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越黎聽了,忍不住道:“正經人誰看公眾號啊?”


    話畢他意識到自己過於毒舌,知趣地閉了嘴。


    未料寧濛沒有生氣:“賦能、抓手、痛點……裏麵寫的一套一套的。你們平時不這麽說話?”


    丘越黎挑了一勺子藍莓山藥,任綿密在口中融化,然後撇嘴道:“越是沒能力的人,越喜歡給別人賦能。依我看,這麽說的人遲早要上天,去給太陽賦能。”


    寧濛哈哈大笑。


    吐槽工作總是令人快樂,丘越黎不知不覺間眉眼也揚了起來:“還抓手、痛點,用戶本來沒有痛點,是被抓手活生生抓出來的痛點。”


    “你真的很有意思。”寧濛眼角微彎。


    丘越黎客氣道:“謝謝。還有其他問題嗎?”


    見丘越黎隻挑著甜口的菜吃,他把鬆鼠鱖魚轉了回去,點頭道:“我演的這個角色年齡跨度有些大,從校園創業開始,曆經商海浮沉,直到功成名就。我已經三十了,再回去演大學生,得找找那種感覺。丘丘,你能說說你剛創業的時候是什麽狀態嗎?”


    丘越黎怔忪了幾秒。


    寧濛循循善誘:“創業的初衷,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曾經鬧出的笑話……隨便說。”


    丘越黎放了筷子,翻找起腦中的回憶。


    落滿灰塵的海馬體裏,還真躺著一件事。


    作者有話說:


    檸檬:可惡!霸道總裁竟然不為我的美貌所動!


    秋月梨:是甘蔗甜呢,還是檸檬甜呢?


    第6章 “丘總是我的人。”


    丘越黎的記憶飛速倒放,研三那年的自己在眼前逐漸明朗。


    將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上了一身不倫不類的西裝。


    彼時他和尚海青一起做了個vr眼鏡的樣品,參加崇州交通大學的創業比賽,順利拿到了“新秀創業基金”。


    但他自認是鴻鵠,要想一飛衝天,必須拿到更多的錢。學校提供的創業基金,還不夠發幾篇宣傳公關稿的。


    尚海青是校研會外聯部部長,心思活絡長袖善舞,教授、校友、師兄師姐找了一圈,還真叫他找到了幾個有意向投種子輪的創投公司。怎料丘越黎關鍵時刻社恐病發作,介紹項目時磕磕巴巴冷汗直流;甚至有一次,麵對業內一位手握重金、專投硬科技的大佬,丘越黎竟然因為過於緊張,低血糖當場發作,昏倒在了大佬麵前。曉螢蒸嚦


    後來大佬以“身體是創業的本錢”為由,十動然拒——項目黃了,錢可以再賺;創始人要是倒在工作崗位上,事兒就大了。


    都說創業是“以命搏錢”,但沒人願意在物理層麵這麽幹。


    “丘越,明天下午三點,我約了瀚海資本的人,瀚海,大公司哎,我托了十八層關係才約到的,拿到瀚海的錢,我們未來十年都不用愁了。”尚海青和丘越黎並排走在崇交大的校園中,“你要不要做一下準備?”


    見丘越黎蔫頭耷腦,雙眼無光,原本清新俊朗的碎劉海也死氣沉沉地黏在額上,尚海青於心不忍,輕聲道:“找錢就和找女朋友一樣,看緣分的。我看剛才那個小投資經理啥都不懂,還敢藐視你。得虧他們沒看上我們,他們要是真投錢了,是我們的晦氣!”


