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爺子問他腦子是不是塞的草,怎麽去爬那麽高的樹,爬就算了, 還把自己給摔下樹, 這是不想上學的新操作嗎?


    餘善躺在床上, 一臉複雜的望著自家爺爺。這麽凶巴巴的,肯定是親爺爺了。


    等著大家都從房間裏離開,瞅著又在小心翼翼給自己掖被子的爺爺,餘善問:“我嫂子呢,她怎麽樣?”


    “被你的事驚嚇到了, 才睡著。”餘老爺子沒好氣道:“你嫂子那麽大的月份,你不照顧她也就算了,還驚嚇她,她要是有個什麽好歹, 我怎麽對得起你哥。”


    餘善:“睡著了?”


    他把老爺子後麵的話全都忽略掉了。


    餘老爺子氣得又瞪他:“從小到大爬了那麽多次也沒見你摔過,這次怎麽就摔下來了?你爸要在這, 一準得把你的另一條腿也打斷。”


    餘善擺擺手:“大概是昨晚通宵玩遊戲了沒睡好……”


    他這話還沒說完, 餘老爺子氣得又是一頓狠掐他胳膊, “你還有臉說?那麽高的樹上掉下來, 這次就是摔斷腿, 下次就是脖子, 以後要再敢爬那棵老槐樹, 我看見一次揍你一次。”


    章魚族不善爬樹,事實上整個海族的人類都不善於爬樹,那棵老槐樹就是墨玨杉的專屬, 不是大家專門留給他的私密空間, 而是因為除了他其他人都爬不上去。


    後來餘善這個小輩調皮搗蛋不服氣, 用了各種攀岩工具輔助,從小練到大,才坎坎坷坷勉強爬上去拍到了這個秘密基地的真容。


    “以後絕對不爬了。”餘善的心理陰影比餘老爺子更大,別說揍他,就是倒給他貼錢他也不會再去爬那棵樹!


    “對了爺爺,我嫂子她爸是虎族,她媽是白熊族,這兩族都不是很能爬樹啊,怎麽我嫂子爬樹那麽厲害。”


    “個人興趣愛好。”餘老爺子沒多想:“總有些人天賦異稟,你嫂子長得那麽好看,會什麽再正常不過。”


    餘善:……爺爺你對好看的理解有點問題啊。


    “對了,我哥究竟去哪裏了?”餘善故作好奇又問:“我嫂子眼看要生了,我哥怎麽還不回來,這我嫂身邊沒丈夫陪著得多難過。”


    “大人家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亂問。”餘老爺子瞪他:“有這功夫多讀點書少玩遊戲。”


    “我這不為我嫂子著急麽,她今天受了驚嚇,也不知道晚上會不會做噩夢,如果有我哥陪著,她做噩夢後好歹還能有人安撫。”


    餘老爺子一想是這麽個理,“她媽媽也在呢,晚上可以陪著她。”


    餘善一聽,頓時後悔剛剛說的話了,連他這麽個男子漢都被嚇成了斷腿狀態,這要一個柔弱女子看到那副畫麵……


    完全不敢想!


    餘善正色道:“其實我哥陪著我嫂是最好的,丈夫的安撫最管用。”


    話落又驚呼了一聲,“對了爺爺,昨天我有件事要問你來著,哎這會才想起。”


    餘老爺子起身就走:“沒錢。”


    餘善:……“不是爺爺我又不要錢你跑啥跑啊,是我打遊戲的一個哥們說他一個親戚突然變成了一種特別古怪的獸形。”


    餘老爺子的腳步頓住,他扭頭望向餘善,“一起打遊戲的那怎麽能叫哥們,那叫墮落!”


    墮落兩個字被餘老爺子咬的極重。


    餘善好無語:“爺爺重點是這嗎,我的重點是他那個親戚啊。”


    餘老爺子:“這有什麽,外麵獸性狂化的人那麽多,新聞裏每天都要報道好多起,有什麽好稀奇的。”


    “可獸性狂化者不可逆啊,他親戚是獸化後很快就又恢複了人形,而且獸化後的形態也不是他們族的形態,很古怪,不像是任何一種獸形,倒像是多種獸形的拚接體。”


    餘老爺子的眉頭漸漸蹙緊:“人在哪裏?”


    “啊?”餘善茫然:“什麽人在哪裏?”


    餘老爺子:“如果你能聯係到他,讓他最好別再繼續宣揚這件事,不過應該也晚了,他如果是在網上告訴你的,這事一定也被相關部門知道了,人說不準早就已經關在了某個地方。”


    “要,要關起來?”


