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廳卡座,正好靠落地窗。


    一個油頭粉麵的胖子已經坐在那了,黑框眼鏡架在扁扁的鼻梁上,整張臉就跟麵粉團捏出來似的。


    餘光瞟到沈聽肆,忙抬手揮了揮。


    雕花屏風一扇扇打開,每個卡座被隔成獨立區塊。


    沈聽肆自屏風後側身到座前:“菜點了嗎?”


    “點了兩個,剩下的你來。”胖子叫任文州,看上去好像比沈聽肆大了一輪,實際同歲是大學同學。


    這麽多年過去,他除了更肥了點,更顯老了些,倒是沒別的變化。


    反觀沈聽肆……算了,還是別比了。


    任文州唉聲歎氣倒了杯水推到他麵前:“喝。”


    沈聽肆往下一瞄:“這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我喝酒呢。”


    “大白天的倆大老爺們喝什麽酒,等會還開車呢。”


    任文州前些年做戶外節目,一直全國跑,近兩年想稍微消停些,最近更是籌劃著要拍網劇。


    他知道沈聽肆現在主要給圈內的那些知名音樂人寫詞,但圈內圈外的距離保持很好,沒有整個都跳進來。


    沈聽肆這個人對誰都有距離感,同窗幾年也沒摸透他幾分,但為人仗義,隻要有求於他,都會力所能及的幫忙。


    任文州找他吃飯,也想找他幫忙。


    沈聽肆包了塊烤鴨片吃完,擦擦手說:“歌手找好了嗎?”


    “定的演員裏有音樂係的,片頭片尾還有插曲打算讓他們包了。”任文州心虛的瞟了他一眼,又跟了句,“你覺得怎麽樣?”


    “沒見到過人不好說,這個你定就好,詞可以寫。”


    經費有限,請的也都是沒什麽經驗的新人,各個地方的收支都要抓緊,包括作詞作曲了。


    任文州高興的一拍膝蓋:“嘿,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了。現在這個經濟真的太坑爹了,什麽都不好做,處處都是審查受限,拍這個劇也是削了我一身肉。”


    說完忙往嘴裏一頓胡塞,心事了解,胃口大開。


    沈聽肆看了眼他隨著說話微微輕顫的雙下巴,笑說:“拍劇風險不小,你怎麽不重新開個室內節目?”


    “膩了,我都做多少年了,換湯不換藥的心累。”任文州搖了搖頭,“拍劇也是我休息了半年後決定的,想著一直躺平也不行,人還是得動起來。”


    “什麽時候開機?”


    “下個月,就在南城取景,到時候隨時約。”


    -


    禮宸推薦的那部網劇配音,陸爾最終沒被選上,知道機會渺茫,真的落選後還是忍不住的失望。


    禮宸安慰她別在意,未來機會還多,他會幫她多留意。


    多不多的不知道,安慰的話聽在耳裏都是輕描淡寫的,陸爾還是道了聲謝。


    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的。


    她跟劉淩的交接班都在中午和傍晚。


    兩人剛交接結束,劉淩樂嗬嗬的準備去吃生日飯,結果老板進來通知,經濟不景氣,小超市經營不下去了,準備下個月關門,會補償她們一個月工資,同時趁這個時間讓她們抓緊找下家。


    老板攤手苦笑:“賺的都不夠付房租的,賠了半年了,怎麽吃得消?”


    劉淩收起了一開始聽聞噩耗的晴天霹靂,愁眉苦臉的說:“這一時間讓我去哪找工作啊?我媽最近還病了,正是花錢的時候。”


    “我也沒辦法,真的。工作肯定有的,往市區走走,那裏店鋪一堆的招聘信息呢。”


    “市區那麽遠,我瘋啦!”


    老板也沒轍,轉身溜了。


    劉淩哀嚎著下了班,陸爾沒精打采的站在櫃台後。


    吳蕊之前說她找什麽工作不好,大專文憑文職類工作還是能找到的,非得來超市做收銀。


    陸爾確實沒什麽大誌向,職場環境人際關係都讓她厭煩,在超市工作相對簡單不費腦,錢賺的不多,但不會有那種被壓著透不過氣的感受。


    她還做的挺開心的,結果現在小超市要倒閉了。


    她重重吐了口氣,真是天要亡她,逼著她上進呀。


    晚上七點,陸爾坐在電腦前,頁麵停在音頻專欄上,想到沈聽肆也打開過這個頁麵,心境倏爾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往常再熟悉不過的內容,當下變得新奇美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附帶著生命。


    她點開播放,悠揚的音樂前奏響起,沒多久便是自己的聲音融入進去,伴著音符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自上次開業到現在有一段時間了,其間再沒有遇見過,她不是上班就是窩在家裏,也不曾出過門。


    陸爾突然從位置上起來,抓起外套走出去。


    天更冷了,但是市區街頭的行人還是絡繹不絕,好似四季輪轉都不會對他們產生影響。


    陸爾無法控製的往四季華府的方向走,在他可能經過的地方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回。


    她又看到了那家烘焙店,以及門口的招聘信息。


    招聘信息?


