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就是那個陪你笑,陪你哭的人,人生若沒有朋友,一切也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在麵臨困難的時候,任何人都會想起自己的朋友。


    有人說,何為朋友,你找他借錢試試。


    人生之中誰都是誰的過客,朋友之心最為珍貴,但人的一生能有幾個朋友。


    李安現在就想起前世的時候,後背可以完全交給戰友。那是戰友也是一生的朋友。


    然,此時的他隻有一個人。


    李安的後背一片針刺似的痛楚,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卻看不到任何驚慌,隻有沉著和冷靜,眼看著便要衝出書房前的那片小樹林,整個人的身體便翻了起來,然後右足緊接閃電般踩到稍大的樹上。


    噔!


    噔!


    噔!


    堅實的鞋底快速交錯踩在枝椏上,噔的樹木一陣搖晃,無數片樹葉就像斷裂的羽箭般簌簌落下。


    他踩著枝椏瞬間攀至院牆之上,險之又險地避過書房內襲來的那道劍光,然後膝蓋微微一震,借著枝椏振動之間疾速向府外掠去。


    鐺的一聲,像利劍般的身體剛剛掠過書房邊的小樹林,鋒利的飲雪刀己然裂布在手,李安悶哼一聲,腰腹發力手腕翻轉,飲雪有若風雪劈頭蓋臉地向王樹兵劈斬過去。


    從知道這位瘦弱的東疆大將軍是名修行者之後,他就知道今夜必然要麵臨生死間的大恐怖考驗,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足以對抗一名窺境的大修行者,但他依然沒有想過要退。因為他知道麵對這種大修行者,退避意味道死亡。


    前世之中,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過多種危險的考驗,有時候甚至是身臨絕境,毫無一絲扳還的可能,最終還是憑借著自身超強的毅力,與鐵血的意誌走了過來。這些經驗讓他知道,麵對絕境,不能退縮,退縮就意味著失敗或者死亡。而這經驗或許能夠讓他逃離死亡。


    所以一開始他的退,便不是退。


    而是以退為進!


    進而殺人。


    ……


    ……


    丁的一聲清脆響聲!


    李安凝身揮刀,劈飛自身後遁來的那道灰暗劍光,身體從半空跌落。


    初一相逢,他的黑色布袍上方就多出了一道極細微的破口,然而他口罩外眉眼依然沒有畏懼,雙腿就像兩根釘子般死死紮在地麵,雙手緊緊握著飲雪刀的長柄,微低著頭警惕地觀察著夜色裏的動靜。


    忽然間他手中長刀一翻,用左肩外一道血痕的代價,避開了自右方夜色裏襲來的那道劍光,同時從手中傳來細微振感,確認自己的刀鋒至少擦到了飛劍。


    李安依舊微低著頭,靜靜盯著不遠處椅中的王樹兵,耳朵細細聽著周遭夜色裏不時響起的輕微嗡鳴聲,想要判斷出那柄飛劍的方位。


    他向前踏了一步。


    一片飄落的樹葉被無形的力量撕成了兩半。


    他如座山般向後倒下,灰暗劍影擦著他的肩頭疾掠而空。


    他右手重重一拍地麵,腰腹一緊,那座山便重新站了起來,雙腳閃電般錯落,灰暗劍影茲的一聲紮進他前腳石板縫中,然後迅速嗡鳴再飛,消失無蹤。


    他此時站的位置,比先前退了三步。


    茶桌石側油燈泛著淡淡的光輝,王樹兵好整以暇坐在石椅中,似笑非笑。


    兩人之間相距不過數步,然而就是這數步的夜卻是那樣難以逾越。


    因為沒有知道灰暗劍影藏於夜色中何處。


    ……


    ……


    雙手緊握著刀柄,雙腳穩定地踩在石板上,沒有踩著縫隙,沒有踩著突起,保證隨時能夠借到大地全部的力量,李安像座雕像般一動不動盯著椅中的瘦弱漢子,眼眸裏沒有畏懼,隻有平靜和專注。


    這是他生命裏第一次單獨和一名強大的修行者戰鬥,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麽機會,他知道自己今極有可能迎來死亡,所以他應當恐懼。


    前世執行任務時,被生死折磨過太多次,李安非常清楚在這種時候,恐懼是最沒有用的情緒,隻能把恐懼緊張變成興奮,才能把局麵扳轉過來。


    飛劍嗡鳴,閃電刺來,他揮刀而斬,縱使斬空,也會在最後關頭憑借前世戰場上打磨出來的戰鬥本能和經驗,以及身體控製能力避開要害部位。


    叮叮叮叮!劍如飛芒如雪,他的身體上被劍影割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的口子,鮮血滲透內衣滲出黑色外袍,開始在身體表麵淋漓,如同血人一般。


    但李安依然雙手緊握飲雪,雙腳像釘子般紮在石板上,嚴重沒有任何表情盯著椅中的強者,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恐懼,甚至連拚命時應有的狂熱情緒都沒有。


