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薛鬱離縮在角落裏,手腳束縛著,嘴裏也塞著布團,發絲淩亂,臉色寡淡。


    是適才薑湛下旨,才這般處理的。


    薑知妤緩步走到薛鬱離跟前,試探性地蹲了下來。


    薛鬱離的嘴被封著,看見薑知妤來,一個勁地嗚嗚喊著,求麵前的人替她解開嘴裏的布團。


    薑知妤想了會,還是將其取了下來,薛鬱離立馬大口地呼吸了幾口,又清了清沙啞的喉嚨,半晌才抬頭看向薑知妤。


    隻不過,薑知妤透過她的眼眸,看見薛鬱離如今的眼神裏,隻有陌生與害怕。


    “母後,”薑知妤眼眶有些泛起波瀾,“你還認識我嗎?”


    薛鬱離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依然蜷縮在地上,很是警惕地朝身後挪了幾寸。


    如今薛鬱離變成這樣,大概沒有人會心疼她的遭遇,知道實情的人,大概都會說她一句,自作自受。


    涉及皇家顏麵,皇後在宣室殿中貿然行刺一事,妃嬪也不敢多加揣測與嚼舌根。


    畢竟她們知道,萬明帝對皇後,還是有夫妻情分在的,否則不會在中宮發病,宮中無首的情況下,依然保留著她皇後的位分。


    “我是阿歲。”


    薑知妤對這個小字原先很是喜歡,長輩與皇兄們都這麽叫她,她一直覺得,這個名字是父皇母後給予自己的期望。


    薑知妤的手想按住薛鬱離,卻又懸空在一半,進退兩難。


    “歲歲平安的,歲……”


    薑知妤欲言又止,說到底,她們母女關係維持了十餘年,不可能就那麽煙消雲散了,最起碼對於薑知妤而言,她本就是一個重情之人。


    今日她再喊她一聲母後,大概以後都不會了。


    薛鬱離帶著本能地驚恐,一點點抬起朦朧的眼眸,試探性地喊了一句:“你是我的阿歲嗎?”


    薑知妤還未曾點頭回複,身子卻被麵前的人一撈,緊緊擁在一起。


    耳畔的聲音帶著顫抖,薑知妤也不好意思就這麽推開她。


    “阿歲,你真的回來了嗎?母後都以為你跑出崇安,再也不會回來了。”


    薑知妤聽到此處,後背一僵,臉色浮現出不太自然的笑意,輕拍著薛鬱離的後背。


    她不是早就和楚修辰一起,從邕州回京了嗎?


    還是說,自她走失後,薛鬱離的深智便已經開始有些不太正常了?


    “母後……”薑知妤感受著薛鬱離的顫抖,連忙安撫,“阿、阿歲……回來了,沒丟,我一直在。”


    是否那一夜在圍場,皇後營帳中,薛鬱離得知了竊聽的是自己,隨後自己便不見了,而產生的愧疚呢?


    薑知妤想到那一夜薛鬱離的話,心裏便如飲涼水一般,由內而外,透出涔涔寒意。


    薛鬱離的手圈得更緊了些,嘴裏的話也比前麵清楚了許多,說話的條理也井然了起來。


    “母後對不起你,阿歲……”


    薑知妤耳根子軟,很是聽不得這觸動煽情的話。


    “母後這麽多年,都沒有認認真真管教你,沒有教你習書識字,不曾教你處世為人,你如今是不是怪母後?”


    能沒有半點埋怨嗎?


    薑知妤也曾經很幻想,自己能像其他公主那般,有自己的母妃日日陪伴,什麽事母妃都為自己做足了打算,而不是在她尚未懂事,便讓幾個宮女照料她。


    她是尊貴的嫡公主,所求皆有回應。


    可,她也僅此了。


    她的嬌縱,肆意妄為,不守規矩,這些本會被避免的事情,在皇後這,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倘若當真愛她,又豈會不管不聞?


    她缺了本該有的母愛。


    “母後知道,阿歲就是因為這樣子才離開母後的,母後現在給你道歉好不好,阿歲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薛鬱離鬆開圈住她的手,將雙手托舉著薑知妤的臉頰。


    她的手背上濕漉漉的,淌著清潤的淚。


    薑知妤抿唇不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心裏究竟在思索什麽事。


    “我、我想知道,我的母親是誰……”


    薑知妤緩了緩,帶著哭腔的聲線被極力壓製下。


    “我……”薛鬱離忽然眼神規避,錯開她的視線,“被、被我讓折綿,毒死了……”


    薑知妤其實並不意味,敢做這種事,那自然是要將一切的人證物證悉數銷毀,才能將這個秘密,永遠地隱瞞下去。


    見薑知妤麵色平靜,薛鬱離情緒更加激動,“阿歲,母後錯了,你是不是恨死母後了?母後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害了那麽多人。那位宮女的雙親後來我都有叫人多加補償照顧,死了也派人好生打理後事,隻願她在天之靈能稍微寬慰些……”


    搶了人家的女兒,還變本加厲殘害於她,薛鬱離經常午夜夢回時,便能看見自己床頭站著那位宮女,麵目猙獰,掐著她脖子讓她將女兒歸還。


    薑知妤從她的話中,忽然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消息。


    她是宮女。


    薑知妤先前,一直以為或許她的生母隻是宮外的某個村婦,通過什麽途徑瞞天過海將孩子送入宮中。


    如若她的母親是宮女,那──


    她是否,當真是父皇的孩子?