    剛才他和丘越黎去見了一個有意向投天使輪(1)的小資本,丘越黎毫不意外地犯了社恐,半個字都吐露不出,在投資經理滿懷期待的目光中,曬幹了沉默。投資經理見人下菜,隻象征性地同二人寒暄兩句,便借口提前離開了。


    丘越黎不自然地動了下脖子——那裏被西裝的領口磨得生疼。他又垂頭去盯皮鞋,將苦笑掩在校園的路燈下:“這鞋子走得我腳疼,我可能不太適合穿皮鞋。”


    西裝和皮鞋都是他斥巨資在某寶上買的輕奢品牌,靚麗雅致,是他專門準備去見投資人撐場麵的。


    然而他從上大學開始,習慣了腳蹬球鞋放蕩不羈的生活,猛然穿了幾回西裝皮鞋,卻怎麽穿怎麽不自在、不適合。


    就像他不太適合創業。


    “說什麽胡話呢!”尚海青道,“丘越,你可是我心中的天才工程師!你做的的vr眼鏡,掌握核心科技,吊打同行友商,領先業內十年。”


    體內技術男的某種勝負欲擦出了些火星,丘越黎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技術。隻是……”


    他咽下了後半句——隻是我社恐啊!


    皮鞋擠腳,丘越黎感覺自己幾乎變成上岸的小美人魚,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彎腰撐著膝蓋:“馬上到校禮堂了,我們歇一會兒吧。”


    想到校禮堂門口有幾排長椅,小美人魚·丘現在恨不得直接奔過去躺平。


    尚海青不死心,似乎要逼出丘越黎的心聲:“隻是什麽?”


    “沒有話說,可以不說。”丘越黎白了他一眼,往禮堂門口走。


    人若是不走運,別說喝涼水了,吸氧都塞牙縫。


    校禮堂今天有活動,門口的長凳上叫氣球堆得嚴嚴實實,遠遠望去像淩空點了兩朵煙花。


    “‘怦然信動’——崇州四校信息學院聯誼假麵舞會。”尚海青念出了禮堂門口橫幅上的字,“好家夥,吃瓜吃到自己家。丘越,咱們信院出息了!這是咱們院主辦的聯誼會,還把崇州幾個學校包圓了。”


    丘越黎強忍腳上酸痛,皺眉道:“出息什麽?沒十年腦血栓想不出這個活動。”


    尚海青:?


    丘越黎:“信院男女九比一,把崇州四所高校的信息學院拉到一起搞聯誼,怎麽,是想把聯誼會開成少林寺崇州分寺?”


    尚海青被逗笑了,很快又歎了一聲,咕噥道:“你要是把這巧言善辯的能力用到見投資人上……”


    忽然間他靈機一動,對丘越黎道:“丘越,我有個方法能治好你的社恐。”


    這下輪到丘越黎:?


    尚海青望著身著奇裝異服、不斷進出的同學,朝禮堂門口努努嘴:“你去這個假麵舞會裏,隨便找個人,親他一下,我保證你的社恐立刻痊愈。”


    丘越黎:“我剛才說什麽來著?沒有話說可以不說。”


    “良藥苦口,包好,包好。”尚海青還蔫兒壞地衝他眨眨眼,“更何況,這藥還真不一定苦口,萬一你遇上個看對眼兒的,舌尖拂露唇舌含蜜,治好社恐不說,人生大事也穩了!”


    “咱找不到錢,咱還找不到對象麽?丘越啊,你終於要嫁出去了,老父親我那叫一個開心……”


    丘越黎現在就是很想找根針把尚海青的嘴縫上。


    尚海青繼續激將:“有什麽好猶豫的?你就說你敢還是不敢吧。”


    此刻,丘越黎內心的勝負欲終於噴薄欲出,他瞪了一眼尚海青,隨便胡嚕了兩把頭發,往禮堂門口去。


    不就是找個人親一下麽?兩片嘴唇碰碰的事兒。


    怕個錘子。


    “怕個錘子?”丘越黎邊走邊說。


    然而奇怪的感覺還是襲上心頭——本來就酸痛的雙腳,怎麽還軟了起來。


    *


    “所以……有嗎?”寧濛望向丘越黎失焦的雙眼。


    丘越黎將思緒拉回現實。他喝了口龍井茶,淡淡道:“創業是辛苦活兒,不僅孤獨,而且枯燥。最初創業那幾年,也沒什麽印象很深的事。”


