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


    從字麵上來看,好像是在說一個予取予求的神明,幫助這裏的人們獲得了美好的生活——這和這個世界意識毀滅之前的故事契合了。


    但也可能有另一種含義,比如說,佛本不慈悲,隻是苦難中的人們試圖用各種方式得到祂的垂憐。


    那這裏的“慈悲”究竟是指哪一種?


    而且,為什麽李莊他們公會的副本任務和他們相差如此之多,甚至就連副本名字都不一樣?


    張純良心中隱隱覺得,或許李莊他們做的才是真正的團隊任務,而他這段時間所做的任務,隻是一個別有用心的陰謀。


    “ta”的憤怒?為什麽他們的副本會叫這個名字,這裏的ta究竟指的是誰,又因何憤怒?


    張純良滿腦子問號,跟隨著領路的李莊兜兜轉轉,穿過一條條擁擠狹窄的道路,在難民們木訥又羨慕的目光中,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


    “王來子,開門。”李莊拍了拍門。


    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抱著一筐褐色的粉末,滿臉不耐煩地走了出來。


    “李支書?您又來幹什麽?這個月的糧食,我們家老張可是早就交了,您可別記錯了。”王來子臉色難看地看著李莊。


    每月上繳食物是村幹部們商討後一致同意的決策,這些食物會作為村民做工的工資發給他們。


    至於村民做的到底是什麽工,李莊沒有明說,他向張純良使了個眼色,轉頭看向了王來子。


    “你們家是不是收留了一個小孩?名字叫張純康。”李莊敲了敲她家的木柵欄,不耐煩地問道。


    他語氣嚴厲,說話很有分量感,即使是被他稱為小boss的npc村民,此時表情也微微發怵。


    看來李莊這次在遊戲裏得到了一個很好的身份,很適合打探消息發號施令,甚至對npc有一定威懾力,這讓張純良不由得心生羨慕。


    “是有個小孩……現在給他改名兒了,叫張康,你這是啥意思呢?”王來子語氣軟和了點。


    她眼神飄向了張純良,頓時神情一變,似乎明白了什麽。


    “人家家裏人找上來了,我核對了證件,是一家子,現在呢,村裏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把人家的弟弟還回來,他做工給你家補償一百斤麵粉。”李莊咳嗽了一聲,聲音沉了點,“二就是,你把哥哥也收留了,多了張嘴吃飯,但是也多了個勞動力。”


    “不是,李支書,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家呀!”王來子頓時著急了,“我們這哪還有糧食養這麽大個小夥子?他一看就成年了,得吃多少飯啊——你不能這麽欺負人!”


    “王來子!你們家把人弟弟養走了,怎麽現在還賴上了?!之前村裏的合同寫得清清楚楚,如果有小孩的家屬找上來,那領養人要按照這兩個方式解決家屬的矛盾,合同上麵還有你們家男人的簽名呢!”李莊踹了腳柵欄,聲音大了些。


    “我不認我不認!你要想逼死我家,我就帶著一家老小上村委會吊死去!讓別人也看看,外來的村幹部有多大能耐,竟然欺負我們本家人!”王來子聲音尖銳刺耳,把麵筐放在一邊,直接躺在了地上。


    “你要跟我鬧,那咱們看看誰鬧的過誰。”李莊的語氣陰沉下來,從布包裏掏出了一遝賬簿,“你男人現在還在祠堂上做工吧?月底是不是到期了?可有的是難民想要頂替他的工作,到時候,你們一家老小的食物來源在哪……可要想清楚了。”


    “那些瘟鬼的外來蝗蟲,能和我們本地人比嗎?那可是我們雙石村為神佛建的祠堂——你敢讓外來的人接手!”王來子拔高聲音,怒氣衝衝地質問。


    在她的心中,自家男人不能給神佛建祠堂這件事,比多了一口人吃她家的飯更讓她難以接受。


    “總之,你知道的,我有這個權利。”李莊彈了彈手裏厚厚的名單簿,意有所指地威脅道。


    圍觀了全程的張純良,已經在認真地思考著要怎麽給小貝布置一個豪華的生日宴,李莊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二人推推扯扯,過了好半天才把事情敲定下來。


    張純良暫居在王來子家,但是她們家每日隻提供一頓飯,其餘時間,張純良必須自己去做工賺糧食,而且賺來的糧食還要上交一部分作為居住費。


    “已經很可以了……”李莊嘴唇微動,壓低聲音告訴張純良,“有個住的地方比在外麵和難民擠強得多,外麵那群家夥隨地大小便,而且好幾個月沒洗澡了,還偷東西……”


    張純良似乎已經能感受到那股騷臭漫天的恐怖氣味了,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接著問道:“這裏哪裏有招工的地方?”