    “真是從軍的一個好苗子,奈何可惜。”


    、王樹兵漸漸收斂了微笑,看著不遠處的浴血少年平靜說道:


    “連續十四劍沒能直接刺死你,隻給你留下一些小傷口,隻有邊塞的軍人才有這種對危險的敏感能力,甚至是身體的本能,真想把你留到軍中。但我必須提醒你,就算傷口很小,血流得很慢,但流得久了,也是會死的。”


    “我明白,所以我會試著在血流幹之前找個機會砍掉你的腦袋。”李安回答道。


    “你不會有這種機會。”王樹兵同情看著李安搖了搖頭。


    這時候小炭爐上的水終於開始沸騰,熱熱的白霧從壺嘴裏噴薄而出。


    王樹兵用左手提起爐上的茶壺,向青花瓷杯裏傾注。他看著被沸水衝的不停浮沉的茶葉,低頭說道:


    “我要開始飲茶了,那就不陪你玩了。”


    ……


    ……


    李安握刀的時候,曾經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必然有著某種使命,才會降臨這個世界,雖開局悲苦,但最美好的東西總是悄然而來,比如冰冷長街上的蒙千雪,比如石池裏的飲雪刀,又或者那赤參……曾以想著,隻有刀在手,練好刀法之後,那些仇敵一樣會被他劈得七零八落。


    但至少現在,這種看似強烈的自信很大程度上隻能是精神慰藉或者說是精神**。


    他知道武修的世界裏的強者們擁有怎樣不可思議的能力,他沒有奢望過能以弱勝強,更何況眼前這名明顯高過他不少境界,己經踏入窺境的武修。


    這是他與武修跨境的第一戰,一跨就是好幾境,他並沒有抱有著太多的希望,但他也不會絕望,他向來堅信隻有死人才需要絕望。


    炭爐之上開水漸沸,熱氣蒸騰,沸水衝入茶杯之中,李安認真的看著這幅畫麵,盯著王樹兵的一舉一動,盯著他的肩,盯著他的手,沒有去聽對方任何可能弱化自己戰鬥意誌的話,當他看到此人去倒茶時,眼睛驟然明亮。


    也許是輕視,手要握茶杯,自然無法再捏劍決,李安如釘子般堅固紮在地麵的雙腿一緊,身體猛地向前傾倒,雙手拖著長長的飲雪刀,挾著全身的力量,虎撲而去!


    感受著迎麵撲來的勁風,看著拖刀於身後搏命於一擊的少年郎,王樹兵眼中泛起憐憫與嘲諷混雜的神情,右手探出袖口散開手指在夜風中輕輕一拂。


    深夜裏破風之聲大作,並不是李安虎撲身軀卷起的氣流,而是深沉夜色被某力量撕卷的聲音。


    那抹不知消失於何處的灰暗劍影嗡鳴之聲大作,倏乎於前倏乎於後,鬼神莫測其位,瞬間撕裂夜色如閃電般直刺李安後背。


    書房過道邊被風卷動的樹葉驟然一靜,然後驚恐四處散開。炭爐處的灼熱水霧驟然一凝,然後極其緩慢地向地麵沉降,府內石坪之上的時間仿佛變得慢了很多。


    這就是窺境者對天地元氣的控製之力嗎?


    己觸摸到天地大道,以念禦劍,卷動的天地威勢嗎?


    感受到後背傳來的絕對冰冷,還有那抹還未接觸便己開始令自己心肝欲碎的鋒厲意味,李安腦海中升起這般感慨,知道死神的手快要輕拂上自己的後背。


    但他沒有回首,沒有閃避,依然如頭悍虎般狂暴前縱,依然奔跑,因為他知道再回首己無退路,如此近的距離閃避也隻是徒勞,此時此刻他隻能奔跑向著死亡奔跑或者比死亡跑得更快,如此方能存著最後一絲希望。


    衝至王樹兵身前兩步之地,李安全然不管不顧身後如此親近的死亡氣息,瞪著眼睛盯著對方的脖頸,雙手一錯將全身氣力凝於飲雪之上狠狠斬了過去!


    看著劈麵而來的狠厲刀光,王樹兵左手端起的茶杯剛剛觸及唇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如果拚命有用,那修行境界做什麽,更何況,他在天地元氣中己經感受到,自己念力控製下的那無柄小劍己經閃電般飛抵李安身後,不待刀鋒落下,這少年便會死亡。再優秀也不用留,哪怕是那位的命令也不行,尾大成禍。


    李安手中的飲雪距離王樹兵的脖頸還有三尺。


    王樹兵的飛劍距離李安後背還有一尺。


    飛劍自然比刀快。


    無論如何計算,雖然李安悍勇搏出了一個拚命的機會,很可惜的是,這最後一搏隻能搏掉他自己的命,卻不能傷到王樹兵絲毫。


    下一刻,李安本應該死了,但他沒有死。


    因為,一道聲音,此時慢慢傳來。


    “我的朋友在殺人,我咋不能來觀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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