    “不關起來研究難道要留著養胖了賣肉吃?”這小孫子調皮搗蛋也就算了,還單純又天真,餘老爺子沒好氣道:“這種特例肯定會被拿去當特殊品研究,他要真看重那個親戚就不該在網上說。”


    網絡被年輕人戲稱為法外之地,但其實是個最沒隱私的地方,什麽事都遮不了。


    “可她是人啊,人怎麽能當物件研究。”


    餘老爺子想起了從前那些事,不屑冷哼,“如果犧牲一個人拯救一群,誰會反對?得了,別想那麽多了,趕緊睡覺。”


    “等等。”餘善忙忙又問:“爺爺,你說這種和獸性狂化一樣嗎?”


    餘老爺子:“一樣不一樣都和你沒關係。”


    他背著手慢悠悠的出門,但門在關上時突然反應過來,探頭問孫子:“網絡上現在流行用我有一個朋友話語,你這該不會是……”


    餘善臉色大變,萬萬沒想到自家老爺子還能跟得上網絡流行語,且還運用到了現實,嚶嚶嚶他可真沒想過要暴露自家嫂子啊。


    餘善心頭不停的給自家嫂嫂喊“對不起”,還默默上了好幾根香。口中倒是倔強,故作無知:“爺爺你意思是說他這個親戚有可能是他自己?”


    餘老爺子審視他:“我懷疑是你自己。”


    餘善:……爺爺你腦洞好大!但可以再大點。


    “但就你這智商,要是變成了個怪胎,肯定第一時間來我這炫耀。”餘老爺子歎了口氣:“是我想多了。”


    餘善:啊這……


    餘老爺子話雖這麽說,但還是不放心,在孫子熟睡後,悄摸摸抽了一管孫子的血離開。


    白薇薇也覺得女兒月份這麽大了,受的驚嚇不小,又換了地方,晚上睡覺肯定不會安穩,想要陪著女兒睡覺。


    “不用,我這麽大肚子,自己一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多自由,多個人不適應。”


    白薇薇:“你餘爺爺家有折疊行軍床,我在你床邊支一個不會妨礙到你,你半夜喝水什麽的,我也能及時給你送來。”


    “不用,我一個人睡更安心。”謝一緋道:“你不用擔心我,真有事我肯定告訴你,而且我也不是小姑娘啦,沒那麽膽小。”


    女兒如今的性子的確挺大條的,白薇薇就沒再強求,陪著謝一緋又說了一會話這才離開。


    這是墨玨杉的房間,他說整個少年時期都在這裏度過,上次來這裏,謝一緋並沒有多少時間打量這間房子,有限的時間都用來和墨玨杉勾勾纏纏了。


    現在她一個人,目光放肆的掃視這間屋子。


    床頭櫃上麵包括抽屜裏都是些她愛吃的零食幹果,餘老爺子好貼心。


    衣櫃裏的衣物寥寥幾套,都是夫妻套裝,睡衣休閑衣浴袍全都成雙成對,或藍或白,毫無破綻。


    謝一緋又去瞧書桌,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各個年級的書籍和學校老師們要求的必讀書目,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書。她隨意翻開幾本,這些書都幹幹淨淨像是從未被翻開過。


    儲物櫃、臥室、小客廳……


    謝一緋的耐心耗盡,打了個哈欠打算睡覺,經過書架時一掃眼,驀地瞧到了海西高中的書。


    她是海西高中畢業,墨玨杉好像也說過他曾在海西高中上過學。


    她隨手抽出那本海西高中的書,也是在書本抽出的那一瞬間,書架旁牆壁朝兩側緩緩地打開,露出個僅能容一人通過的甬道。


    謝一緋挑眉,走了進去,她以為自己即將看到墨玨杉不為人知的最陰暗一麵,她以為自己馬上能瞧到墨玨杉真實一麵。


    可是燈光亮起,這個猶如衣帽間大小的暗室中,四麵八方的牆壁上密密麻麻貼滿了照片,這些相片或年代久遠或嶄新如初,或大或小或是各種形狀……


    沒有一張照片是重複的或是一樣的,但照片裏的內容全部都一樣。


    所有照片都拍攝的是一個女人。


    或是低眉淺笑,或是委屈哭泣,或是抱著雙腿孤坐路燈下,或是在路邊盛開的玉蘭樹下輕嗅……


    謝一緋短暫的愣怔後,手下意識的扶上肚子。她的心跳如鼓,肚子裏的寶寶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也動彈的厲害。


