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圓鼓鼓的大苞米被扒掉了外皮,露出了黃澄澄的飽滿顆粒。


    張純良不自覺抽動了一下鼻子,喉頭一滾。


    這玉米聞上去鮮嫩清甜,很適合他這種兩天都沒喝什麽水的人。


    “哢嚓。”年輕人抱著苞米尖尖,啃下了一口。


    他們身邊已經堆了七八個被啃了一口的苞米了。


    他在幹什麽,為什麽一個苞米也不給自己,還硬要自己坐在這裏看他吃?


    莫非是在報複他剛才拒絕了他去家裏做客的請求?張純良絕望地摳著地上的雜草,心裏萬分想離開。


    已經一個半小時了,他的任務還沒有……


    等等,張純良微眯了一下眼,盯著自己的任務界麵反複確認。


    在苞米地捉迷藏這一項任務後麵,被劃了一個綠色的對勾。


    係統似乎默認,這個年輕人是來苞米地裏找他的,並且找到了他,所以這項任務成功完成了。


    他的眼前忽然被推過來一隻肥嫩的大苞米,苞米的尖尖上掛著一個整齊的牙印。


    年輕人擦了擦嘴,告訴他:“甜的,吃吧。”


    生啃苞米粒?張純良沒試過這麽狂野的吃法,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他在年輕人的注視下,從苞米肚子上試探地啃了一口,然後不自覺地挺起了肩,有些稀奇地盯著大苞米。


    ——真好吃,即使是生的,有一點青草的澀味,但苞米的香味更濃鬱,汁香味美,輕輕一咬,苞米粒就在嘴裏爆開了。


    張純良眯了下眼,又啃了一口,補充水分。


    “你來苞米地幹什麽。”男人一隻手臂支在膝蓋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吃苞米,隨意問道。


    “來玩,做采訪。”張純良嘴裏塞滿了苞米粒,含含糊糊地對答道。


    “同誌,你是村裏的不?”他咽了嘴裏的苞米,想詢問這年輕人一些關於許愛勇的消息。


    但他心裏一動,忽然想到昨天那個車上的大哥的話。


    他說,村裏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不能招惹,而且……姓許。


    “什麽同誌不同誌的,酸氣。”年輕人在兜裏摸索了幾下,漫不經心地接道:“叫我許二。”


    張純良捏著玉米的手一僵,然後掩飾般低頭啃了一口。


    “怎麽,聽過我?”許二的眼神就沒從張純良身上挪開過,現在看他有些僵硬的樣子,表情忽然有些興奮。


    “咳?沒,沒什麽。”張純良尷尬地笑了一聲。


    他感覺不自在極了,這個人仿佛不懂什麽叫社交距離,全程頭也不轉地盯著他。


    許二從褲兜裏掏出塊奶糖,是有點亮閃閃的塑料包裝,看上去就不便宜。


    “吃。”他塞進了張純良手裏。


    “謝謝。”張純良大概有點懂這個許二了,他性格很強勢,不喜歡別人的推拒。


    於是他剝開包裝,把糖塊塞進嘴裏,右臉頰鼓起一小塊,緩緩地吸吮糖塊的甜汁。


    許二就這樣用手臂壓著腿,湊近了些,明目張膽地盯著張純良腮邊小小的鼓起。


    張純良有些受不了了,甚至可以說頭皮都在發麻,渾身難受。於是他伸出手,擋住了許二看他的目光。


    “早食吃了沒?”許二站起來,又轉了個方向,瞅了眼張純良右臂的擦傷,沒怎麽出血,但是破了層皮,在白淨的胳膊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現在不能直接上藥,不然要髒了傷口的。需要找點水給他洗一洗。


    “有包子,魚湯麵,你家在哪兒,我拿上去你家吃。”


