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還不回來……”


    薑知妤撚著花枝,在桃花樹下繞著走了一圈, 軟麵的鞋底踩在新泥上, 發出黏膩的聲響。


    “楚修辰, 你這個大騙子, ”薑知妤將花枝上的桃花一瓣一瓣地摘下, 丟到一旁的水池中。


    池中有不少斑斕的錦鯉,誤以為是投食便蜂擁而上, 銜走了幾片花瓣後,又不疾不徐地遊回了原處。


    落花入了水, 清風帶起一陣漣漪,薑知妤站在池邊看著水中的自己失神。


    她從袖口中掏出玉佩, 奈何手指打滑, 竟是撲騰投入了淺池中。


    不過所幸池水並不深,隻有小臂的深度, 她才伏低重心,身後就有一股力將其往身後攬去。


    落在他懷裏時,薑知妤心口仍舊一陣起伏, 未曾反應過來。


    楚修辰何時站在自己身後, 她竟無從察覺。


    “楚修辰……”


    話音剛落, 薑知妤便扭身撲在他的懷裏, 小臉即便貼在他胸前冰涼的甲胄上,也依舊不鬆力度,反倒是將他環得更緊。


    “阿歲……”楚修辰輕輕托起她的麵頰,將指腹抵在她唇畔,緩緩道:“這些時日,你可還好?”


    “嗯。”


    薑知妤揚起臉,抑製住哭腔,“楚修辰,你真的很過分,兩世你都錯過了我的生辰。”


    嘴上的話帶著埋怨,可她卻未曾有半分抗拒的姿態,自然明白這一路行來,他定也是身心俱疲。


    夢裏他被亂箭刺心的畫麵依然曆曆在目,此刻他能平安地站在她麵前,自然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思索了一陣,楚修辰正想答複,卻不料被薑知妤貼得更緊。


    “你有沒有想我啊,修辰……哥哥?”


    最後這四個字輕飄飄地,鑽入了他的耳中。


    很是熟悉,可又早已生疏地再次聽起,反倒有些不大順耳。


    盔甲上灑過血,流過淚,迎過沙,落過雪,尋常人根本就無法忍受著這般緊貼著,自然楚修辰也想將跟前的人鬆開。


    薑知妤被掙脫開,抬眸木然地看著他的眼:“你幹什麽,楚修辰?”


    楚修辰打橫將薑知妤抱起,輕聲道:“念卿,若狂。”


    此刻她的呼吸隨著楚修辰的急促也被帶亂,埋在他的懷裏,直到被他抱回了房間。


    不過他的房間總是那般整潔井然,因此薑知妤很喜歡他房間的布置,還曾經讓宮人將她房中規劃成類似這般。


    “對了,楚修辰,我的玉佩……”


    薑知妤早已潤澤的唇微張,指尖輕輕在他頸後戳了戳,臉上的紅暈襯得她嬌豔欲滴。


    她的後脊才貼到了床榻上良久後才想起來這件事。


    如今她突然偃旗息鼓般談及此事,見狀,楚修辰支起身子,聲線半明半昧:“什麽玉佩?”


    適才分明是她意識迷離之際,在他懷裏示意著:


    “楚修辰,生辰禮先欠著,前一世的洞房花燭,何時還我?”


    他微微按住了心神。


    薑知妤整了整淩亂的衣裙,起身坐起,“我之前……在庫房裏發現了一塊玉佩,是你給我的,對嗎?”


    楚修辰思忖了一會,得知何事後,應了聲是。


    “楚修辰,那你什麽時候給我的玉佩?”


    “去歲,你的生辰宴上。”


    薑知妤想起那個時候,楚修辰曾經問自己是否對自己所送的禮物滿意,可當時自己壓根就沒有打開過,便閑置在了庫房中。


    他以為她會看,可她卻不知他當時便有了這想法,充耳不聞。


    “為什麽?”薑知妤坐在床沿,看著腳邊那翻滾的鞋,以及墜在角落的一身盔甲,緩緩道:“你當時為什麽要送我玉佩?”


    楚修辰的手撫在薑知妤的腕上,“玉佩……乃我傳家之物,隻能給自己心儀的女子。”


    前一世,他到最後都不曾將這玉佩送出去。


    “你就不怕我一輩子不打開看?到時候你有了心儀的姑娘,豈不是還會向我討回去?”


    薑知妤戲謔著說完,偏過頭略顯一分高傲的意味。


    “這玉佩不光此意……”楚修辰臉色頗為不自然,“我當時存著私心,想著若是日後……它能代替我在你左右,總比在我這空置著好。”


    薑知妤回過神來,轉過身又是輕輕仰頭朝著他喉結凸起處蜻蜓點水一般吻下,打趣著:“你我尚未婚配,你怎麽當時就想著孤寡一生了?還閑置……”


    也不知薑知妤說的哪句話有些過於偏激,一陣天旋地轉下,她竟是又被抵在了榻上。


    其實也說不上感到後悔或是衝動。


    她分明就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從來便不顧及太多後果,如今卻也有些慌亂起來。


    楚修辰又是在她額上落下幾枚克製的吻,正欲往下之時,卻被薑知妤撫上了臉,強行打斷。


    “那、那玉佩呢?”薑知妤聲音有些顫抖,眼神規避開他迎麵而來的灼灼熱意,心如擂鼓。


    一雙脈絡分明的手將麵龐上的纖手才扯下,身下之人卻又抵觸一般地伸出另一隻手前來堵塞。


    可燃起的火又如何能即刻熄滅?


