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一家子都生得俊。


    她在觀察裴家人,裴家人也在打量白夏。


    往常也隻有在書信裏,聽過老二這個鄰村遇到的媳婦,雖說信中不止一次的提到她性格好長得好,但當人真的站在他們麵前,才意識到這好是怎麽個好法。


    小姑娘出塵的像是畫中人,光是瞧她從門口走到櫥櫃前的這段路,都是一種享受。


    裴家是村裏有名的和氣家庭,家裏幾口人基本上互相沒鬧過紅臉,對外也不從主動惹事,卻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


    就是看臉下菜碟。


    一家人都好顏色,媒人說對象,還沒問當事人呢,他們第一句都是先問好不好看。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就老大裴延正成了家。現如今瞧見白夏出色的樣貌,原先的七分滿意也成了十分滿意。


    “現在還沒到飯點,要是餓了嬸兒你們先吃點糕點墊墊肚子。”


    白夏將結婚準備的喜糖跟核桃酥一類的糕點,拿出來擺在客廳的茶幾上,原還直愣愣的仰頭看她的裴小軍,立刻被花花綠綠的糖紙迷花了眼,小嘴一抹,童音脆生生:


    “二媽好!二媽您一看就是個好人!”


    當真有糖便是娘。


    童言童語引得滿屋子人都忍俊不禁笑起來,打破了初見時的陌生感。


    “叔叔呢?”白夏掃了一圈,沒瞧見裴父。


    “我爹出去了!說是坐久了車腿有點麻,出去散散步!”見終於能插上話了,裴文琴立刻高聲搶答。


    一雙圓溜溜的眸子還盯著白夏猛瞧,臉頰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興奮的。


    “我出去看看。”


    跟白夏一同進來的裴延城,一直靜靜地站在客廳沒說話,往日犀利的黑眸此刻溢滿了暖陽,安靜的注視白夏與家裏人相處的和諧畫麵,此時才適時地開了口。


    人剛走到玄關,就聽到院子裏傳來拉扯聲。


    “哎我說你這個小同誌!讓你拿走你還非要送,你這不是想讓我兒子犯錯誤嘛!快拿走快拿走!”


    客廳內的眾人對視一眼,都齊刷刷地往屋外走。其中就屬裴延輝最是興奮,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幾人剛跨出大門,就瞧見裴父正一把拽著勤務兵小江的胳膊,作勢要將他院子外拽,另一隻手上還掛著一條約莫七斤重的草魚。


    裴父在家幹了幾十年的農活,年輕的時候還當過民兵殺過鬼子,才入伍兩年的小江一時間還真拗不過他,連拖帶拽地就被扯到了院門口。


    一手拎著菜,另一手死死地攀著院門。


    “老叔你誤會我了!這是團長自己定的菜,我真不是來送禮的!”


    “別蒙我,休想用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我兒!”


    小江欲哭無淚,裴團長他爹怎麽比他們團長還強,他就不該多嘴套近乎!直接將東西送到就撤也沒這個事兒啊!被個上了年紀的老爺子鉗製得動彈不得,說出去得多丟臉啊!


    “爹你幹什麽呢?快把小江鬆了,這是我的勤務兵,菜是我讓他買的!”


    瞧見這一出的裴延城太陽穴突突直跳,大跨步上前解救小江。


    末了又加一句:“給過錢了!”


    還真是自己誤會了啊!


    裴父尷尬地收回手,見小夥子被他擰得一臉苦相,頓覺不好意思地給他揉胳膊。


    “不好意思啊小同誌,是叔誤會你了,叔給你賠不是!”


    “沒事沒事,老叔你別介懷。”


    剛被捏的地方此時又被抓著緊揉,老爺子下手又沒個輕重,胳膊又酸又疼。


    小江此時隻想趁著現在看熱鬧的人還不多,趕緊遁走。


    “團長那我先走了啊,有事您再叫我!”


    “留下吃個飯再走啊?小夥子,你這體格真要多練練啊!”


    已經竄出兩步開外的小江,聽到裴團長他爹這句話,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心裏酸極了。被嘲諷了,一定是嘲諷。


    “嗐,小同誌跑得真快啊。”


    裴父意猶未盡的收回了視線,尷尬地摸摸老臉,轉頭瞧見走到二兒子旁邊的白夏,黑溜溜的銅鈴眼一亮。


    “這姑娘真俊啊!”


    白夏:......


    *


    待吃過午飯,裴延城便把裴家人送回了部隊招待所休息。


    走出大門沒多遠,剛拐一個彎,裴延城忽然眉梢一揚,後背似是長了眼睛,迅速矮身往右側一閃,躲過了身後人橫過來的一記手刀。轉過身的裴延城手上動作更快,立刻就將躍來的人鉗製住,兩三下就利落地將對方胳膊反擰在背。


    “嘶嘶....哥!是我!”


    “大白天鬼鬼祟祟,要不知道是你,早踹上你心窩子了。”


    裴延城鬆開了偷襲他的裴延輝,反手一個摑栗子敲在他腦門上。


    “嘶,我是有話問你呢哥!”


