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以往不同,她感覺體內有一股氣流上浮,此次可以靈活地調動修習過的術法,幾乎毫不費力地打了道光蘊出去。


    月極熊瞬間被擊倒倒地,變回一隻軟綿綿的兔子。


    清清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變厲害了。


    莫非真是勤能補拙?


    不等她多想,一隻赤焰雕飛了過來,它的翅膀上燃著大團大團的烈焰,擦過樹葉枝丫時,留下一簇簇火苗。


    更可怕的是,赤焰雕身後還跟著好幾隻五花八門的妖獸。


    清清兩眼一抹黑,差點被嚇暈過去。


    她焦急地提裙再跑,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時,不慎從一處山坡滾了下去。


    ……


    白澤待在牢房中,看到肩膀上莫名多出的爪印,就知道清清又遇到了危險。


    他眸子裏的溫度驟然降至最低點,陰鷙森涼的目光投向孤崖守衛。


    孤崖的守衛被他的眼神凍到,顫顫巍巍地拿出鑰匙,“我馬上給你開門,你別對我動手。”


    守衛猶記得白澤當日要闖出孤崖時,大手扼住他咽喉的感覺,絲毫不敢怠慢。


    白澤走出去,輕揮袖口,身側立現幾道虛虛劍影。


    劍影攜了冰寒的水汽,輕而易舉地化開天鳳山多位掌門聯手設下的結界。


    水汽凝成的冰渣子掉落在地。


    生機勃勃的草木頃刻間變得枯萎。


    白澤站在崖邊,翻過掌心,眸色暗了暗。


    這就是令仙界忌憚,魔君覬覦的那股力量。


    如今的他,已經能逐漸調動出體內的零星力量了。


    白澤一路追蹤到落日峰,數不清的仙門弟子和守衛從四麵八方湧來,將他圍得密不透風。


    “抓住他!”


    “罪徒白澤,你不僅和魔域有所勾結,還擅自闖出孤崖,意欲潛逃,該當何罪?”為首的雲亭冷酷放言:“連雲掌門有令,將其立即押往審判台。”


    白澤漠著臉,平靜地往前走,凝了寒霜的氣流環繞在他身邊。


    所到之處,如西極的寒風過境,他大有無視從這群人的刀劍,從他們中間走過去的架勢。


    直到兩位弟子的討論聲出來——


    “你說清清師妹這會去哪了?”


    “誰知道呢?她或許已經去審判台等著看熱鬧了,畢竟她應該很樂於看見白澤受刑。”


    白澤停步。


    他沒有感覺再出現任何新傷口,唇角逐漸勾起一彎冷冽的弧度。


    是啊,她前兩天都是圖新鮮,在玩感化路線。


    如今,他的小美人鮫玩累了,可能迫不及待地要看他的熱鬧了。


    第14章


    清清坐在滿地枯黃的樹葉上,無語望天,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哪裏。


    她一時分不清是被一群妖獸追殺好,還是陷在這個鬼地方走不出來好。


    清清陷入自閉中,隨手抓起一片扇形樹葉。


    “嘶——”


    麵前有忽然出現一隻拍打著水花的巨大海獸。


    它從海裏竄起,正張口血盆大口,在黑夜中揮舞著可怖的腦袋,看起來能吞下二十個清清。


    清清本能地別過頭去,用手擋在眼前。


    等了會,她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試探性地張開指縫,才逐漸意識到這隻是樹葉上的畫麵。


    海獸要對付的人不是她,而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男孩。


    那是九百年前的白澤。


    年幼的白澤臉蛋青澀稚嫩,眼裏仍有幾分對未來的希冀。同行的其他幾名弟子卻在蒼旻海外麵布下陣法,將他和海獸一同困在海域。


    末了,他們起欣賞白澤和海獸的搏鬥,眼裏不僅沒有絲毫擔憂。反而有不少快意,仿佛想要眼前那條生命盡快流逝,“也不知道赤元掌門為什麽執著地護著這個半魔,搞得整個仙門都烏煙瘴氣的。”


    “不過,這個半魔還挺好騙的,我不過是說除害是天鳳仙門弟子的責任,年紀小也得過來,他就二話不說隨我過來了。”


    “這隻上古海獸擁有不死心丹,修為早已超出大妖的最高境界七重境,曾吞噬過眾多仙和魔。白澤遇到它必死無疑,這回,他總該從天鳳山消失了。”


    小白澤獨自與凶獸撕殺,海獸伸爪將他的心生生剖出大半塊。


    變故卻發生了。


    畫麵陷入一片混沌中,如蒙上一層白霧,等白霧緩緩散開,鵝毛白雪狂舞,飄入海中。仿佛有一雙巨翅在扇動,海上空氣的流速驟急。


    刹那間,蒼穹被純白的光映得雪亮,蒼旻海上,冰封萬裏,透明的結界裂成碎冰,形同虛設。


    前一刻還在張牙舞爪的海獸,瞬間被冰雪覆蓋,化為冰雕。


    “這隻半魔體內果然有極惡之力,快回去告訴其他人。”同行的弟子又驚又恐,溜得飛快。


    隨著黎明到來,太陽照常升起,數塊碎裂的海獸屍身飄蕩在海中,浮冰中摻雜著血水。


    小白澤俯在海獸的某塊碎屍上,唇角是殘留的血沫。他渾身上下,已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


