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上的爭鬥越發激烈,殘碎的血肉宛若暴雨從船壁上劈裏啪啦地砸下來,張純良回過神,催促般拍了拍小艾的臉頰。


    一條有力的骨尾瞬間將他的腰裹緊,還沒等他做足心理準備,便順著光滑的船壁一躍而下。


    腥臭的海風撲麵而來,濃霧遮蓋了張純良的視野,在幾秒鍾的時間裏,他的心髒驟然縮緊,陡然生出了幾分對未知的恐懼。


    下一刻,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衝破濃霧,砸進了混濁的海浪裏。


    海麵強大的衝擊力被小艾靈活地化解,但它並沒有停下衝勢,牢牢地勾纏著張純良的身體,宛如離弦的箭一般在水裏瞬間遊出百餘米。


    周圍是無孔不入的冰冷海水,強大的水壓擠壓著張純良的身體,他還沒有適應水裏的環境,心裏生出一種要窒息而亡的恐慌。


    他本能地要掙脫小艾的桎梏,想向海麵上浮去。


    可是,大骨頭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乖順地放手,它的尾巴將張純良纏得死緊,竟似沒有注意到他的掙紮般,飛速地向海的深處遊動。


    張純良能夠感覺到,“塞壬號”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他想阻止小艾的動作,可是剛張嘴便嗆了一口苦澀腥鹹的海水,被海水灌滿喉嚨的感覺太惡心了,他渾身開始顫栗,發狠地在小艾的臂骨上啃了一口。


    大骨頭縱容他在自己身上發泄不滿,甚至還主動把手臂向他嘴巴遞過去。


    可它遊動的動作並沒有因為張純良的憤怒而停止,一向溫順乖巧的大骨頭在這時露出了執拗野蠻的本性,它仿佛一隻成功狩獵到心愛獵物的野獸,不死不休地裹纏著張純良的腰,拚了命地把他往巢穴裏帶去。


    張純良心裏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這個狡猾的大骨頭早就想把他拖進深海裏了,隻是因為他人類的身體無法適應深海的壓力,又遲遲不肯吃下那隻水母,所以它隻能強行壓抑內心的急迫,用乖順溫柔的模樣迷惑著他——


    張純良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剛入水時絕望恐慌的情緒終於平息下來。


    他這才發現,他的胸腔沒有任何溺水的憋脹感,海水對於他來說和空氣並無區別。


    在陰森的深海裏,他的胸口亮起了一團明亮的藍光,那光影像極了一隻舒展身體的水母,它每一根觸手都連接著他的筋脈骨骼,溫柔地幫助他的身體適應海水的壓力。


    而這海水也並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張純良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線,那光線正是從塞壬號的方向發出的——


    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努力去看遠方僅剩一個籃球大小的塞壬號,結果卻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隻見,在塞壬號龐大的船體之下,竟然緊貼著一隻龐大到無法形容的巨型鯨魚,那鯨魚的巨口銜著半個塞壬號的底部,將它死死地固定在原地。


    ——怪不得,塞壬號一直沒有航行,原來竟是因為船下有這樣一隻恐怖的巨獸,不斷地拖拽著它!


    那巨鯨身上長滿了發光的藤壺,密密麻麻的像是無數隻細小的眼睛,張純良看到的正是它們發出的光芒。


    在那巨鯨身體四周,還有很多小小的黑點正在遊動,它們是威爾的怪物軍團。


    眼前的這一幕,壯觀又驚悚,帶著令人無法理解的震撼。


    那些怪物仿佛發瘋的蝗蟲,墜入水中後就去啃食著巨鯨的血肉,然後就像是補充完能量般再次衝上了海麵。


    張純良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這隻巨鯨是誰的勢力?船長?!還是副船長——


    如果副船長基斯特能夠駕馭這麽恐怖的巨物,那塞壬號早就該覆滅了。


    但如果是威爾船長,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不會故意將船停在深海的區域,這裏沒有物資和補給,充滿著不可控的危險。


    可如果把這兩方陣營都排除掉,它還能屬於誰呢……?


    張純良緩緩睜大眼,腦袋扭向了身側的壞家夥。


    小艾抱著他懸在海水中,此刻正安靜地觀察著他的神情,仿佛在試探自己過火的行為有沒有把張純良惹惱。


    是的,它好像很喜歡觀察張純良的表情,總是耐心地感受他每一刻的情緒波動,它會溫順地迎合他的情緒,讓自己做出最讓他喜歡的姿態——


    這隻總是特別容易被猜透的大骨頭,在此刻是如此深沉晦澀,它森然的骷髏頭緩緩湊近張純良的臉頰,臉上的豔紅紋身浸在混濁的海水裏,有種驚心動魄的邪惡。


    張純良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副本裏,並不隻有船長與副船長兩方勢力——還有他所處的第三陣營。


    他在冥冥之中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遠處那隻巨鯨……極有可能是這隻隱藏實力的綠茶大骨頭的傑作。


    是它命令巨鯨將塞壬號截停,也是它暗中蟄伏在船上,安靜地欣賞著這一場血雨腥風的鬧劇。


    它為什麽要這麽做?!