    “村南頭有一個小廣場,有一些村民可能會發布一些種植或者看守東西的活,不過挺難搶的,而且給的東西不多。”李莊頓了頓,嚴肅地看著張純良,囑咐道,“還有一個任務,糧食給的最多,但是我建議你別去。”


    “什麽?”張純良好奇起來。


    “修建祠堂。”李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聲音低不可聞,“那是給千手萬象佛修建的石窟佛堂,村幹部負責主持,召集村民們去修建,我的隊友現在就在那裏尋找線索。”


    “我不可以去嗎?”張純良問道,“會打擾到你們嗎?”


    “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小貝的二爸爸!”李莊有些惱怒,“我倒是希望你能過去給我們找點有用的線索,但是你現在才剛過來,什麽都不知道,貿然過去,一定會變成……”


    他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看到什麽一樣身體微微繃緊。


    張純良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等他看清遠處那東西後,不由得麵露驚詫。


    那是三四十個皮膚泛著鐵青黝黑的農村漢子,他們扛著巨大的鋤頭,從遠處的樹林中走出來,其中最高的已經接近三米,畸形又恐怖,領頭的男人脖子處長出了厚厚的球狀肉瘤,似乎還在微微晃動。


    “這是去修祠堂的一號隊伍,你別惹他們,千萬千萬別在他們麵前褻瀆那尊佛……最好提都別提。”李莊快速交代道。


    他原本想趁這些戰力強大的小boss們沒有回來之前,和這家女人談攏張純良的去留問題,沒想到這群家夥竟然這麽快就下工了,之前明明要等到下午三四點才能回來。


    也不知道祠堂那裏出了什麽變故。


    好在王來子已經答應收留張純良了。


    李莊給了張純良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張純良若有所思地看著不遠處那些巨人村民,縈繞心中已久的困惑終於解開了。


    怪不得雙石村有膽子容納那麽多外來難民,而且還沒有被他們攻陷搶占。


    原來這裏的部分村民竟然長得如此畸形恐怖,看上去攻擊性非常強。


    聽李莊的意思,這些村民隻是修建祠堂的其中一隊,而且是最外圍的一支。


    他看見隊伍裏變異最深的村民,脖子上已經長出了不少頭顱狀肉瘤。


    “傻站著幹嘛?”王來子扯著嗓子罵道,“快滾回來,小心等我男人來了,打死你這懶漢!”


    張純良有些受不了她的刻薄,微微皺了下眉,反問道:“我的弟弟呢?”


    “什麽你的弟弟?!給我記好了,康康現在是我們家的兒子!你要是敢把他勾得和我們離了心,我就把你扔出去喂外麵那群餓死鬼!”


    王來子可沒有危言聳聽,住在村子裏的那些外來難民是真的吃人的。


    張純良拎著自己單薄的行李住進了王來子家的破舊小平房。


    這房子是用石頭和某種黏泥搭建而成的,看起來厚重,卻不保暖,甚至還很醜陋。


    張純良被安排進了一間搖搖欲墜的泥瓦房裏,旁邊緊靠著雞窩和茅廁,那雞窩裏隻有一隻雞,正安靜地窩在窩裏,注視著張純良一步步走進屋子。


    這房子是他們擺放木炭和廢舊雜物的單間,處處漏風,隨時有倒塌的危險。


    好在現在的溫度很高,張純良並不擔心自己晚上被凍死,但是這裏的蟲子恐怕不少。


    算了,張純良苦中作樂地想到,蟲子也算是蛋白質了,如果他有幸能逮到,也能給自己加頓餐。


    “一會兒我男人回來,你別出來礙眼,他要是想打死你,李支書可救不了。”王來子冷冷地瞅著張純良,砸給他一個乒乓球大小的硬團子,“明天就給老娘滾去找活幹,懂嗎?”


