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螢耳尖細小的絨毛都跟著戰栗起來,飛快地跟他拉開距離,把換下來的鞋放入鞋櫃,跑去忙自己的事。


    可當她拉開冰箱門,原本縈繞在內心的那一點細微的曖昧霎時又蕩然無存。


    伸出手,江雪螢拿出那瓶醃菜。內心頃刻間又如朔風吹雪,寒冰刺骨,蕩然無存。


    這瓶子是她特地在網上買的玻璃瓶,很好看,她也很眼熟,


    但瓶子裏的醃菜卻未得到主人的正眼相待。


    滿滿一罐子醃菜,池聲似乎壓根沒動。


    ——或者是動了,


    不讓自己的神情表現出任何異樣出來,江雪螢將醃菜放回冰箱。


    可能吃了兩筷子,不合胃口。


    她不能猜忌這麽多。


    剛合上冰箱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隱約的說話聲,


    江雪螢一怔,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


    一回頭,隻看到玄關前的大門緊閉,池聲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見了蹤跡。


    側耳偏頭,集中注意辨認了一兩秒,確實是有說話聲。


    池聲家裏這是又來客人了?


    池聲的朋友,除祝驍陽和張城陽之外她就沒有再認識的,更何況,聽門外的聲音似乎是位女士。


    原地想了一會兒,江雪螢覺得自己還是在這裏等著,不要貿然開口比較好。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這畢竟是池聲的家,她不好亂動,便垂著眼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等池聲回來,


    不知不覺間,又點入“歡歡今天不熬夜”的微博主頁。


    從主頁的信息大致可以推測出,這位歡歡大概是在某個赫赫有名的大廠上班,從事的也是技術崗位,應該是職級頗高的工程師,


    江雪螢看得有點兒入神,她知道池聲的工作跟程序員有頗多相似之處,同為技術崗+留學背景,相信兩個人之間的共同語言並不少。


    最新一條的動態是條vlog,特地調低音量,她順勢點開。


    vlog本身沒什麽特別的,對方也隻是記錄了周末的吃吃喝喝,


    但聽到vlog出現的女聲之後,江雪螢頓時像被人打了一悶棍,怔愣在原地,


    這個聲音,對比門外的女聲。


    一模一樣。


    登門來找池聲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歡歡”嗎?


    指尖動了動,江雪螢抿唇放下手機,緩步走到門口,


    作出了一個超出自己的受教育範圍,讓自己都覺得不恥的舉動。


    她在偷聽池聲跟“歡歡”之間的談話。


    08:


    隔著一道門,隱約傳來女人的笑聲:“我還不能來看看你了?”


    “歡歡”本人的聲音氣質聽上去與所曬出的照片相差無幾,


    流暢又活潑,伶俐得像一串小爆竹,


    嬉笑怒罵間言辭很親昵, “我關心你不行啊。”


    然而,最讓她在意的卻是,池聲的回應。


    然而,最讓她在意的卻是,池聲的回應。


    隔著門響起一聲熟悉的輕嗤,很輕,很淡,尾音像一把小鉤子。


    “抱歉,我大概,不需要你的關心。”


    “管東管西,”嗓音疏懶又拽,“還不如管好你自己別熬夜。”


    女聲:“?我大老遠地過來你就這麽對我——”


    —


    門外,


    女人抱胸冷笑, “你以為我願意來,咱哥就你這一個兒子,我不得好好照顧你?”


    “要不是看你倒黴,聖誕節還得做手術,你以為老娘願意浪費寶貴的周末過來聽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兔崽子逼逼?”


    池聲麵無表情地打斷:“池歡女士。”


    池歡挑眉:“嗯?”


    池聲麵色疏淡,嗓音平鋪直敘:“你眼角有皺紋,是不是昨天沒來得及敷眼膜?”


    池歡:“??”


    乍聽得這一句話,立時氣得池歡七竅冒煙,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而眼前,自己這位膚白貌美,臉蛋優越的好侄兒,更是維持著一副麵無表情的冰山臉。


    池歡差點兒掄起高跟鞋,朝著自家這張臉蛋砸了過去, “好家夥,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是吧?”


