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二靠在張純良身上的力道很輕,張純良隻是輕輕一掙,他便頹然無力地向後仰倒下去。


    張純良一驚,趕忙伸手去扶。


    瘋狗瞬移到他的身後,讓許二整個身體躺倒在它濕漉漉的毛發上。


    “啊,好廢。”猙獰的獸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暈過去了。”張純良半蹲下身,輕輕抬起許二的肩膀,想檢查一下他的腦袋。


    “現實中的身體太虛弱了,於是影響到了他的思維世界。”瘋狗毛茸茸的大尾巴甩來甩去,濺了張純良一身血液,“與其說是睡著了,不如說是大腦昏迷,進入了潛意識。”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張純良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液,冷靜地詢問。


    “父親又想像上一局一樣鎖住我,被我逃掉了。”瘋狗抬眼看了看電影院,有些抱怨地說道,“我就知道他一向偏心,明明都是關進思維世界裏,我的就是黑乎乎的大狗籠,良良卻能在這裏玩兒。”


    上一局瘋狗不慎被許二鎖進了一片虛無空洞的思維世界,無法登出副本,也無法逃離。


    遊戲之家覺察到這個世界的靈魂碎片過於強大,於是開始集結力量反壓製許二的思維。


    瘋狗趁遊戲之家和父親的靈魂碎片能量對峙的時候,僥幸逃了出去,進入到了邱平的思維世界,暫且以一隻狗的身份融入了遊戲中。


    他能明顯感覺到,在這一局遊戲中,父親的力量被削弱了——不過隻是展開了自己的思維領域幾天,就出現了比老年邱平更嚴重的副作用。


    “出去吧,良良。再待下去,他會受不了的。”瘋狗用鼻尖拱了拱地上的小人,催促他趕緊爬上自己的背。


    “那他呢?就把他放在這裏嗎?”張純良看著蒼白羸弱的許二,頭一次有些無計可施。


    “這是他的思維世界,就像做夢一樣,你不用擔心他在夢裏會著涼生病。”瘋狗輕輕叼起了張純良的衣領,把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


    許二失去了所有的倚靠,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張純良最後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瘋狗便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


    許二的思維世界變成了一個無窮無盡的電影院走廊。


    走廊上貼著一張張漂亮精美的海報,仔細看一眼就會發現,海報上的主角全是張純良。


    “許二在做什麽,這也太丟人了……”張純良忍不住將臉埋進了手心裏。


    瘋狗輕輕噴出一聲鼻息,很難說是因為鼻子癢,還是在偷偷笑話他。


    它疾馳而過,帶起一陣陣泛著血氣的風,魯莽地闖進了一間又一間放映廳,試圖尋找那一扇屬於許二思維世界的出口。


    每一間放映廳裏都坐著滿當當的觀眾,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觀賞著熒屏上的電影,熒白的光線在他們臉上明明滅滅


    即使放映廳裏忽然出現了一隻渾身帶血的可怕凶獸,觀眾們也渾然不在意。


    張純良匆忙地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內容,上麵播放著許二的生平經曆。


    黑白的影片很是混亂,有一些場景是在邱平思維世界裏的許二當村霸時經曆過的事情,有些則是現實許二真實的人生經曆。


    他被邱平帶離了小河溝,去了新興市,上著最好的小學。


    那漂亮的小臉和冷冰冰的性子很討女孩子的喜歡,不少懷春的姑娘經常給他塞糖吃。


    張純良恰好看到電影屏幕上播放著,一個穿著漂亮的製服裙子的小女孩,正害羞地向他遞上了一封粉色的信。


    張純良: “……”


    “也不是這間。”瘋狗小聲地嘀咕一句,沮喪地耷拉下耳朵尖,瀟灑一扭身,帶著張純良離開了這間放映廳。


    “良良,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電影還挺有趣。”張純良麵無表情地回答。


    “這樣嗎?那我帶你多逛幾個。”瘋狗興致勃勃地又衝進了一間放映廳。


    這裏正在播放小河溝村霸許二的經曆。


    小河溝的村民們被收拾乖了,每次見到村霸許二,總會遠遠地躲開,躲不開的就點頭哈腰,送上些自家舍不得吃的好東西。


    許二已經很久沒能找借口大鬧一頓了,他無聊得要死,決定買輛自行車去其他地方找樂子。


    ——那輛自行車張純良見過,在小平的思維世界裏,許二用它載著自己去過不少地方。


    “好奇怪,為什麽所有景物都是黑白色,但那輛自行車卻是有顏色的?”張純良專注地看向了那輛自行車。


    他眼睛越來越亮,拽住瘋狗的脖子毛晃了兩下:“找影片中出現色彩的放映廳!”