    張純良接過那黑漆漆的小球,放鼻尖聞了一下,應該是某種糧食,放的時間很久了,有些酸臭。


    王來子把門摔得震天響,牆上的泥灰撲簌簌地掉下來,砸了張純良滿頭。


    他點了根蠟燭,解開背包,清點起了自己背包裏的物資。


    三四塊壓縮餅幹,半小兜紅糖,還有使用過一次的召水紋身貼。


    其餘的都是一些雜物,他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準備。


    張純良嚐試呼叫老k,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下,他真是孤家寡人了。


    張純良始終掛在臉上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有多麽沮喪。


    他根本無法給自己任何獨立思考的時間,否則他的腦海中一定全都是沈星移。


    那家夥向來傲慢強大,即使是靈魂碎片,也能在各種副本中生存得遊刃有餘,按理說他不應該這樣擔憂,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沈星移,不,小星一定出事了。


    他靠在凹凸不平的泥麵牆上,反複回憶著前天晚上的經曆。


    他確定,小星在聽到張純良要把他帶去見朋友時,是發自內心地在期待,所以他不可能和自己不告而別。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現在在哪裏?


    張純良想起自己做的那個荒誕離譜的夢,心裏又開始焦躁起來。


    最近他似乎經常會生出這樣苦悶煩躁的心緒,這並不正常,但他隻能把這看作是自己在這個副本受到的限製太多,所以心態有點崩。


    張純良思忖片刻,拿出了自己頭發間的小螞蚱,他嚐試彈了彈它的身體,螞蚱卻毫無動靜。


    也不知道屈安然和李沐風去了哪裏,直到現在也沒有消息。


    想到李沐風驅邪避禍的能力,他有些無奈。


    這家夥有神一般的技能庇護,應該沒什麽太大危險,他更擔心的是和他一起走散的屈安然,這家夥本來就經常倒黴,萬一再和李沐風湊到一塊,一定會被他拖累死的。


    張純良忖算了一下時間,現在大約是午後兩點左右。


    他在李莊那裏耽誤了太久的時間,以至於連食物也沒來得及吃。


    算下來他已經兩天沒進食和休息了,他必須盡快調整好狀態,再去村子裏尋找任務線索。


    張純良捏起那顆黑色的麵球端詳了半天,最後還是放棄了品嚐它的想法。


    他還沒有餓到需要吃這種東西的地步,況且,npc給的東西還不知道能不能入口。


    不過他沒有丟掉那顆球,這畢竟也算得上糧食,說不定可以和外麵的難民們交換一些信息。


    張純良捏起一塊壓縮餅幹,珍惜地吃了下去。


    這是老k背著屈安然偷偷藏給他的食物,是它最愛的海鮮味。


    他小口小口地咬著餅幹,給自己灌了一肚子水,這才勉強算得上飽腹。


    就在這時,門外又忽然傳來了非常大的動靜。


    張純良悄聲走到門口,耐心地偷聽了起來。


    一個悶聲悶氣的男人聲音從院子裏傳來,似乎在詢問什麽,王來子討好般地和他用方言交談了片刻。


    外麵的男人頓了一下,緊接著跨著沉重的步子來到了張純良所在的雜物間。


    隔著單薄破舊的木板門,張純良看到一個無比巨大的影子,男人一動不動地停在了他的麵前。


    他渾身緊繃,屏住了呼吸。


    外麵的男人剛想推門進來,一道帶著稚氣的童音便叫住了他。


    “爸,我餓了,有吃的沒?”


