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說說笑笑走在一起,看她的時候目光微閃,耳根微紅。


    走著走著,男生忽然停下腳步,猶豫著彎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既輕又快的吻,


    她驚訝極了,但臉上卻並未露出反感之色。


    他們並沒有看到他。


    池聲什麽都沒有說,那一刻,少年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池聲神情疏淡,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一步一步轉身往回走,


    他聽到血液在血管裏湧動的聲音,像是被煮沸的熱水,


    不斷地,不斷地燙破血管,衝刷著皮肉,


    每走一步,他渾身上下燙得幾乎就像被丟入湯鑊中中烹煮,


    心髒脾胃被煮化


    骨頭被煮爛。


    他強作近乎冷淡過頭的鎮靜,當天就買了票平靜地趕回了京市,車窗外的風景飛逝而過,他卻隻在車窗的倒影上看到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這一次,池聲終於明白,就算沒有陳洛川,也會有曹洛川,李洛川,


    隻唯獨不會有池聲這個名字的出現。


    他們一道經曆過的歲月,隻是佐證她與他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到底有多深,


    深到連漫長的歲月,深厚的情誼也不足以彌平兩人之間的距離。


    第97章 番外(五)


    從此之後, 大學這幾年時間裏,他一直忙於學業和研究, 準備出國留學的逐項事宜,


    誰都知道,京大的池聲是個學霸,一門心思隻撲在, 大學幾年從來沒談過戀愛。


    他就這樣漸漸跟江雪螢斷了聯係。


    沒有影視或者小說中的天崩地裂的訣別,隻是聯係的頻率,逐漸從一個星期, 延長到一個月,三個月,半年, 再到一年。


    他再也沒有登過那個置頂著她姓名的□□, 就像當初怕看到陳洛川與她的親密無間一樣,他也不想看到她與那個男生的官宣。


    在這十年間,他曾經有過兩次,強烈地, 無法抑製的, 想要聯係她的欲望。


    對於抑鬱症患者而言,負麵的情緒往往如影隨形, 他們往往很難從這些情緒中抽身而出,


    他不是抑鬱症患者, 對此卻感同身受,


    你的生活並不一直都是灰暗的,有時候你也會覺得天很藍雲很白, 陽光很溫暖, 一切都生機勃勃, 一切都自由舒展地生長,


    但在某一天,沒有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征兆,連你自己也預想不到,措手不及,就在某一天,負麵情緒又卷土重來,裹挾著你頃刻間墜入泥潭。


    人們的情緒低落總是因那些大大小小的糟糕的壞事而起,但對於抑鬱症患而言,不需要任何的導火索,世界往往會毫無預兆,不由分說地又重新跌入一片灰暗,像是寂靜嶺中的警報響起時,表世界褪去,裏世界又將來臨,


    反反複複,永無止境,


    池聲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遍遍地墜入裏世界,


    每當思念無法抑製的時候,他就會寫下江雪螢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在國外的第三年,池建白被檢查出肺癌晚期,


    他曾經飛回過國內照顧他最後一段日子。


    池建白去世的這一天,下起大雪,池聲安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任由足以將他掩埋的大學,紛紛揚揚地落下。


    路邊一輛救護車警笛高鳴著飛馳而過。


    親人的去世,讓曾經熟悉的人民醫院,熟悉的公園、街道,讓整座城市,整個世界,頃刻間變得陌生起來,


    池聲曾經在初中時期與池建白關係僵硬,但隨著年紀增長,卻愈發理解起他的不易來,


    他愛池建白,愛俞蘭舟,哪怕這兩人離婚,俞蘭舟又再次組建家庭,他還是對麵不遠處的街心公園,那個曾經被父母牽著手在草坪上漫步的小男孩,


    在這一刻,他忽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人成長的過程,其實是告別生命中一個又一個故人的過程,從此之後,在這個世界上,在往後的數十年內,他將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縱使日後他或許會走入婚姻,會兒孫滿堂,也必將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