    瘋狗“唔”了一聲,踩著肉墊,噠噠地跑進了另一間放映廳。


    這天,許二很早就醒來,他騎著嶄新的自行車走過一條鄉間小道,旁邊是一間破敗得如同鬼屋的廢棄土房。


    許二在這裏見過很多次,不過今天,這間土房變得有些不一樣。


    一個幹淨漂亮的青年推門而出,毛茸茸的腦袋上沾了點兒破土屋的灰塵。


    他似乎有什麽急事,鼻尖冒出點細汗來。


    “您好——”青年笑得斯文可愛極了,他趕忙叫住了許二,“請問,咱們小河溝的溪東頭苞米地離這兒遠嗎?”


    “噗通——噗通——”偌大的電影院裏響起了不容忽視的背景音,那聲音規律極了,越來越急促,就好像是無法抑製的心髒狂跳聲。


    “我知道。”許二微啞的聲音在整個放映廳裏回蕩,“走吧,我帶你去。”


    “噗通——噗通——”伴隨著心髒狂跳的聲音,黑白影片有一半的內容都變成了彩色的。


    “謝謝你,同誌。”影片上的那個張純良溫和地笑著,利落地跨上了許二的自行車。


    瞬間,整個電影院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掌聲雷動。


    “顏色還不夠多呢,還有一半沒顏色。”瘋狗甩甩腦袋,駝著張純亮離開了這間放映廳。


    “我有種預感,我們快要找到了,良良。”瘋狗衝著張純良喊道。


    下一刻,它再次衝進了一間放映廳。


    翠綠的苞米葉遮天蔽日,許二在無邊無際地苞米地裏漫步前行,他走的有些急切,又有些躊躇。


    “他要是怪我怎麽辦?”電影裏,許二自言自語道,“怪我,我就嚇唬他,對,把他嚇怕了,就乖乖跟我回家了。”


    張純良:“……”原來他當時差一點就被惡霸搶回家了嗎?


    許二走了很久、很久,逐漸不耐煩起來,萬一那個人已經離開了苞米地該怎麽辦?他還能去哪找到他?


    電影屏幕上,苞米葉子的顏色逐漸變得油綠綠的,天空也變得湛藍喜人。


    張純良又回憶起了那天,他怎麽走也走不開那片苞米地的邊緣,最後渾身疲憊的坐在一片空地裏發呆。


    就在這時——


    有人破開了苞米杆,帶著一身暴躁與不耐煩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你在找我嗎?”


    影片上的張純良一臉錯愕,看著僅有一麵之緣的青年。


    他一言不發地扔給自己一個小藥包,然後跑進苞米地裏摘了一堆胖鼓鼓的苞米,坐到了自己身邊。


    “去你家坐坐?”許二故作鎮定地開口了。


    張純良笑了笑,他記得這段回憶,當時的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許二的要求。


    畢竟當時他們隻是陌生人,張純良對他的自來熟有些抵觸。


    於是他垂下頭,耐心地等待影片中的自己說出那句拒絕的話。


    ……結果半天都沒有聽到動靜。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電影院裏,然後心中一跳——這間放映廳裏,所有的觀眾都把頭扭到了自己的方向,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們的目光中帶著狂熱的渴盼與焦灼,所有人異口同聲的問道:“去你家坐坐?”


    “去你家坐坐?”


    “去你家……坐坐?”


    不知道什麽時候,電影的屏幕上屬於許二的回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張純良此刻無比懵逼的臉。


    他在這一刻成為了電影的主角。


    原來許二那個小心眼的家夥,這麽久以來,一直對張純良拒絕了他去自己家這件事耿耿於懷。


    張純良哭笑不得,電影中的他也做出了相同的表情。


    “好。”他朗聲回答道,聲音從整個放映廳的四麵八方響起,“我答應你了,許二,和我一起回家吧。”


    霎時間,整個電影院裏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接著,房間內的燈光全部亮起,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刺眼,所有的事物都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張純良眼睛不自覺地酸軟流淚,他緊緊地捂著自己的眼睛,生怕被這光芒晃瞎。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軟綿綿的小爪子推了推他。


    “嚶?”被李莊忘在了副本裏的巫蠱娃娃,疑惑地戳了戳張純良的臉頰。


    張純良試探地睜開眼。


    又是熟悉的臥室,熟悉到讓他下意識地開始摸索自己身邊的位置。


    可是這一次,許二再也沒有陪他醒來。


    張純良用力撐起了身體,在他的床邊,有一道熟悉的光門,他隻要走進這扇光門,就可以登離副本。


    可是他視若無睹,找到自己的拖鞋套在腳上,然後慢悠悠地離開了房間。


    “好香。”他微笑地對著守在他房間旁的下人打招呼,“是什麽東西?”