    “她叫什麽名字?”薑知妤握著薛鬱離的雙臂,“是、她和父皇?”


    薛鬱離被薑知妤的反應嚇到,連忙委屈地鬆開了手,慚愧得不敢抬起頭。


    “當年我初懷妊時胎氣不穩,不甚小產,聖上不知此事,我便在宮中找了個容貌身形與自己相似的宮女,在給聖上服了摻有四季散的酒水後……”


    薛鬱離本想著或許這宮女有喜後,或許自己能輕鬆得來一個皇子,卻不料宮女生的不過女嬰。


    薛鬱離便讓折綿,按原有的計劃,毒死了宮女,將這公主視如己出。


    而她第二年,好不容易當真又有了身孕,卻在一次宮宴上不甚摔倒小產,太醫說她恐不會有孕。


    薑湛自然疼惜不已,有一女兒他已滿意,而隻有薛鬱離自己明白,哥哥讓她定要生位皇子的指令,她終於可以不再照做了。


    她不想生,不想給皇帝生,如今一勞永逸,也未曾是件壞事。


    這麽多年,她一直靠著薛衍曾經應允過的那句話,支撐著她在這陌生的深宮,艱難度日。


    ──阿離,事成之後,哥哥會帶你脫離這苦海。


    隻是那一日的重陽宴會後,她才明白了一切,薛衍當真隻是拿她當做親妹妹看待。


    ,!!


    可妹妹又豈會心甘情願,為哥哥做這麽多?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昨晚太累了!


    第62章


    薑知妤別過頭, 很是平靜地抹去臉上的淚跡。


    宮中人人都說薑知妤生得妍姿豔質,不輸於皇後年輕時的風采。她一直隻以為,大概自己沿襲下了母後的一副好皮相。


    她如今, 總算是明白了一切。


    母後尋來的宮女,大概與她有幾分神似,否則薑湛在醉後也不會誤把宮女當作她……


    而薑知妤的的確確是與薑汐寧有幾分相似的, 本就是同父的姊妹,年歲相同, 身形相貌不差上下也是應當。


    可前一世, 母後到最後也未曾親自撫養過宮中任何一位年幼的皇子, 皇兄亡歿後, 母後的結局是什麽呢?


    “母後, ”薑知妤好說歹說才讓薛鬱離清醒了不少,趁熱打鐵道:“那你可還記得那宮女的名字?”


    薛鬱離勉力垂眸深思, 兩隻掌心壓著太陽穴躁動不已,“不、不記得……阿歲, 我不記得……”


    逝者已逝,薑知妤也未曾奢想過還會有機會再見生母, 見薛鬱離頭疾忽作, 連忙按住她,“沒事, 沒事了。”


    兒時薑知妤任性胡鬧的時候,薛鬱離也曾有幾次將她帶在身旁親自哄逗著,或許在她不願意接受的事實裏, 倒真的催生出些許母親的慈愛來。


    或許, 她並非那般無心之人。


    薑知妤像兒時薛鬱離安撫自己那樣, 抱著薛鬱離在她耳畔輕言:“不難受啦。”


    薛鬱離如今這樣, 若是不好好鎮定下來,來日仍然有可能做出些過激的事情,誤傷別人事小,最害怕她自己情緒過激,一時想不開就有些難辦。


    可心病隻能心藥醫,薑知妤沒辦法給她任何答複與舉措。


    若不是她那般信任舅舅,甚至為了舅舅搭上自己一生,為他沾了幾條人命,她又豈會在這漫漫深宮中,一點點變成那般?


    詢問不出其他的事了,薑知妤讓折綿準備了幹淨的衣物,又替薛鬱離認認真真洗了一把臉,見她終於睡下,自己才歇了下來。


    薑知妤整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裙,朝著殿內的眾人吩咐,要好生照顧薛鬱離。


    即便如今薛鬱離有所悔改,對自己這個女兒開始悔不當初,可大錯已經鑄成,她們都無法再回到過去。


    而如今她搬到宮外,說白了也不過是存著私心。


    她不想日日再待在宮裏,看著薛鬱離一遍一遍對自己道歉。


    她想著,或許日後自己會原諒,可她卻再也無法正視這個母親。


    如今她算是自食其果,而父皇未曾廢後,薛家的事不牽連到她,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薑知妤在鳳儀殿待足了一個時辰才離去。


    含光殿的空地上,浮著幾塊落葉堆積在一團的水窪,宮人還未曾將此處清掃整齊。


    雨已經停了許久,日光從雲層洋洋灑灑落在她的身上,帶著些暖意。


    水窪裏滾動著碎金有些刺得她的眼,薑知妤四下望去,未曾看見楚修辰的身影。


    也是,大概他已經回府了。


    薑知妤想了想也是,自己適才招呼都未曾打就徑自去了皇後處,楚修辰不知所以,先行離去也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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