg]


    【yi】:等我回去,請你去酒吧,想喝啥你點,我買單。[愛心發射jpg]


    【念念寶】:意意威武!


    蘇意收拾一下就起床了,和祝凝煙商量了一下,決定明天進行采訪視頻的拍攝。


    為了不耽誤采訪,蘇意趕回民宿,當天晚上就趕出了采訪大綱,發給祝凝煙看時,對方表示沒問題。掛在蘇意心頭的一樁大事終於也算是快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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