    池聲:“哦。”


    不忘平靜,懶漫的補刀:“操心這麽多,小心早衰。”


    池歡:“小兔崽子又皮癢了是不是??”


    這幾乎已經是池聲跟自己這位血緣和法律關係上都為姑侄的,小姑姑的相處日常。


    眼前這位池歡,池女士,


    正是他爹池建白的親生小妹。


    別看這副熱烈奔放的辣妹模樣,實際年齡已將將奔四。


    當年他奶奶跟他爺爺一直想要個閨女,生了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池建白之後,愈發覺察出閨女的好,終於在某天檢查出懷孕之後,夫妻倆一合計,想了想,還是決定要了。


    就這樣,池奶奶在當時以高齡產婦的身份生下了這個跟池建白有十幾歲年齡差的老來女,


    取名歡樂的歡,


    池歡。


    池聲小時候不太喜歡自己這位小姑姑,因為年齡差不大,他人嫌狗憎的時候,池歡也正是最痛恨熊孩子的年齡,一天歸他三頓打。


    而被揍的正太聲也不抵抗(畢竟年紀小又太過病懨,打不過青春期的池歡,隻能打打祝驍陽這樣子),選擇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冷靜地告狀,喊爺爺奶奶。


    然後,池歡就被隔代親的親爸媽打。


    池歡: “……”說好的當初想要閨女呢。


    之後,池聲不怎麽跟池歡打架了,


    池歡到了青春叛逆期,那個時候池建白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池歡幹脆就選擇了出國留學,去的正好是加州,


    池家出事那會兒,顧忌到池歡一個人在國外,怕她出事兒,全家上下也都瞞住了她一個人。


    等池聲上大學的時候,也順勢選了有家人在的加州理工讀研,


    從小到大的經曆,池歡為人性格向來散漫放蕩不羈愛自由,


    如果不是池聲他爸池建白在池聲讀研那會兒檢查出肺癌晚期,隨後過世,池歡也不耐煩應付池聲,


    畢竟別人家的小侄子小時候都軟軟乖乖的,長大也孝順,


    就眼前這隻,小時候就紮手,長大跟冷淡得像24小時全天候製冷的人形自走冰箱。


    池歡:一點都不可愛!


    哦,不過,倒是有一個人,會讓故作冷漠的人形自走冰箱,變成人形自走爆竹。


    想到這裏,池歡長長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似笑非笑道,“門鎖這麽緊幹嘛呢?”


    “前幾天還發什麽小王子的朋友圈,哈哈哈哈酸死誰了?我的天,給我尬得一個激靈,欲擒故縱釣誰呢?”


    池聲:“……”


    “前段祝驍陽還跟我說你又遇上那個鵝妹子了。”


    “我說之前好端端的怎麽送我支口紅呢?還說買多了,是不是拿我當幌子了?”


    “現在不讓我進門?”一邊說,一邊伸著脖子企圖往門縫裏探,“是不是金屋藏嬌了——”


    越說,池歡還越來勁,


    這位鵝妹子她何止是有所耳聞,簡直是神交已久,無比歎服。


    當初池聲剛到國外,說不適應是假的。


    陌生的異國他鄉,她那會兒又愛玩天天熬夜轟趴,其實沒怎麽管過這個小侄子。


    直到,池建白去世,


    當時看到池聲還是一副清清淡淡,鎮定自若的模樣,問一聲就垂眸“嗯”一聲,看不出池建白過世帶給他多大的影響,


    但熟知這個小侄子的性格,池歡心裏擔心,等葬禮結束後陪著他住了一段時間。


    平常一回家,池聲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有天她去他房間,無意中看到桌上攤開個本子。


    不是她不尊重他的隱私主動去看,主要是這本子上的內容,一眼就能看到底,一眼就過目不忘。


    本子裏滿滿當當的寫的都是一個人的名字。


    “江雪螢”。


    聽起來像個姑娘。


    “江雪螢江雪螢江雪螢”,滿滿一個本子的人名,偏執到近乎瘋魔。


    陌生的異國他鄉,繁重的學業壓力,親身父親的過世。


    每一筆都深刻,每一筆都像是溺水之人抓緊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將這壓抑的,不能開口的思念,在每一個日日夜夜,鐫刻入心入骨,支撐著他從陰霾中一點點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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