    張棟梁挪了挪龐大的身體,扭頭嗡聲嗡氣地回答道:“問你娘,她說中午吃麵條。”


    男孩這麽一打岔,讓男人放棄了進雜物間查看情況的打算,他似乎並不太在意裏麵的張純良。


    “我也要吃麵條!”比剛才那道童音更成熟一點的聲音響起來,似乎是個年紀稍大的男孩。


    “吃吃吃,就知道吃,吃死你算了,我就擀了兩碗麵條,一碗你爹的,一碗你弟的,咱們吃蒸饃。”


    “那根本不是蒸饃,那是你用樹皮磨成的粉!”大一點的男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餓呀,我餓呀——我今天搬了好多石頭,賺到了糧食了,為什麽不能給我吃麵條?”


    接下來的聲音很混亂,王來自尖銳的怒罵和男孩滿含委屈的哭腔夾雜在一起,吵得人無比煩躁。


    最後,當家人張棟梁被吵得心煩,站起身一人給了一巴掌,這才讓娘倆消停下來。


    “哥哥,我吃不完的……咱倆一起吃麵條。”小男孩乖巧地說道。


    “用不著你假好心!城裏來的小乞丐,等我再大一點,我就把你趕出我家!”大男孩暴躁地怒罵道。


    張純良不由得挑了挑眉,聽二人話裏的意思,被苛待的大男孩才是王來子的親生兒子,那個受到寵愛的小孩,竟然才是原身的親生弟弟張純康。


    外麵的聲音很快就結束了。


    兩碗麵條吃不了多久,蒸樹皮饃更是兩口的事兒。


    一家四口草草地對付完午飯,便休息下了。


    等過了晌午最炎熱的時候,他們還要去地裏種菜苗。


    張純良在門口站了好半天,腿腳酸脹僵硬,他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休息的那塊地旁邊。


    看來,即使是生活在雙石村的人,資源依舊非常緊張。


    這很奇怪,畢竟這裏到處都是高大的樹木,山上還有很多的植被覆蓋,再怎麽也不應該淪落到吃樹皮的地步。


    除非——這裏的絕大多數植物並不能食用。


    雙石村或許也不是外界想得那麽衣食無憂。


    他摩挲了兩下劣質幹硬的牆麵,萌生了一個猜測,雙石村或許並不是因為高溫才變得條件艱難的。


    這裏應該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貧窮落後、物資匱乏的小山村。


    所以,他們才會那麽迷信神佛。


    隻有生活中嚐盡苦難,絕望無援的人,才會把希望寄托於神靈的庇佑之上。


    就在此時,張純良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麽冰涼的東西踩了一腳。


    他猛然縮回手,舉起蠟燭照過去。


    這一看他不由得有些錯愕,隻見他布包裏僅存的幾塊壓縮餅幹,竟然消失了一塊。


    一隻黑漆漆的老鼠,正捏著一塊壓縮餅幹,蹲在布包前吃得津津有味。


    張純良趕忙拿起身邊的木柴砸過去,卻被那畜生靈活地躲了過去。


    那老鼠用綠豆小眼瞅了張純良兩眼,眼神裏竟帶著幾分頗有靈性的鄙夷。


    這讓他差點氣笑了。


    他擼起袖子,捏著柴棍氣勢洶洶地走過去,連砸幾下,又被那老鼠接連躲避了好幾次。


    這老鼠非常狡猾,它隻是躲避,也不攻擊,似乎在逗張純良玩。


    它一邊逃竄,一邊窸窸窣窣地啃完了一整塊餅幹。


    張純良被激出了火氣,追趕了它十幾秒,才仿佛意識到什麽,扭過身去。


    隻見,他的布包裏又跑來一隻白色的老鼠,那老鼠矜持地掰掉了半塊壓縮餅幹,用兩隻前爪抱著半塊小心翼翼地啃著。


    邊啃邊看著張純良,看樣子似乎有幾分不好意思。


    張純良覺得自己一定是又開始神經錯亂了,他從未見過這麽有靈性的兩隻耗子。


    忽然,他的腳麵又被踩了一腳。


    那隻大黑耗子在他的腳麵上囂張地連跳兩下,似乎在提醒他什麽,接著它靈活地衝了出去,從地上抱起一樣東西,向著他晃了晃。


    張純良低下頭,用蠟燭照亮了那東西,眼睛微微睜大。


    隻見那大黑耗子,竟是舉起了屈安然留給他的那隻草編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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