    陸爾眼睛一亮。


    “除了收銀以外,空了就整理一下貨架,下班前做一下清掃,其他倒是沒什麽了。試用期一個月,轉正後交五險,工資每月十五打卡裏,你有零售經驗這一點挺好的,那如果可以的話你什麽時候能到崗呢?”


    “隨時都可以。”


    對方笑了下,掏出手機看時間:“下周一吧,上午九點準時到店可以嗎?”


    “好。”


    得知陸爾已經找到工作,劉淩羨慕的要死。


    陸爾說:“那你跟我一起,那邊還在招。”


    劉淩搖頭:“算了,有點遠,來回不方便。”她苦笑,“我下次來買甜點,你記得給我個內部折扣。”


    陸爾將手上疊整齊的工作服背心放到箱子上,扭頭看她:“那你現在怎麽打算?”


    “不知道啊。”劉淩搖頭,麵露些許茫然,“我男朋友在修車廠工作,周邊都是快餐店,到時候去問問看要不要收銀或者前台吧。”


    基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狀態。


    也正常,大部分人都是放眼當下,很少有對未來有規劃的,包括陸爾在內。


    烘焙店收銀其實也是個青春飯,並且是個能隨時被替換的職位,沒有一點技術含量,做這類工作和浪費時間並沒有兩樣。


    至於一技之長,陸爾除去配音不知道還能去做什麽。


    她心底也有幾分撥不開的迷茫。


    -


    早上九點左右沈聽肆到達工作室,身影一現,助理就尾隨了上來匯報工作。


    推門進入,脫了外套隨手放到椅背上,又轉身去泡了杯咖啡。


    放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瞟了眼,按靜音後示意張哲聖繼續。


    “大致如此,海星娛樂的尾款昨晚入賬了,新的邀約詳情我已發您郵箱。”張哲聖抱著文件夾停住腳步等他指示。


    沈聽肆點頭:“去休息吧。”


    窗外天陰沉沉的,樓下街道幾分鍾前的擁堵盛景已消失一空。


    他站了會,坐回辦公位開始工作。


    傍晚時分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綿雨,沈聽肆按了按脖子,起身離開單位。


    一個人住,晚餐基本都在外解決,但又因為受不了各路視線,所以時常打包帶走。


    今天可能天氣問題,他經常光顧的這家餐廳人意外的多,索性站在外頭等,沒往裏麵走。


    雨滴體積小,風一吹便紛紛揚揚的亂竄,到處都是濃濃水汽。


    沈聽肆的衣角褲腿很快有了潮意,他突然有點後悔,這種糟心天氣就不該出來。


    二十分鍾後,服務員將打包好的餐盒送了過來。


    “謝謝。”沈聽肆接過後,馬不停蹄的上了車。


    下雨天,路況就跟快用完了的牙膏一樣一塌糊塗,導航上刺眼的紅色線條一大截。


    好不容易快熬完,扔副駕上的手機又響了,他快速看了眼,沒接。


    但這次對方誓不罷休般沒讓手機消停。


    沈聽肆猛一打方向盤,在路旁停下,兩秒後撈過手機接通冷聲開口:“什麽事?”


    “哥,我發燒了,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嚴莉莉虛弱的聲音自那頭傳來。


    沈聽肆無動於衷:“找你室友,室友不在找同學,同學關係不好就找導師……”


    “哥……”嚴莉莉哽咽著打斷他,她窩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已經一天了,在南城無親無故,身體上的難受是煎熬,此刻沈聽肆不近人情的話語更是棍棒,將她打的遍體鱗傷。


    自上次碰麵後,她順從的沒有主動找過他,她原想今天也不打擾他的。


    但是高燒做借口不是每次都有,比起別的,因生病找上門或許更能被原諒。


    嚴莉莉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最終打給了他,早上被掐掉有那麽幾秒打過退堂鼓,但還是不死心,忍到晚上已經是極限。


    她想見沈聽肆,聽到聲音後這種渴望更是成倍瘋漲。


    她覺得自己腦子都快燒糊塗了,都有膽子打斷他說話了,可是不過腦的話還是一個勁往外漏:“哥,我太難受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煩你的,我真的是太痛苦了。”


    路邊霓虹已亮起,沈聽肆的臉半明半暗,聽完那頭卑微的乞求,他嘴角嘲諷的揚了揚:“地址。”


    可能沒想到他會這麽快鬆口,嚴莉莉靜了會才受寵若驚的將地址報上。


    電話掛斷後,沈聽肆轉手將地址發給了張哲聖。


    他疲憊的往座椅一靠,打開音響,女人溫和爽利的聲線很快充斥滿整個車廂,片刻後將車駛離。


    華林段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影,濕潤的地麵映射著昏黃的街燈。


    到十字路口時沈聽肆下意識看向那家烘焙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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