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眾人的心情也隨之猛然跌宕。


    “……杜董持有一帆合計41%的股權,江世敏女士持有一帆19%股權,合計60%,且兩人簽署有《一致行動協議》,約定在股東會表決中作出一致意思表示。”


    蘇拉無聲地更換了呼吸的頻率。


    “根據遺囑,杜董名下的股權中,29%由杜荔娜女士繼承,10%由江世敏女士繼承,還有2%……將由本人繼承。”


    廳中靜了一秒,全場嘩然。


    “你說什麽?!”


    杜荔娜失控的嗓音在窸窣碎語中顯得格外響亮。


    蘇拉沒有理會她無意義的驚詫,繼續說:


    “本次股權繼承為附條件的繼承,三位繼承人繼承股權後,需就持有的合計60%股權重新簽署《一致行動協議》,行使表決權時,以一致行動人內部持股多數意見為準。”


    “另外,杜董的個人賬戶即日起將全部暫停支付。本人將作為遺囑執行人,清算杜董的全部財產和債務,編製遺產清單,管理資產和投資的正常運作,直到完成清算分割、移交遺產。”


    杜宇風設立了不短於半年的遺產清算期。在此期間,他的遺產進行全麵封閉托管,由遺產執行人——也就是蘇拉,進行管理和清算,其他任何人無權動用。


    蘇拉的話語平靜,鬆弛,宛如朗讀一個毫無感情的宣言。但底下已經沸騰了起來。


    一個簡單的比例劃分決定,在利益相關者的腦海中,已經演變出上百種博弈的可能。


    林渡對公司治理知之甚少,隻好低聲問何寶賢,這個《一致行動協議》是個什麽東西。


    何寶賢簡單和他解釋了一下。


    《一致行動協議》,相當於要求股東會開會之前,江世敏、杜荔娜、蘇拉三人先開一個小會,就所有需要表決的事項在內部先達成一致,這樣正式開股東會的時候,60%的投票表決權就能投在同一個方向上。


    “那,如果她們三個人都無法達成一致,怎麽辦呢?”林渡問。


    “三個一致行動人內部,也必須按照持股少數服從多數來作出決定。你看這個繼承分配的比例,江世敏和杜荔娜分別占29%,這兩個人利益衝突最明顯,基本上不可能達成一致,所以最後掌握話語權的,反而是那個持有2%的人。”


    王家兄弟和杜荔娜麵色陰沉。


    王家持有的22%股權,加上杜荔娜繼承的29%股權,持股比例已經達到了51%,已經能夠達成相對控股。但一紙《一致行動協議》捆綁了三個關係微妙的女人,讓所有人都陷入了被動。


    江世敏的臉色也並不好。


    她持有的股權比例增加了,但在股東會的話語權反而被削弱,因為一切的表態,都要在三個一致行動人之間先達成一致。而由於她們三人持有的股份已經達到60%,三人會議的決議,大部分情況下,也就等同於公司股東會的決議了。


    目前,江世敏掌控著一帆的董事會。五位董事中,除了剛剛過世的杜宇風,王子謙和江世敏自己,另外2位董事都是公司高管,也都是江世敏的心腹。即使再補選一個不同陣營的人,她也依然在董事會占據多數。


    這個繼承安排並未改變一帆日常管理中的權力結構,能夠保持戰略投資股東們對持續穩定經營的信心。但一帆集團發展中的重大事項,尤其是涉及股東們之間的利益分配,還是需要經過股東會的表決。


    “杜宇風不愧是杜宇風,真可謂是四兩撥千斤。”


    何寶賢感歎著。


    “但這個繼女到底是什麽來頭?杜宇風讓她拿著2%的股權,和一群千年的老狐狸鬥心眼,究竟是信任她,還是在坑她呢?”


    何寶賢的話如同一道霹靂,劈中了林渡的天靈蓋。他渾渾噩噩地想起了和蘇拉真正分手那天,她說的話。


    她說,她想要財富,人脈,名望,權力,想要堂堂正正地進入上流社會,和那些有話語權的人平起平坐。


    蘇拉現在,算是和那些有話語權的人平起平坐了吧?


    蘇拉麵無表情地站在台上,目光掃過台下的每一個人。


    這些人裏,有些她認識,有些不認識,但每個人都以震驚和疑懼瞪視她。對他們而言,她像個穿著獸皮,闖進交響樂會的野蠻人。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林渡。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竟然穿了西裝,還打了點發蠟,被一個漂亮的女子緊緊挽著臂彎。


    倒是像一個標準的家族企業繼承人了。


    蘇拉猛然回過神來,繼續道:


    “杜董訂立遺囑的過程,留存了視頻資料,醫生也出具了立遺囑人神誌清楚的證明,見證人有常老,司機曹叔,保姆徐阿姨,還有兩名公證員到場,經國家公證機關公證有效。任何利益相關人員如需查閱資料,可以隨時向我提出申請。”