    張純良微微蹙眉,即使身體已經適應了海水,但這一刻他仍然感到了莫名的窒息。


    一隻大骨爪摸上了他的胸口,模仿著他呼吸的起伏,幫他一點點順平氣息。


    小艾漆黑的眼眶專注地注視著張純良的表情。


    張純良敢確定——如果他的表情出現一絲鬆動,這家夥能立刻蹬鼻子上臉,把他拖進深不見底的海底。


    想到這裏,他沉下了目光,露出了慍怒惱火的表情。


    小艾摸著他胸口的爪子頓了一下,然後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裏,不斷地揉蹭著,那強勢的姿態裏夾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討好。


    張純良被它不知輕重的力道擠得吐出了幾個小泡泡。


    他拽出自己的右手,一巴掌蓋在壞家夥的頭蓋骨上,接著憤怒地指了指塞壬號的方向。


    他必須得回去。


    沒有他的幫助,船上的人魚必然會被怪物軍團吞噬一空,玩家們也會全軍覆沒。


    他能感覺到小艾對那群人生死的漠然——在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這個家夥這麽盡心竭力地幫助他和人魚,其實隻是想博取他的信任,然後把他騙進水裏拖走。


    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狠狠地抽了它的大腦袋一下。


    因為有阻力的影響,大骨頭並沒有感到疼痛,它萎靡地低下了頭,仿佛很難過委屈。


    但是那條不安分的尾巴趁著張純良沒注意,又鬼鬼祟祟地甩動起來,把他向深水處拖了十幾米。


    張純良:“……”


    他有種被欺騙了感情的悲憤,沈星移這個家夥果然到哪裏都是芝麻餡的大湯圓,看著溫順溫柔,實際骨子裏強勢偏執又狡猾。


    它那些沒腦子的可愛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想到這裏,他的牙根更癢癢了。


    大概野獸對於危險的直覺都是異常敏銳的,小艾感覺到張純良暴漲的怒意,識趣地把壞爪子收了回來。


    張純良想往回遊,可是它依然磨磨蹭蹭地用尾巴尖阻攔他,看起來很不想讓他離開。


    張純良怒極反笑,攥住小艾的肋骨,把那龐大的骸骨用力扯到身前,接著,毫不猶豫地將它肋間被泡泡包裹著的月季花拽了出來。


    如果不是在海水裏,張純良張不開嘴,他會一字一頓地告訴它:“會欺騙別人的壞家夥,是不配得到漂亮的花兒的。”


    小艾安靜地浮在海水中,仿佛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骨。


    等張純良怒氣衝衝地離開後,它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肋骨,仿佛在確定,它的花真的消失了。


    〖宿主,你生氣了嗎。〗


    怪模怪樣的魚群在海水裏橫衝直撞,險些擦傷張純良的臉,他小心地繞過那群莽撞的家夥,表情平靜:“沒有,它隻是想把我帶回巢裏去,我為什麽要生它的氣。”


    〖可你搶走了它的花,它現在很傷心,偷偷跟在你身後,又怕你發現它……啊,它把剛才撞到你魚殺光了。〗


    “你平時沒有那麽聒噪的。”張純良無奈地回答,“你是不是在可憐那個家夥,覺得我在欺負它?”


    沈星移這個家夥,一向不達目的不罷休,別看他總是溫順又乖巧,在張純良麵前傻裏傻氣,可他骨子裏的掠奪性是永遠不會消失的,馴服溫柔隻是他迷惑他人、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


    但凡張純良剛才對他表現出一絲心軟,這個家夥就能糾纏他到天荒地老。


    如果毫無底線的縱容他,那隻會偏離主線越來越遠,他還完成什麽任務?幹脆原地等待世界爆炸算了。


    “看,那個狡猾的家夥,把你都欺騙過去了。”


    〖沒有欺騙,宿主,它的欲望從來都不加掩飾。〗


    ——它隻是太愛你了,想把你藏進巢裏保護起來。


    “我知道,所以我從不怪它對我做的一切。”張純良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塞壬號,輕聲應道,“花兒會還給它的。”