    “是燉牛肉,先生。”下人恭敬地回答。


    許二每天都吩咐下人燉上一鍋牛肉,說等他醒來之後,要拿來吃。


    所以主人沉眠的這幾日,整個別墅都飄著一陣牛肉的香味。


    “怪不得我在夢裏老是想吃牛肉麵。”張純良嘀咕道。


    然後他推開了許二的臥房。


    瘋狗剛從思維世界醒過來,有些困倦地甩了甩頭,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就是在這個位置被父親的思維捕捉到,然後抓起來的。


    因此他的身體就倒臥在許二的床邊,在地上睡了不知道多久。


    他本狗沒有任何意見,畢竟他早就睡慣了爸爸和父親床下的地毯。


    “他睡得很深。”張純良坐到許二床邊,盯著他裹滿紗布的頭看了片刻。


    “不如說是昏了過去。”瘋狗沒輕沒重地抬起許二的頭,和枕頭接觸的部分早已血淋淋一片,至今還濕潤著。


    “你說,他這麽做是為什麽?”張純良心情很複雜,“按他這樣的情況,並不能把我關在思維空間裏多久,他又何必設計這一切。”


    “良良,父親是個瘋子。”瘋狗直白地衝張純良說道,“你不要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看待他。”


    張純良聽著他的話,微微地皺起了眉,他還是不能理解。


    “他費盡心思做這一切,可能並不是想把你永遠困在思維世界。”瘋狗嫻熟地從道具世界召喚出印泥來,“他可能隻是想讓你體驗一把真實的極限遊戲罷了。”


    張純良一臉匪夷所思地盯著他看,好像聽見了什麽自己不能理解的話。


    “因為現實生活中這些活動太危險,說不定會讓你受傷,可是你大概表現得又很想玩這些東西。”瘋狗大逆不道地薅起父親的頭發,讓他的臉衝向印泥。


    張純良看不下去了,把許二被瘋狗揉得一團亂糟糟的頭發理好,妥帖地在他身後塞了一個靠枕。


    “他大概是感覺到你快要離開了,所以想讓你留一些愉快的回憶吧。”瘋狗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幹巴巴地舉著一盤印泥,可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眼前的這片碎片半天也不肯被他收回。


    “難道還需要把他從思維空間喚醒嗎?”瘋狗有些頭疼。


    “我來試試?”張純良從他手中接過印泥。


    “我知道你醒了。”他沉默地注視著許二蒼白的臉,片刻後,自顧自地開口,“謝謝你——我真的玩得很開心。”


    “就是有點遺憾,吃不到你的牛肉麵了。”


    張純良的手忽然一涼,本該在昏迷中的許二,緩緩把手覆在了他手背上,但是他雙眼依然緊閉著,不肯睜開。


    “我在你的記憶電影裏看到了一樣東西——邱平的腦癌報告,末期。”張純良小聲地湊到他耳邊,對他說,“思維實驗是一個借口,對嗎,你是在用某種新的科研手段幫他治療腦癌。”


    ……


    許二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向了張純良。


    這是第一次,他麵對張純良時,不是滿眼的笑意。


    “活著真沒意思,小良。”他這樣說道,“為什麽所有人都要離開我。”


    張純良輕輕在他眼角一拂,問道:“我們離開後,你打算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許二一眨不眨地看著張純良,“你能告訴我嗎,小良。”


    “我也不知道。”張純良有些抱怨地說道,“我還沒來得及去新興市煙花廠看看,邱平說那裏做的煙花特別漂亮。”


    許二沒有說話,安靜地注視著張純良。


    “怎麽辦?我還是想吃你的牛肉麵,還有蒸餃,還有清蒸魚。”張純良微笑道,“可是我的時間來不及了。”


    許二把頭輕輕側到他的肩膀上,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表情。


    “你能陪我一起走嗎?”


    張純良伸手,按住許二忽然要抬起來的頭,自顧自說道。


    “不過我們要去的地方可能有點糟糕,不一定能吃上牛肉,沒有這樣的大房子——你願意嗎?”


    “小良,你忘了。”溫熱的液體順著張純良的脖子慢慢流下,許二的聲音又充滿了笑意,“我會修房子的,我給你修一個漂亮的房子。”


    “好,許二,這次我說真的。”張純良揭開印泥的蓋子,湊到了許二身邊,“和我一起回家吧。”


    【經係統判定,玩家完成通關任務:這輛公交車上有一個人,他有罪,請找出他是誰,並在三十日後對他進行審判。


    恭喜玩家張純良、玩家……瘋狗順利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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