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瀾看著縱獸閉著眼睛在自己的空間中找東西,半晌找出一塊衍生泥來。


    “如今隻能重塑一個身子給她,存放平靜的靈魂。但過程太久,需要幾個月,你若還有事,就將她放在我這,到時我會將她帶給你。”


    折瀾也知道這是唯一的方法,衍生泥十分珍貴,作為重塑神明血脈和身體的關鍵材料,最是不可多得。


    除了象蒼和縱獸,每一位神隻有在剝落神格的時候,心髒才會幻化成衍生泥,用以重塑下一代神,以精血喂養澆築,待衍生泥自動成長。


    縱獸是天地間唯一的妖神,因此她的衍生泥從一開始就沒有用,現在用來幫平靜重塑身體,也算是還了當初的救命之恩。


    有些事,當真是命中注定的。


    重塑肉身的過程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的,因此折瀾待了不久便起身告辭。


    縱獸把人送走,回到房內,對著小鬼猿和衍生泥出神。


    畢竟時間有些久,她有些忘了平靜的模樣,隻記得是一個溫溫柔柔的輪廓,具體的細節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許久之後,她歎了口氣,幹脆打開憶往昔,查看平靜的過往,試圖找到圖像複刻。


    ……


    黑紅相間的石窟之中,一個形貌美豔的女子正靠著嬰兒床小憩,外頭似有喧鬧之聲,她忽地驚醒,喚來下人:“來人。”


    應聲有一穿著盔甲掩麵的男子大步走來:“君後。”


    “鶴祁?怎麽是你?燕兒呢?”


    鶴祁垂首,眼中掠過一道暗芒,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君後喚人何事?”


    他二人似乎各自防備,女人搖搖頭:“不是什麽大事,阿沉呢?”


    鶴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魔君興兵三百萬進攻拂雲闕,此刻已列陣拂雲闕外,正與海神大戰。”


    “什麽?”女人驚得站起身,扶著嬰兒床的手微微發抖,“他、他不是允了我,不會那樣做,怎麽還……”


    鶴祁冷笑一聲,忽地亮出一柄形狀詭異的尖刀:


    “若不是君後每每阻擋,魔君早就一統三界,踏平拂雲闕!此時古神閉關,冥神年紀尚幼,妖神又早已同拂雲闕斷了聯係,隻剩那區區三人,不正是大好時機?”


    女人瞧出他的想法,驚惱不已:“你——你要殺我?你敢殺我?!”


    她眼中現出決絕,鶴祁似有猶豫,不過很快又被自己的某一個念頭說服。


    “魔君冕下勢必要成為三界共主,我等跟隨多年,決不允許有任何人阻攔我們的大業!君後,對不住了!”


    女人嚇得後退一步躲開第一刀,隨即將兩個嬰兒化作一道流光拋向下界。


    “你!”鶴祁見狀大怒,雖然他不想留這個動搖白沉心誌的女人,但尊上的骨血卻絕對不能有半點兒閃失!


    “你真是瘋了!”他怒罵。


    女人淒然一笑:“你個背叛主上的狗,殺了我便殺了!卻休想帶走我的孩子!”


    “死吧!”


    利刃直挺挺刺下,穿過女人纖弱的身軀,鮮血噴濺而出,灑了鶴祁滿臉……


    縱獸來不及驚訝,順著兩個孩子再往下看,卻是君後能量不足,兩個孩子連同石床都被丟在一處小溪邊。


    林光靜謐,一個打柴人路過,發現兩個孩子後驚喜不已,趕忙抱著回了家。


    夫妻倆本就膝下無子,如今天降一雙龍鳳胎,喜歡得不得了,將兩人悉心照顧長大。


    男人說:“這兩個娃娃不曉得是誰丟了,如此狠心,從小便是吃了苦頭的。”


    女人歎息:“往後都要平平安安的才好呢。”


    男人笑道:“那便一個叫平安,一個叫平靜,讓平安做弟弟好了,長大了還能幫襯他姐姐。”


    ……


    一晃又是十幾年過去,兩個嬰兒已然長成嫩竹一般的挺拔,平安陽光開朗,平靜溫柔嫻靜,惹得其他村民又是喜歡又是羨慕,因而整個平家村的人都對這姐弟倆關愛有加。


    兩人之中,平安對靈力的感知十分敏銳,年紀輕輕便已築基。


    平家村世世代代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聽說還有人有了修仙的資質,一致決定讓他們去拜訪仙門,做真正的仙士。


    姐弟倆因此帶上包袱上路。


    他們足足走了兩年才抵達第一大宗門滄瀾宗,因敬仰太古大陸修仙第一人敬洲的名頭,遂拜入他門下。


    成功得拜師門,兩人欣喜不已,當即返鄉準備通報這個好消息。


    可當他們闊別四年再度回到平家村,安寧小村早已血流成河,屍首堆積成山。


    大到村民,小到一條狗,一隻貓,竟都沒有一個活口,全部被利爪殘殺致死。


    烏鴉在頭頂盤桓,時而落下啄食。


    平靜顫抖著嘴唇不可置信,平安發了瘋一樣衝回家,待看到早已僵硬的父母時,終是撲通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


    “姐,從此之後,我會拚了命的修煉,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日後我來做你哥哥,無論是何境地,我的性命,必然會死在你之前。”


    “平安,你要好好活著。我不要一人活在世上,毫無牽掛,知道了嗎?”


    ……


    “大師姐,這是平安平靜兄妹。”


    “哥哥去劈柴了,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回,大師姐先進來坐會兒再走吧。”


    “折瀾姐姐,我幫您倒茶。折瀾姐姐今兒想聽什麽故事?”


    “折瀾姐姐……您真的是海神啊!好厲害啊!”


    “大師姐!”


    “小靜!此物不知是吉是凶,不可!”


    [若要我幫你,除非你願將身體讓給我。]


    [我……我願意,隻要你能幫我的朋友們解決困境,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好啊——交易達成!]


    ……


    縱獸緩緩睜開眼,再度望著衍生泥,她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


    好像是有人忽然就往她心中塞了一個人進去,她看著她由一開始種子,長成嬌豔的花,最後又為了保全所有人選擇自我凋謝。


    白沉竟然也會有這樣優秀的女兒,或者他要感謝撿到孩子的凡人夫妻。


    她親眼目睹了滿村的屍山血海,卻仍能將痛苦轉化為支持平安的能量,平衡他的暴戾仇恨。


    哪怕她的身世足夠坎坷,可緊要關頭,仍舊能為了所有人犧牲自我,如此堅毅果決,令因為一點小事就決裂幾千萬年的縱獸自愧不如。


    她的天真純潔渾然天成,容不得一絲玷汙,正如她溫柔安靜的麵孔,如今哪怕不對照著憶往昔的圖像,縱獸也記得起每一絲細節。


    那張表麵柔弱,實則堅強溫柔的麵孔,早已印在她的靈魂深處,給她以最強烈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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