    寧濛很輕地“啊”了聲,似在遮掩尷尬。


    丘越黎為自己的謊話感到愧疚,補充道:“小寧你專注拍電影,不營銷不宣傳,我想你應該能體會這種孤獨與枯燥,和我一樣的孤獨與枯燥。”


    聽聞丘越黎叫自己“小寧”,寧濛漆黑的雙眸閃過一絲驚喜,連醬汁都不涮了,直接把一大塊鬆鼠鱖魚送進口中:“我們聊點兒別的。丘丘,你平時在公司有口頭禪嗎?我想學習一下總裁工作時是怎麽說話的。”


    丘越黎把玩著茶杯:“沒有,就正常說話。”


    “難道不會說‘我明天就讓某某公司破產’、‘某某是我的人’這樣的話嗎?”寧濛眨著眼天真地問他。


    此君要麽是缺乏生活經驗,要麽是演的。丘越黎看著寧濛身上六位數的襯衫手表,更傾向於前者,於是對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道:“你當看網絡小說呢!在一家創業公司裏,老板每天都要‘吾日三省吾身’——賬上還有錢嗎,產品還能賣給客戶嗎,員工還是我的人嗎——永遠處於食物鏈底端。”


    頓了頓,他道:“要麽怎麽說你們電影圈愛幻想。世界上隻有一種幻想主義,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後,仍然相信有霸道總裁。”


    未料寧濛向他投來了一個深情的目光,整個人像是入了戲,字正腔圓道:“丘總,丘越黎是我的人。”


    丘越黎被這宛若表白的一番話驚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當場戰術後仰:“……”


    “別那麽大反應,我隻是練練台詞。”寧濛仍是望著他,緩慢而清晰地重複,“丘越黎,是我的人。”


    這似乎已經超出了“幻想”的範疇,丘越黎看著這位金雞獎最佳男配,感覺自己和對方,至少有一個人腦子出了些問題。


    二人沉默之際,包廂屏風後的推拉門倏然打開,打破了《富春山居圖》的寧謐。


    屏風後的來者也不拘著,大步走到丘越黎身邊坐下,捧起丘越黎的茶杯喝了一口:“這茶叫什麽名字?好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丘越黎扭頭看去。


    甘哲?


    他來幹什麽?!


    與此同時,一旁的寧濛也疑惑道:“您是哪位?您找丘總……”


    “我是哪位?”甘哲嘴角一挑,勾出個短促的笑容。


    他攬過丘越黎的脖子,言語間帶著氣音:“丘總是我的人。你說我是哪位?”


    作者有話說:


    (1)天使輪:風投中的一種特殊形式,機構直接投資,金額不大,對於被投企業的回報要求也不高。換句話說,很多機構投天使輪,基本上默認是砸錢扶貧,有點開盲盒的意思,開到好的盲盒自然能大賺一筆,賠了也無所謂。


    ------


    甘蔗vs.檸檬,正麵硬剛


    第7章 好茶


    沉默了五六秒後,丘越黎宕機的大腦才重啟完畢。


    他倏然睜大雙眼——


    自己的後腦勺正被一雙手托住,而雙唇,和甘哲的齒間相觸。


    想是方才喝了熱茶的緣故,甘哲的唇帶著溫度。丘越黎有些窒息,連著吸了兩口氣,又聞到了絲縷的巧克力香。


    味道莫名熟悉,但腦中似乎缺少了磁盤碎片整理程序,他無論怎樣都想不起來在何處聞到過這種香氣。


    飯自然是沒法再吃下去了。


    在寧濛意味深長的目光裏,丘越黎沉穩地道歉告別,埋單時甚至還不忘開公司發票,心態貌似穩得一批,像一隻尾巴高高翹起的、優雅的貓咪。


    同甘哲一起從電梯口下到停車場,貓咪這才露出真麵目,身上的毛盡數奓開。


    丘越黎一把將甘哲推到牆邊,飆起髒話:“你他媽搞我心態?就那麽想讓我當眾出醜?”


    他的力氣太大,推甘哲的同時,連帶著白色牆皮也撲簌簌掉到了甘哲的發間和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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