    清清有被成功氣到,想衝進去教訓一下那幾個同行的弟子。


    年少時,白澤在她麵前,從來都是戰無不勝,自在寫意的一麵,從未提及他的過往。


    她也是不久前在天書上看過一點他的介紹:魔君無心,魔身不滅。


    原來,他的心是那麽沒的啊。


    嗬嗬,那幾個人回回考核都是前幾名,平時也總叫嚷著公平與正義,想不到,在那麽小的年紀,就知道殘害同門了。


    樹葉上的畫麵如流沙般從清清眼前晃過。


    不多時,一位白發冉冉的老者乘雲霧趕到,他就是天鳳仙門前任掌門赤元金仙。


    赤元金仙將白澤扶起,為他渡仙力療傷,恨自己晚來了一步,痛心疾首道:


    “什麽時候起,堂堂仙界弟子竟然如此狹隘,竟容不下一個無辜的稚子。”


    “赤元掌門,我不無辜。”小白澤說話了。


    他的嘴角掛著鮮血,眼裏再也沒了那份希冀,如幽寂的深淵,冰涼殘酷,永遠望不到盡頭。而那盡頭,或許是將一切撕扯殆盡的渴望。


    “大家都說魔族貪得無厭,挑起仙魔大戰,折損了仙界眾多仙兵,著實可恨。我身上流著魔族的血,肯定也是個壞東西。”


    “赤元掌門,你看,我不僅殺死了上古海獸,吞下它的心丹,獲得了不死的力量,還連另一半心都不要了。沒有心,那肯定也就不會有良心,我真是個壞東西呢。”


    從童音裏吐出的話語,被描述得像他抓了隻玩偶,隨便玩鬧了一場般。


    饒是赤元金仙這般經曆風霜的老者見狀,亦是股股發寒。


    “孩子,你沒有錯,這世上任何生靈都沒有錯。沒有哪股力量是天生邪惡的,當你認為自己是惡人時,你的所作所為就會往惡人那邊靠。所以,千萬不要認為你是個壞東西。”


    小白澤看他,“可已經不會有人再給我希望了,為什麽就不能讓我當個壞東西呢?”


    許是不想讓懷裏的小白澤太難過,赤元金仙望著天際如鉤的殘月,安撫道:


    “孩子,我相信這個世界不會一直讓人絕望,總會有一點屬於你的光明,讓你看到希望。總有一天,不管是魔是人是妖還是仙,都會回到重新被所有人包容的時候。”


    “而你,也會將希望帶給別人。”


    小白澤垂落眼睫,迷茫地問他:“像我這樣的人,也配給別人帶去希望嗎?”


    赤元金仙肯定道:“當然,在我眼裏,你和其他人都是一樣的。”


    小白澤可能是太痛太累,沒有說話,隻有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經過此事,小白澤體內的可怖力量被人知曉,仙界人心惶惶。


    赤元金仙沒有辦法,暫同其他幾位金仙,一同為小白澤設下封印,瞞下小白澤無心不死之事。


    如赤元金仙所言,他在仙界的時間裏,試圖做到平等二字,讓天宮各殿的大門為所有仙門弟子打開,隻憑本事,不問來路。


    一百年後,小白澤跟著赤元金仙下山。彼時的他,已經在仙門的同輩弟子比試中初露頭角,成為令眾仙矚目的對象。


    途徑蒼旻海時,適逢部分鮫人犯了事,鮫人族全族被流放,即將被除去仙籍,在進行一場大遷徙。


    鮫人族挑挑揀揀,將品貌和天賦不行的小鮫人,都丟到海灘上,減少負累。


    一條小美人鮫在費勁地扭動身軀。周圍一堆雌雄未分化的小鮫人,幾乎都已經咽了氣。


    小白澤察覺出她的與眾不同,在她麵前蹲下來,“鮫人族看品貌先看魚尾,而你的魚尾類蛇,鮫人長到成年才會雌雄分化。而你天生女體,鮫人族仙根強勁者稀少,素來推崇天賦與仙根,而你毫無仙根,難怪會被拋棄。”


    看到她和其它鮫人格格不入,卻垂死掙紮的樣子,他可能是聯想到了自己,喃喃感慨:“好可憐的小東西。”


    小白澤對她的未來有了好奇心,“同樣是被拋棄的人,如果你處在生死一線時得人及時相救,又得人一路守護,無憂無慮地長大,你會長成什麽樣子?”


    “總之,肯定不會是像我一樣的壞東西。”


    他是記住了赤元金仙的話,心裏擁有了不該有的向往。


    “你以後就跟我姓,至於名字……”


    小白澤頓了下,看了眼風平浪靜,澄澈幹淨的海麵,說道:“就叫清清好了。”


    她從被他撿回去的那刻起,就承載了他的祝福,永遠清澈如初,心無塵埃。


    隨著最後一個光點縮小,畫麵逐漸消失。


    映入清清眼裏的隻剩樹葉的脈絡和紋理。


    清清拾起其它樹葉,看到類似的回憶片段,發現都有赤元金仙的身影,才意識到她可能誤入了赤元金仙的記憶裏。


    她愣了許久,看見一道殘影飄過來,不由得喊道:“赤元金仙,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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