    裴延輝捂著腦袋猛搓,留著對這時代來說有些略長的短發,額前細碎的劉海被他揉得起了靜電,跟蒲公英似的往天上炸。


    “有話就說,我還要回部隊。”


    “咳,我知道小嫂子的身份了......”


    裴延輝緊張兮兮地視線往四周亂掃,見沒人注意他們這邊角落,湊近二哥壓低聲音繼續開口:


    “其實小嫂子不是咱鄰村的吧?”


    想他裴老三是什麽人啊,江北那一片有幾隻老鼠他都一清二楚!別說是住在大山裏,就是住在天上,也不可能躲過他的法眼。


    裴延城不動聲色,隻是看著他。


    二十啷當歲的小夥子,被他瞧得後背毛毛的,也不敢賣關子了,直接了當的說出自己的大聰明推測:


    “哥你跟我說實話,她是不是下放的資本家小姐?那模樣跟走路姿勢我一瞧一個準!”


    見他哥眼神不對,自以為猜中的裴延輝頓時同仇敵愾:


    “我知道了!她是不是要挾你了?逼你跟她結婚是不是?肯定是想哥你護著人家!我就知道這些資本家沒一個心思單純的!”


    瞧瞧他的兄弟姐妹爹爹娘親,才聊多久啊,都被她哄得笑眯了眼,隻有他,發現了和諧一家親麵具下,暗藏的洶湧波濤!


    在裴延輝的認知裏,他哥壓根就不是個會被美□□惑的,肯定是那資本家小姐耍了什麽手段,讓他哥落了什麽把柄。


    見他越說越離譜,裴延城一臉的一言難盡,心說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你知道個混球。滿腦子心眼就是不用在對的地方。


    捏捏眉心。


    “黑省的糧食局在招送貨員,表現優異的先進分子,還能升為卡車司機,我給你寫了封推薦信,能不能選上就看你自己能力了。”


    山北軍區食堂的米麵肉菜,就是黑省的糧食局送的,也算是近水樓台。


    正說在興頭上的裴延輝猝不及防被打岔,反應兩秒後,興奮地腦瓜子嗡嗡地,那他豈不是能學開大車了?


    “真的?!哥你可真是我親哥誒!”


    小青年興奮的跟條大狗似的圍著裴延城轉悠,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模樣,可剛開心沒兩分鍾,又猛然收了笑容。


    俊秀的一張臉,寫滿了不可置信。


    “哥,是不是我說中了小嫂子的身份,你這是在賄賂我呢?”


    裴延城:......


    “滾犢子。”


    這兔崽子什麽毛病。


    壓根就沒法跟他好好說話。


    *


    臨近婚期,時間再怎麽覺得慢,三月初八這天終是來了。


    天剛蒙蒙亮,吳秀娥跟孫小玥就來敲白夏的房門,正在修煉的白夏聞聲睜開了眼,虛影一閃,就化成了實體。


    雖說現在的婚禮簡潔了不少,但是大致該走的流程也是要的,從梳妝打扮到接親吃席。


    “有點疼哦,忍著點。”


    給白夏絞臉的是吳秀娥。


    枯黃的精瘦手指拿著一根細麻線,從中間相疊放在大腿上一撮,麻線便緊緊纏在了一起,再鉗住兩頭,順著白夏的臉輕輕拉動兩邊線頭。從下巴到眉鬢再落到額前,為的是將新嫁娘臉上多餘的汗毛拔掉,也叫開臉。


    好在白夏體毛輕,沒感覺到多少疼痛,光潔的臉上除了一層細小的絨毛,連唇毛都沒有。


    待家屬院的雞鳴,響了三下,身穿筆挺軍裝來接人的裴延城,到了。


    第13章


    今個裴團長結婚,軍區食堂的菜色都比往日要好上不少,連紅燒肉都有,雖是限量供應,但對於一年吃不了幾次肉的大家夥兒來說,分到一口沾沾油星子都是好的。


    但也有人瞧不上這口肉。


    “這裴團長還真是闊氣,結個婚還想請整個團的人吃肉,他那津貼也不知道夠不夠造。”


    周沐瑤站在沒什麽人的小徑上,瞧著遠處熱鬧非凡的食堂,口中嗤笑。


    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農村出來的,沒後台想再往上升可不是一星半點的難!再瞧他那凶煞的眼神......長得帥軍銜高有什麽用!看上去就是個家暴男!


    心頭不自覺浮現出白夏的臉,周沐瑤涼涼地替她點蠟,長得再好命不好也沒用。


    嘖,可惜了。


    還是孔醫生更適合她,這年頭留過洋都能安然無恙,能是個沒能耐的?聽口音還有點像京城人,隻怕是家裏背景不簡單。


    “人又沒請你吃,你還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你自己打飯去吧。”


    身側姚萍珊的聲音打斷了周沐瑤的臆想,將她拉回現實。說罷不客氣地甩了周沐瑤挽著她的手。


    心上人結婚新娘不是她,還有比這更讓人鬱悶的嗎?本來心情都調節的差不多了,結果被周沐瑤這話說得心裏更添堵。


    誰不知道軍人工資不高,但是裴延城就是願意花錢給大夥兒加餐,那為了什麽呀?不還是因為高興!想讓整個136團的人也沾沾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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