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走完春季秀從法國回來,在紀璿家渾渾噩噩睡了一天一夜。


    作為一個不溫不火的模特兒,白蘇佛係且鹹魚。


    爸媽離婚時分給她一套房,作為後半輩子在江城的依靠,她賺的錢隻要餓不死自己就行。


    白蘇說之所以喜歡紀璿,是喜歡她身上那股淡定的衝勁兒,不會野心勃勃到令人反感,就像一棵茁壯成長的向日葵。


    紀璿做了晚餐,土豆肉絲,虎皮青椒和紫菜蛋湯,吃完後白蘇洗碗。


    “寶貝,我給你帶了禮物,臥室門口櫃子裏那個黑色的,你打開看看。”白蘇在廚房喊。


    紀璿回房,果然在臥室門口的櫃子裏找到一個黑色首飾盒,盒蓋掀開,絲絨墊上躺著一枚星星胸針,鉑金和鑽石熠熠閃光。


    白蘇解釋道:“這個叫北極星,據說對事業運很好的。”


    紀璿用食指摩挲著那顆星星,說了聲謝。


    白蘇:“客氣啥,下次給你買招桃花的。”


    紀璿笑了笑,不置可否。


    胸針躺在手心,確實像一顆閃閃發光的星星,照亮了七年前操場上方的夜空。


    那天她月考失利,晚自習一個人到操場發呆,坐在草地上胡思亂想。一會兒望向高高的教學樓頂,不知道從那兒跳下來是什麽感覺,一會兒想象回家的時候站在路口,被車撞死。


    可是她沒那勇氣,最終必定是拿著跌出年級前三的成績單回家,接受奶奶的冷嘲熱諷——


    女孩子是沒有用的,除了嫁人生子沒一點用。


    那天晚上,倒吊在單杠上的少年陪她看月亮,看星星,找她的星座,告訴她哪顆是北極星。


    秦肆說一起看過北極星的人未來一定會在一起,這是來自天空的祝福,紀璿不信。


    後來她才知道,不僅這話是胡謅的,那晚也根本看不到北極星。


    “想啥呢?回魂了。”白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躺在沙發上,朝她屁股輕輕踹了一腳,“明天周末咱倆去逛街?”


    紀璿生無可戀地抬起手,墊在後腦勺:“你自己去吧,我沒有周末。”


    白蘇:“又加班?”


    “唔,三個項目壓著呢,甲方可不會管你過不過周末。”紀璿起身,“我去改改圖,你電視小點兒聲。”


    白蘇嘖了聲:“行吧,打工人。”


    打開sketchup給秦肆的項目進行初步建模,不到一小時就困了,人果然不能在吃飽飯之後做事。


    又覺得電腦有些卡,把磁盤進行了清理,順便殺了個毒。


    等殺毒的時候玩了兩局掃雷。


    後來連掃雷都覺得卡了,心想著該換個電腦,又去淘寶上看電腦。


    一整個晚上,工作效率幾乎為零。


    紀璿決定以後還是在公司加班,家裏的氛圍隻適合休息和睡覺。


    電腦的確該換了,她還是剛入職時買的電腦。工程軟件多,不敢刪,如今係統和內存都嚴重超負荷運轉。


    *


    周末在公司加班的隻有她一個,其他人要麽住得遠,要麽不想來,大家各自工作,遠程交流。


    平時用眼太多,紀璿包裏常備眼藥水,最近太忙,沒留神見底了,眼睛裏幹燥刺痛,趕緊買了瓶眼藥水讓跑腿送來。


    下樓拿外賣的時候,恍惚有一輛熟悉的車從門口開過去,揉揉眼,又看不見了。


    轉念一想,黑色奔馳太常見,應該是錯覺。


    周末過得像工作日,夜幕降臨後才從公司裏出來。


    三月天氣乍暖,晝夜溫差大,中午日頭正盛的時候恨不能穿短袖,晚上卻慶幸帶了毛呢大衣。


    換季皮膚敏感,冷風一吹,刮得麵頰生疼。


    紀璿往地鐵站走,抱著手臂儲存熱量,腳步邁得很快。


    突然聽見一道車喇叭聲,她回過頭,隻見一輛黑色suv靠近她緩緩地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來,駕駛座男人閑閑望著她:“上車。”


    紀璿沒拒絕,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係好安全帶。


    自從知道他並沒有女朋友,紀璿心裏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沒別的,隻是跟他相處時少了些背德感。雖然之前也沒抱什麽不該有的幻想。


    她不是個愛幻想的人,也從小知道自己沒有幻想的資格。唯一一次是十七歲少年給了她一場夢,最終她一個人醒過來,繼續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人間。


    二十五歲的紀璿沒有人能再給她造夢。二十五歲的秦肆也不再是過去那場夢裏帶她奔跑的少年。


    “才下班?”秦肆把音樂聲關小,問她。


    紀璿“嗯”了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路過。”他嗓音幹脆,幾乎和她的聲音無縫銜接,像是準備好的回答。


    紀璿忽略掉心底怪異的感覺,點點頭:“謝謝。”


    “說過了,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秦肆勾著唇,笑意很淺,“項目還順利嗎?需不需要幫忙?”