    半張腫脹蒼白的人臉飄到了張純良的眼前——那是一個遊戲玩家的殘屍,他和汪少凡的關係不錯。


    越接近塞壬號,那隻鯨魚的模樣便越讓人震撼,它身上的藤壺是如此密集,最小的一隻都比張純良的身體要大。


    那藤壺的殼內伸出了扁平的軟體,它沒有眼鼻,通體晶瑩剔透,宛如發光的黃玉翡翠,隻在軟肉的頂端有一張如同微笑般咧開的巨口。


    一條條柔軟的軟肉從醜陋猙獰的殼中探出頭,它們最長的可延伸出數十米遠,微笑著將周圍漂浮的殘肢和受傷的怪物吸入嘴中。


    這些藤壺仿佛鯨魚身上細膩的絨毛,又好像某種殘忍無恥的寄生物——張純良注意到,它們的殼已經深深紮根在鯨魚的皮肉裏。


    “你發什麽呆,在假裝美人魚嗎?”一道冰涼的聲音穿透了張純良的腦袋。


    他詫異地扭過頭,發現狐狸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身後,他並沒有張嘴,但聲音卻在張純良腦海中清晰地響起。


    “為什麽在這裏?”


    “……”張純良表情有些微妙,他被狐狸奇怪的比喻瘮到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回應他。


    “你在找……威爾實驗室?”狐狸問道。


    他側過臉,似乎在耐心聆聽什麽。


    他怎麽知道我內心的想法?


    “我都能聽到……水裏的語言沒什麽能逃過我的耳朵。”狐狸勾起唇角,眼神帶著奇怪的揶揄,“我還能感覺到你此刻的心情——你在期待什麽?啊……你在期待後麵那個鬼鬼祟祟的家夥衝出來向你道歉,扭著尾巴哀求你把花還給它……”


    “……………”張純良的臉有一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好凶。”狐狸挑了挑眉,輕輕抬起手,指向了張純良身後。


    一隻長滿觸須的毛球怪物想要偷襲張純良,卻在接觸到他的一瞬間被凍成了冰雕,緩緩向黑暗的海底沉下去。


    張純良嚐試冥想,將自己對威爾實驗室所在位置的猜測告訴了他。


    “很聰明。”狐狸微微頷首,表揚道,“他的實驗室的確在海裏,那你找到它的具體位置了嗎?”


    張純良嘴裏吐出一個小泡泡,他在水中繞了一圈,最終將目光投向了那隻巨型鯨魚。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了它。


    他的手指從它死死地銜著船底的巨嘴慢慢向下,停在了鯨魚身上凹凸不平的巨大藤壺上。


    他猜測,這些藤壺很可能也是威爾船長製造的某種怪物的異變。


    它們龐大的身體足夠構建實驗室所需的空間和保護層,同時它們依附於鯨魚的肉身之上,可以不斷汲取它身體的營養,給實驗室提供能量。


    藤壺是一種惡心惡毒的寄生物,如果鯨魚不堪忍受痛苦,選擇棄船求生,威爾船長完全可以把實驗室從它身體上剝離,重新啟動塞壬號,離開這片海域。


    如果鯨魚始終沒有鬆口,那它身上不可計數的藤壺也會在漫長的時間裏把它吸幹榨淨,最後依然是一樣的結局。


    張純良凝視著鯨魚背鰭上最大的那隻藤壺,它是那樣巨大,死死地壓在鯨魚的背上,像一個滑稽的小書包。


    直到現在,它都沒有任何動靜,在狂亂的怪物與藤壺之間安然蟄伏著。


    “你想好了嗎?”狐狸問道。


    張純良沒有回答他,他從係統背包裏取出一顆壓縮魚雷,對準那顆藤壺的位置發出一擊。


    鯨魚身上還算寧靜的藤壺群驟然炸窩。


    殼內所有的黃色軟體傾巢而出,拚命地探出它們軟長的身軀,搜索敵人的蹤跡。


    那隻受到重擊的巨型藤壺終於有了動靜。


    它的殼向兩邊裂開,露出一個怪異的鋼鐵炮口,一張怪異的鋼鐵巨網從炮口驟然射出,將不遠處的張純良裹入其中,然後迅速拉進了藤壺的內部。


    ——在張純良消失的瞬間,整個海域開始劇烈搖動起來,海麵的濃霧霎時散去,露出了這片海域的真容。


    距塞壬號不足三公裏外,竟然屹立著一座無邊無際的島嶼,島上樹影猙獰,山巒起伏,在漆黑的夜色下宛如一隻狂怒的野獸。


    隱沒在海水之中的島體部分,延伸出無數粗壯的樹根,它們宛如無聲的幽靈蛛網,向著塞壬號的方向瘋狂地生長——就像是要把什麽珍貴的寶藏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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