    她公事公辦地向人們點了點頭,收起文件夾,轉身下台。


    遺囑宣讀結束得出奇地快,簡單扼要,毫不拖泥帶水。


    就在何寶賢關掉錄音的同時,異變發生了。


    蘇拉從台上走下來,穿過人群的時候,杜荔娜陡然動了。


    她原本蒲柳般掛在王子猷臂彎裏,看著蘇拉從眼前經過,突然一把抓起身旁人手上的杯子,潑在了蘇拉臉上。


    那是一大杯冰拿鐵,一半都是冰塊。冰涼的液體沿著頭發,濕噠噠地流進蘇拉的脖頸,胸前和肩上瞬間濕透。


    有人驚呼起來。


    蘇拉眼前一片模糊,身子猛然被拽了一下,倒退兩步,又落入一個幹爽的懷抱。她不消細看,就能辨認出林渡身上溫暖的氣味,那是一種混雜著書頁、烏龍茶和薄荷的味道。


    林渡大聲說:


    “你幹什麽?”


    蘇拉避開林渡的碰觸,自己抹了把臉。非但沒有顯露狼狽,反而輕笑了一聲:


    “杜小姐,你這是做什麽?”


    杜荔娜像被獸齒咬住脖頸的小鹿,麵容是垂死的悲哀: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怎麽還有臉?你這個……凶手!”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這指控從何而來。


    蘇拉沉默了一會兒,不答反問:


    “你不喜歡我叫你杜小姐,那我就叫你,娜娜?”


    蘇拉的手垂落在她眼前:


    “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利益共同體了。合作愉快。”


    那聲“娜娜”一出口,杜荔娜猛然哀鳴了一聲。她瞪著那手,像瞪著有毒的紡錘針,竟不敢去碰。


    蘇拉卻盯著她,持續地逼近。


    “從明天開始,杜董的資產全麵進入凍結狀態,你的所有個人消費,都無法再從凍結資產中支取資金,隻能自己想辦法。”她瞟一眼王子猷,“不過,有王二公子在,相信你會找到辦法的。”


    “杜荔娜,”她湊近那瑟瑟發抖的女子耳邊,“我想要的,你從來都搶不過。”


    杜荔娜掙紮著後退了兩步,退到王子猷懷中。


    王子猷怒聲說:


    “你別太過分!就算她沒了父親,還有王家!”


    王子謙站在一旁,皺起了眉,並未附和。


    蘇拉宛如亮出利齒的優雅黑豹,微微一笑:


    “那我就看看,你們王家怎麽護她。”


    林渡這才看清王子猷的身形和麵容,當即認出,他就是那天晚上和蘇拉在公寓門口糾纏的男人。


    杜荔娜的丈夫。


    但林渡來不及細想,蘇拉已經甩了他,撿起落在地上的文件夾,轉身走出了會場。


    作者有話說:


    惡女歸來~


    為了更直觀展示杜宇風遺囑引起的一帆的權力變化,我這個小圖盲掙紮著做了三張圖,貼到微博去了,大家可以去圍觀一下,搜惡意杜蘇拉,股權結構圖,都能找到。


    不看圖也沒關係,不影響閱讀。


    ps,這本書的女一、女二、男二的名字和人物關係,應該看得出來,初始靈感是灰姑娘吧?當然,人設和故事的發展是完全不同的。


    第16章 守庫者之死(6)


    身後腳步紛遝,林渡追了上來。


    “我送你回去。”


    “不用。”


    蘇拉掏出車鑰匙,走向自己的奔馳車。車鑰匙被林渡一把奪過去。


    “你這樣還能開車嗎?”


    她的真絲襯衫濕了大半,平日利落的中長發被咖啡液糊在脖子裏,額前也是一片粘連,是林渡從來未見過的狼狽。


    “你怎麽這麽愛管閑事?”


    “你的事叫閑事嗎?”


    林渡熟練地拉開副駕車門,把她塞了進去。


    蘇拉皺眉:


    “你這樣我可以告你搶劫加綁架,你知道嗎?”


    “那你去告啊。”


    “……”


    蘇拉難得地語塞。大概是腦海裏裝了太多的事,她無力繼續糾纏,索性放棄了反抗。


    “那你送我去所裏吧。”


    “我送你回家換衣服。”


    “所裏有備用的衣服,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她輕揉著眉心。


    工作狂。


    林渡無聲地罵了一句,嘴上還是說:


    “行。”


    葬禮上的一切,任何一個親曆者,都會認定蘇拉是個欺淩弱女、謀奪財產的惡人,一個和母親裏應外合的陰謀家。


    她不憚於吐露最刻薄傷人的語言,不憚於直麵最激烈殘酷的衝突,不憚於欺淩最無辜可憐的弱者,更可怕的是還深諳這世界的規則,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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