    紀璿忙不迭回答:“不用。”


    唐婕說客戶是菩薩,得焚香三拜日夜供奉才行。


    她雖然沒那麽誇張,可也不敢答應讓甲方幫忙這種作死的事。


    清江灣離公司不遠,地鐵兩站路,秦肆繞過堵車路段,十幾分鍾就到了。


    紀璿抬手還沒碰到車門,駕駛座上的男人突然靠過來。


    周圍空間被占據,氧氣變得稀薄,整個人被他的香味和體溫所籠罩,紀璿猝不及防地錯愕,臉頰也不自覺燒起來。


    “秦總。”她提醒一聲,“我要下車了。”


    秦肆看著她,眼底深處像寂靜的永夜在引人墜落沉淪,她知道危險,勉力掙紮,在清醒和放縱間僵持著,手指緊握成拳,早已冒出汗。


    “你眼睛很紅。”秦肆淡聲開口,“最近熬夜很多嗎?”


    紀璿保持鎮定的聲音:“還好。”


    “我不急著開業,所以你不用那麽拚。我不希望乙方因為我的項目累死在工作台上,明白嗎?”他嗓音平和,卻像是在給她下命令。


    紀璿隻能訥訥地“嗯”一聲:“明白。”


    “回去好好休息。”他坐回駕駛座,打開中控。


    紀璿終於下車,背對車門長長地舒了口氣。


    下車前,他往她兜裏塞了個小袋子,她到電梯裏才想起來,拆開一看,居然是一瓶眼藥水。


    作者有話說:


    第10章


    白蘇是在陽台上看見紀璿下的車。


    她視力好,奔馳logo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相信紀璿說是網約車的謊話:“就你這小摳門勁兒,舍得打專車回家?”


    紀璿瞞不過,隻好承認不是網約車。


    白蘇眼睛一亮,八卦起來:“誰啊?愛慕你的男同事?”


    “不是。”紀璿心虛地撇開臉,掛包的動作格外認真。


    她平時不是這麽吞吞吐吐的人,也沒這麽多掩飾的小動作,白蘇很快察覺到不對勁。兩人認識時紀璿已經能在斐瑞獨當一麵,這種小女生樣扭捏的狀態她幾乎沒見到過。


    白蘇走過去圍著紀璿看,眼裏充滿探究:“大美女,戀愛了?”


    紀璿連連擺頭:“沒有。”


    “哦,那就是有桃花。”白蘇無比篤定地望著她,嘖了聲,“快說給我聽聽,哪個男的這麽好命?”


    “真沒有。”紀璿一本正經地說著,去飲水機倒了杯涼水,企圖讓自己沉著冷靜地應對盤問,“就是個老同學,順路送我回來。”


    白蘇靠在冰箱邊看她,漫不經心道:“老同學?那個秦肆?”


    紀璿剛喝進去一口水,忽然被嗆得猛咳起來。


    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不可置信地問:“你怎麽知道?”


    白蘇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我又不認識你同學,就知道這一個名字啊,瞎猜的。”


    “……”紀璿覺得自己就像個大冤種。


    秦肆這人白蘇是知道的,紀璿有一個糖果盒,裏麵全都是她手折的紙星星,一共九十九顆,還有一張寫著秦肆名字的紙條。


    被白蘇發現那天,紀璿給她講了這個故事。


    當年所有人都知道秦肆喜歡她,喜歡得熱情又熾烈,卻沒人知道紀璿懵懂又沉默的初戀,也正是那個恣意張揚的少年。


    白蘇看著她走神的樣子,感歎道:“你倆這是走破鏡重圓的橋段啊。”


    “別瞎說。”紀璿捏緊兜裏的眼藥水,仿佛上麵還留有那人掌心握過的體溫,滲進她皮膚裏,蔓延到心口發燙。


    白蘇像個過來人一般語重心長:“看著吧,送你一次是順路,兩次是巧合,三次可能就是蓄謀已久了。”


    紀璿不以為意地扯了扯唇,心裏卻算著,他統共送她回來兩次。


    又懊惱地轉念一想,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居然信白蘇的胡話。


    白蘇自己有房子,卻很喜歡賴在這兒。


    紀璿有些神經衰弱,難入睡易驚醒,必須一個人睡覺,她就寧願打地鋪也不願回自己家。說房子太大,一個人太孤單。


    這天氣打地鋪,家裏又沒暖氣,紀璿怕她感冒,把褥子足足鋪了五層。


    白蘇躺在五層地鋪上賤兮兮地激將她:“煩我嗎?煩我就趕緊找個男朋友。”


    “等那個誰登堂入室,我立馬讓位。”


    紀璿笑了笑,背過身麵向窗戶,拿出手機。


    上麵是秦肆剛發的微信:【眼科醫生朋友推薦的藥水,效果不錯,副作用少,你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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