    這家夥,到底為什麽非要往他的家裏擠?!還說得如此平常自然。


    “我還沒玩完!我一會兒要去田埂,還要去小溪那邊……”眼看許二已經行動力極強地收拾好東西,張純良有些急了。


    “那行,去我家,吃完我送你去。”許二堪稱流暢地接下了話茬。


    張純良歎了口氣,摘下眼鏡捏了捏鼻子,也隻好應下了。


    這個npc性格有點強勢,認定一件事就不依不饒,他再怎麽不情願,估計短時間也甩不開他,可能還會惹惱他。


    反正許二應該是關鍵人物,跟著他走,說不定還能得到什麽信息。


    一隻骨骼分明的大手湊到了他麵前,許二神色自若:“走,從這橫穿過去,我車在外麵那頭。”


    “我們不是就在苞米地外嗎?”張純良純粹沒話找話的說道,沒有伸出手。


    “可是你都走到地南邊了,再往前走,晚上也出不去。”許二露出個笑,頰邊有個小酒窩隱隱若現。


    “什麽?”張純良愣了一下,向身後看去——原本平坦空曠的鄉道,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從四麵八方冒出了數不清的苞米。


    如果再在這裏耽誤片刻,他應該就會被這些緩慢移動的苞米林層層圍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來的。


    他一時心驚,背後沁出了冷汗。


    往前一看,許二走出了兩步,兩人分明沒有隔多遠,可是層層疊疊的苞米杆已經快把他的身形遮住了。


    張純良趕緊跨了兩步,撥開惱人的杆子,跟上了前麵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許二的步伐如此輕鬆悠閑,可是跟著他腳步走的張純良一腳一絆,走得艱難異常。


    煩人的葉子不斷地拍在他的臉上,遮擋他的視線。張純良有些視線模糊,經常會產生錯覺,他身邊的葉子變成了一隻隻鬼爪一般的手掌,試圖掐著他的脖子,扯住他的衣袖,把他留在這片永遠也走不出去的苞米。


    他神思恍惚,一錯眼,前麵人的身影就快消失了。


    “等等……等等我。”張純良終於沒忍住,叫停了前麵的人。


    許二停住腳,卻沒回頭,等張純良氣喘籲籲地接近他後,再一次把手伸了過來。


    張純良這次沒有猶豫,將手搭了上去。


    於是,躁動的苞米地變得忽然安靜起來,絆腳的苞米杆也溫順地向兩旁倒伏。


    ……然後,張純良和許二在地裏足足走了半個小時。


    他簡直快要崩潰:“你來時候的路有這麽長嗎。”


    “有的。”許二沒有看他,手心裏潮濕火熱,把張純良的手攥得死緊。


    張純良有些不舒服地掙脫兩下,於是許二的力道更大了。


    就在張純良瘋狂運轉思維,想著怎麽讓這個家夥鬆手的時候,許二忽然微微一頓,在原地停了幾秒,似乎看到了什麽,轉而拉著張純良向另一側走去。


    “前麵怎麽了?有什麽東西嗎?”張純良的視線被他的肩膀擋住了,隻隱約看見不遠處的地方有一個白色的事物,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悉悉索索的蠕動,像細細密密的絨毛一樣。


    “有蟲子跑地裏了。”許二麵不改色,拽著他加快了腳步,沒多久就到了苞米地邊緣。


    他們撥開最外層的苞米,終於尋見了那輛自行車。


    車簍裏平平整整地放著一件黑色的厚棉衣,上麵壓著一個嶄新的鋁飯盒,看上去沉甸甸的。


    吃剩的苞米還有很多,許二摟了一懷,把它們綁在了車後座上。


    然後隨意拍了拍自己車座前的大鋼梁,示意張純良坐上來。


    “我不坐。”張純良臉都綠了,一想到自己要像個言情片女主角一樣嬌羞地側坐在一個男人身前,他就覺得渾身發癢。


    他已經做好準備,如果這個許二強迫自己坐上去,他一定是要翻臉的,這實在是太不尊重……


    “會騎車不?”許二打斷了他的想法。


    張純良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道:“……會。”


    剛說完,他就覺得有些不妙。


    “行。”許二爽快地把車讓了出來。


    “你騎,我坐前麵。”他輕飄飄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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