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說了一半,又徑直朝前走。


    荷音吧嗒吧嗒地追上我,“喂,你到底想說什麽呀?小田!”


    我故意不理她,而是一直一直地快步朝前走,走到街邊的一間冷飲店裏,我就跨了進去。然後大搖大擺地在靠窗的一個位置上坐下來,笑著看荷音慢吞吞地走進來。


    她撅著嘴,眼裏卻不小心暴露出了笑意……


    這時,我似乎聽到了寧檬輕言細語地叫我的聲音。


    “小田……小田……”


    “啊?什麽事?”我從恍惚的回憶中猛地醒過神來,看見寧檬有點可憐巴巴地站在我麵前。


    這小丫頭,總是這樣一副哀哀的表情,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


    我心裏“咯噔”一下,慌不迭地去看荷音,喔,她仍然像剛才一樣在昏睡,吊瓶裏的滴液,也像鍾擺一樣精確地運動著:滴——噠——滴——噠……


    “怎麽了?”我然後才顧得上去問寧檬。


    寧檬的表情很奇怪,她臉漲得通紅通紅的,嘴裏吱吾著不知在說什麽。


    “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麽?”我奇怪地問她。


    寧檬走到床頭櫃前,手裏抓著那個透明方便袋,低下頭,小聲地說,“小田,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我下意識地站起身來,雖然忍不住很想問她為什麽,不過,我是個男生,她是個女生,看她那表情,好象是女生的秘密不便和我說一樣。


    我於是走出病房,順帶帶上了房門。


    真是個神秘的女生!


    我站在病房外麵的走廊裏。走廊的窗戶關得緊緊的,因為病房裏麵有暖氣的緣故,玻璃上布滿了水汽,消毒藥水的氣味有點刺鼻。周圍擠著病人和來探病的人,吵吵的人聲,夾雜著暖氣,顯得更加燥熱了,我脫下了身上的棉衣。


    走廊窗外不遠處,是醫院的鍋爐房,不時地發出“噗嗵噗嗵”的巨大響聲,像是一個患了哮喘病的巨人。


    我忽然看見玻璃上的水珠凝成了一道水流,順著玻璃自上而下滑落,像是人的眼淚……


    荷音,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她遇到了什麽麻煩?


    吞了半瓶安眠藥呢!


    我咬著牙,用食指重重地把玻璃上的那道“眼淚”抹去……


    身後寧檬在喊我,我回過頭去,她站在門口看著我說:“好了。”說完,就自己扭身進了病房。


    我拎著棉衣,跟著走進去,荷音依然是以臉朝天的姿勢在昏睡。


    我突然很擔心她這樣子昏睡下去,是不是永遠都會醒不過來了?想到這裏,我感到心髒像是被一顆釘子給釘住了一樣,悶悶的。


    寧檬沒和我說話,她探過身去按了一下病床頭牆壁上的叫鈴,我這才發覺,滴液已經到了瓶子底部了。


    護士像一陣旋風一樣刮進來,麻利地換下一個新的灌滿了藥水的吊瓶,又仔細地調了一下滴液的速度,最後掀開被子查看荷音手上的針頭。


    我的眼睛無意中順著那掀開的被子看去,映入眼中的是荷音身下帶著血跡的白床單。


    那一瞬間,我的頭腦轟然一響,幸好尚存一點理智,使我清晰地聽到了護士驚訝的聲音:“呀!她來例假了?”


    我懸著的心一下子跌落下來,這才明白荷音的身體並沒有受傷。


    寧檬看了我一眼,臉又漲得通紅,她小聲對護士說:“我剛才已經幫她處理了。”


    我這才明白過來,剛才寧檬為什麽要讓我出去,原來是因為……


    我移開眼光,清了清嗓子,好象是想掩飾自己的尷尬。畢竟,在女孩子麵前說到這個,還是很不好意思。


    不幸的是,我的眼光卻又落在床頭櫃上一包拆了包的衛生巾上麵,害得我趕緊又轉移眼光。


    其實我心裏還是很感動的,寧檬真是個淳樸的好女孩!


    寧檬問我:“你餓嗎?”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肚子真的餓了,早上到現在,一點東西也沒吃。


    “對了,我出去買兩份盒飯。”我站起身來,披上棉衣。


    寧檬猶豫片刻:“我去吧。”


    我不由分說地說;“我去,外麵很冷!”


    臨出門時,我還不放心地回頭看了荷音一眼。


    我在醫院門口一家小餐館裏,點了兩份盒飯。


    在等飯的過程中,我又一次想起那次與荷音在街上亂走時,走進那家冷飲店時的情景。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吸一根香煙……


    那次我故意說了一半的話,就率先跑進那家冷飲店坐下來。荷音假裝生氣,撅著嘴坐在我對麵的位置上。


    她撅嘴的樣子真的好可愛!


    waiter走過來問我們要什麽,我伸出食指和中指,說:“兩杯冰檸檬紅茶!”


    這是荷音最喜歡喝的飲品。


    但這次她卻反對:“不!我要一杯熱紅茶。”不知道是否故意和我作對。


    等waiter走以後,我壞笑著問荷音;“大姨媽來了?”


    荷音繃不住,發出鈴鐺一般的笑聲,我則誇張地使勁向空氣中嗅著。荷音知道我這是什麽意思,她推著我放在桌上的手臂:“喂!沒那麽誇張吧?”


    和荷音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能聞到空氣裏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薄荷糖味道。每次說起來,荷音總是覺得我很可笑。


    “因為從沒有人這樣說過啊!”她說。


    我隻有承認我的嗅覺太敏感了。


    薄荷糖的味道,清清的,涼涼的,同時又是甜甜的——它就是荷音的味道呀!


    記得在《科學畫報》上看到過一篇文章,說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氣味呢。


    冰檸檬紅茶端上來的時候,荷音盯著玻璃杯裏那片黃色的檸檬果片,突然告訴我:“你知道嗎?我的上鋪就叫‘寧檬’。”


    “哦,那個女孩子呀!她笑起來很美的呀。”我端起杯子,笑嘻嘻地喝了一大口。


    荷音也不喝她麵前的紅茶,她盯著我,口氣怪怪地問:“哼,你不是說,我們寢室女生都是可怕的女魔頭麽?”


    我放下杯子,歎口氣。


    “歎氣做什麽?”


    “哎——,你和寧檬都是落進魔窟的羔羊呢!”


    雖然是半開玩笑地說出來的,但,我真的為荷音擔心呢。


    荷音一聽到我的話,臉上的笑容倏忽間就消失了。


    消失了笑容的荷音,用手托著腮幫,看著窗外的風景,漸漸地,清亮的笑意又在她漆黑的瞳仁中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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