    赤條條地來,又赤條條地去。


    四季更迭,日月輪轉,這個世界永遠不會為任何人停滯。


    絕望的孤獨感在這一刻將他吞噬,那一刻,他的世界又頃刻間墜入裏世界的一片黑暗,池聲閉上眼,眼前似乎泛起一陣濛濛的白光,在這閃爍不定的光影中,他似乎看到江雪螢。


    白光中,有一道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中傳來。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他想要見到江雪螢,


    想要見到她的欲望如同溺水者抱住最後一根浮木。


    這一刻再也無法抑製。


    於是,他不再克製,掏出手機,登上那個久違的q.q賬號,


    登上這個賬號前,他什麽都沒想,沒有想過開場白,沒有想過措辭。


    當然,


    也沒有想過他會被江雪螢刪除。


    那一天,對池聲而言,就像是做了個過分漫長的夢,


    心肺被冰雪凍結,冷徹入骨,


    不知何時霓虹亮起,雪落得已經很深,池聲眼睫微動,過了很久很久,才動了動已經被凍至僵硬的骨節,看到四周不知不覺間早已陷入一片黑暗。


    這一刻,他這個漫長至整整數年的夢境,終於被徹底打破。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


    就算他與她共度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歲月


    她的生命中也不會有他的存在,


    他的存在注庡?定隻是她漫長人生中曾並肩而行過一段路程的旅客,


    到點,下站。


    哪怕他們曾經早早相識,似乎擁有過比其他人更漫長的歲月,似乎經曆過更刻骨的回憶,有過更深厚的感情,


    他也從來都不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


    從此之後,他再也不多想其他,強令自己放下這一切。


    可是,為什麽造化弄人,又讓他與她重逢,


    南城大雪,


    拾遺閣前,


    池聲容色疏淡地看著麵前的女人,路燈下雪勢轉大,大雪紛飛。


    一字一頓,


    “江雪螢”。


    池聲曾經看過茨威格所寫的一篇短篇小說,文章以一位男侍者的視角,極盡細膩的筆觸書寫了男侍者弗朗蘇瓦斯對於伯爵夫人奧斯特羅夫斯卡絕望的愛意。


    當男侍者知曉伯爵夫人即將乘坐火車前往華沙之際,絕望的男侍者終於明了自己與伯爵夫人之間永遠無法逾越的距離,


    他決心死於伯爵夫人所乘坐的那輛特快列車的車輪之下。


    當他時隔十年之後,看到江雪螢的第一眼,


    池聲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完了,


    在這一刻,他完全理解了那位男侍者的恐懼,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流動,將痛苦走遍全身,


    “突然,一個驅不散的念頭似利箭穿心,他為她而死,她卻渾然不覺。他的泛起泡沫的生命連一個細小的波紋也沒有接觸到她生命的波浪。她永遠不會知道有一個陌生的生命曾經迷戀她,為她粉身碎骨。”


    這一刻,池聲突然明白,他不會放手,


    他永遠都不會甘心放手。


    他就這樣心甘情願地一直處在“朋友”這個位置上嗎?


    看著她不斷地心動,愛上一個又一個不同的男人,看著她受傷哭泣,看著她終於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最後,在她跟他丈夫的婚禮上送上個禮貌客套至極的祝福?


    隻要一想到這樣的未來,他就覺得難以忍受,


    可他還能做得了什麽,


    他沒有辦法綁架指揮一顆心,叫這顆心隻為自己跳動,


    他什麽也做不了,


    是的,他已經預見了他可笑的未來,卻沒有任何能夠改變的餘地。


    隻要一想到這個永遠無人所知的結局,他便陷入莫大的恐懼於絕望之中。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將她從自己的生命中剝離出來,


    可從她出現的那一刹那,


    他曾經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都隻成了負隅頑抗的,


    他周圍的一切都失去色彩。


    四周的人和事於他而言都成了無意義的淩亂的線條,


    隻要她出現在她麵前,便具有這樣的魔力。


    他的心髒隻為她跳動,


    這是已經他融入骨血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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