    “稍後……再撈。”他啞聲道。


    吻的力度逐漸加深,順次漸下,惹得薑知妤腦中混沌,七葷八素的,好不容易才緩過了神來。


    她指尖劃過楚修辰的鎖骨,落在了下頜下方的一處,指腹壓著那顆顯現的小痣,此刻卻更是蠱人。


    她緩了緩道:“楚修辰,我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楚修辰撐著的雙臂明顯跟隨著賁張的血脈開始起伏,看得出來他並不好受。


    哪怕指尖輕輕擦過了脖頸,她卻仍舊不能明白著意味這什麽。


    “你知道,這些年,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嗎?”


    楚修辰也沒有作出任何表情,隻是眼裏的柔情更甚,隻是注視著她翕動的唇。


    “我一直以為,我喜歡你不過是因為你是楚修辰,是天之驕子,是京中姑娘們都豔羨的人。可其實,我喜歡的你,一點一滴都有著當年你的影子。”


    “當年?”


    楚修辰的表情不像是在作假,他的確不知薑知妤此刻究竟在說些什麽。


    可他已近乎崩潰,可還是耐著性子聽她詳解。


    薑知妤揚起手,擋在自己麵前,遮住了楚修辰的半張臉,隻露出他的眉眼來。


    不得不說,與當年甚是神似。


    她放下手:“你還記得,七八年前,你救了一個小女孩嗎?”


    孩童時期到成年,其中的容貌與音色則變化得最大,兩人幾年後再相逢,都認不出彼此也是理所應當。


    楚修辰的手將她的碎發掩到腦後,聲音低沉:“何以認得?”


    說罷,他揚唇,吻去了她掛著的幾滴汗珠,彎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聲,“是那塊玉佩嗎?”


    其實楚修辰一直記得,記得當日花朝節上救下的那個小姑娘。


    明明換作說其他的小女娘摔了磕了,定要嬌滴滴得哭鼻子,可她卻不同,抱著懷裏的幼犬,還喜吟吟地欣慰不已。


    他還記得當夜,那個小姑娘跟在他身後,弱弱著喊著他“哥哥”。


    還有在糖人攤前,她盯著兔子糖人眼裏泛光的模樣。


    幾年後,他雖是在宮中初見了五公主,可他卻總覺得似曾相識,仿佛先前曾經在其他地方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後來楚修辰私底下曾經讓蘇銘向半夏打聽過,才知道當年花朝節上,街上那個小女孩竟就是她。


    隻是他一直不知道,薑知妤竟然記得他下頜角的小痣,還記得他昔日所佩的玉佩樣式。


    如今薑知妤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全部向他坦明,頓時耳根通紅,羞赧得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便雙手捂著臉,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所以……”楚修辰的手輕輕搭上她顫抖的肩。


    不知何時起,她便隻剩下了一件心衣遮蓋,因肌膚露在了空中,還是有些情緒波動,滑.嫩的膚上竟是泛起了點點寒栗。


    一聲極其認真的話從她頭頂落下,“阿歲,不如明日,我帶你上街可好?”


    原本進展到這一步,又在青天白日,雖是不會有人來此地打攪,可她終究還是因臉皮單薄不敢迎麵對待此事。


    聽到楚修辰這麽說,她忽然打起了精神,將捂著雙臉的手拿了下來,“那,我還想吃糖人……嘶……”


    “好。”


    楚修辰來不及等她反應過來,便低首輕輕含住了她的耳垂,輕輕打轉揉搓著。


    “阿歲……”


    楚修辰聲音含糊不清,可即便在此時此刻下仍舊是好聽,他緩緩道:“其實我也有話……”


    薑知妤蹙眉掩飾著此刻自己的表情,馬馬虎虎就回複了一聲,指甲深深嵌入了他雙臂的肌理中,扭著眉頭,“你快說……”


    “前一世,我在你走後,在公主府外種了不少的桃樹……”


    薑知妤鼻端有些酸楚,“那後來,你吃到桃子了嗎?”


    楚修辰起身愣了一瞬,輕搖了下頭。


    普通人都知曉,桃樹栽植下後,大約三四年便會結果。


    她此刻不想再多問些什麽了,她隻想好好地這樣子抱著他。


    “我們成婚吧……”薑知妤喃喃道:“這一次,咱們要挑一個好日子,不要雨天。”


    “嗯。”楚修辰撐著身子,耐心地回應著。


    “我其實這段時間時常去許府看望柳姑娘,到時候我們也請她來吧。”


    “嗯……”楚修辰垂眼看著她。


    薑知妤又莫名多了好多想說的話,眉飛色舞道:“那你答應我,大婚當日──”


    雙臂忽然被推了上去,攏在了一處,又被他一手壓製,無法動彈,她的唇也被驟然堵住,這一堵便是好半晌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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