    深吸一口氣,她緩了緩情緒,走進這個暗室中,看著這一張張的照片。


    照片起始的時間點是海西高中。


    她看到了穿著校服的自己拿著一本曆史書在一棵楊樹下背誦。陽光從斑駁的樹葉灑落,點點落在她臉上,令她整個人像是洋溢著青春與活力。


    圖書館中她坐在窗邊桌子上低頭奮筆疾書、飯堂裏她眉眼彎彎的在啃著一條油炸小黃魚。


    海西高中的食堂飯菜實在不怎麽樣,但油炸小黃魚是最好吃的,高中那三年,謝一緋因為每天啃油炸小黃魚朝著圓溜溜的趨勢生長,越來越肉……


    坐在路燈下哭泣的她是因為又被老媽嘮叨她的學習不好。


    孤獨走在玉蘭花道上的她其實是想離家出走,但是後來有個老爺爺送給她一束很漂亮的金銀花,並誇她一看就是個以後會超級厲害的女孩子,還鼓勵她要每天開開心心迎接以後厲害。


    ……


    謝一緋幾乎要忘記的高中三年就這麽突兀的闖進來,這些照片還把她的圓潤照的清晰無比。


    但不知是對方的拍照手法厲害,還是角度選取的好,當然可能用了濾鏡,照片裏的她都很好看,哪怕是在掉著淚珠抹眼淚,也好看得不行。


    照片一直延續到了她工作上班的那幾年。


    她最開始怕大家輕看,穿著顯成熟的黑色工裝,頭發也每天盤的很老成,漸漸熟悉工作後,又有秦歡拉著她研究穿衣打扮,她在工作時的衣服也逐漸變成了日常甜妹風。


    照片的後來,定格在了她和他結婚的婚紗照上。


    婚紗照?謝一緋想起了,之前拍了婚紗照,但婚紗照需要一段時間製作才能取,後來又出現獸性狂化病例導致人心惶惶的,她們也沒去店裏取成品,當然主要是白薇薇覺著她忘了些事暫時的狀態挺好,不想用那些照片刺激她。


    這滿屋子的照片幾乎是她從高中開始的所有成長線,謝一緋遺忘的一些瑣碎記憶在這些照片裏又找了回來。


    那個曾送過她花的善良老爺爺一定是看出了她的不開心才那麽誇她的,還有雨天被店主送給她的傘,晚上獨自走夜路時,開車黑色小汽車的司機一直慢騰騰跟在她身後,不僅為她照亮回家的路,還讓她不是那麽害怕。


    她以為那司機是陌生叔叔,可看到那張她在車燈光中行走於黑暗中的照片,突然就反應過來,開車的人或許是墨玨杉。


    就算不是他,他應該坐在副駕駛位置,不然不會拍出這樣的照片。


    那些曾幫助她的人,曾在她最黑暗絕望的漫長時光中給予她溫暖與希望的人,是不是都和他有關係?


    謝一緋的手指劃過牆壁上這些照片,最終停留在她和他的婚紗照上。


    他長得真好看啊,可是她高中往後的時間中,照片裏隻有她一個人出現,唯有這張照片,他終於露麵。


    就像是緩緩來遲,又如她的身後影子默默陪伴。


    “你爸爸他,好像很喜歡我。”謝一緋輕輕撫摸自己鼓鼓的肚子:“但他這種不經主人的允許就私自拍攝,應該屬於侵犯人隱私,你說他是個變態嗎?”


    旁觀者的角度,這樣一個人在時時刻刻窺視著你,何止變態,簡直就是可以坐大牢的那種存在。


    謝一緋輕輕笑了笑:“原來我的生命裏曾有人這樣的關注過我,原來我曾收到的那些溫暖與關愛都是他想方設法給予我的。”


    她微微歪頭盯著婚紗照裏墨玨杉的眉眼,他總是那樣的溫柔,望著她的時候,目光就像是能溺出水,那麽,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謝一緋將那本書重新放回書架,看著這扇門緩緩的合攏,看著牆壁嚴絲合縫看不出半點的縫隙。


    她躺在床上,被子裏都是屬於他的味道。


    一起那麽久,她對他的味道太熟悉了,淺淺的大海般的清新味道,溫柔又像是可以包容一切,聞著便覺得安心。


    她在這樣的味道中安心入睡,直到淩晨,身體的疼痛令她驚醒。


    大腦的炸裂感沿著身體的血液經脈席卷蔓延,摧枯拉朽般令她覺著自己的身體像是在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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