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荔娜臉上的笑意凝住。


    她在莫蘭的拳擊工作室上到第十節 課了,開始學一些近身防守和組合拳,也增加了自由對練的時間。莫蘭欣慰地說, 杜荔娜是她這一年來教的最有天賦的學員。


    拳擊是爆發力更強的運動, 芭蕾則是舉重若輕, 需要更精確的肌肉控製。杜荔娜多年的芭蕾基礎,並沒有浪費。她一束一束地重新找回自己的肌肉,重新掌控身體,也重新認識自己。


    但是, 她還沒有信心重新開始跳舞。


    李薇看出了她的窘迫, 擺手道:


    “沒關係, 等你準備好了, 薇薇安的舞台隨時為你敞開。”


    手機在包裏嗡嗡作響,杜荔娜出了舞蹈室, 到樓梯間才接起來。


    “娜娜?”


    對方的聲音簡潔有力。


    “我是江世敏。”


    杜荔娜一愣,看了眼手機屏幕,確認是江世敏的號碼, 沒錯。


    江世敏已經很久沒有親自給她打過電話了,有什麽事, 都是由助理吳優通知。


    “見個麵吧,有事商量。”


    “……有什麽事,不能電話裏說嗎?”


    “最好是當麵說, 就你和我, 兩個人。”


    杜荔娜囁嚅了一下, 盤算著要怎樣搪塞過去,找蘇拉先商量應對之策。


    但江世敏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一般:


    “別想著叫上蘇拉了。”


    “……”


    “我知道,她現在成了你的精神支柱。”江世敏的聲音裏帶著點冷笑。


    杜荔娜想反駁她,卻隻無聲地張了張嘴。


    “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不會希望蘇拉在場,相信我。”


    “……”


    “二十分鍾後,臨南老宅見,別遲到。”江世敏嚴厲地下達命令。


    杜荔娜放下手機,疑惑、恐慌和一絲無著的興奮同時漫過心房。


    但她別無選擇,隻能聽命。蘇拉畢竟不是神燈裏的精靈,可以隨身攜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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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著多日陰天,雖然沒有下雨,鶴尾山的路麵仍凝著一層濕光。


    杜荔娜走進老宅,江世敏已經在長桌旁等候。


    她手邊已經泡好了茶,依然是金鷹的賀總送的正山小種。照看老宅的保姆被她打發去購物,偌大的房子,隻有她們兩人。


    她在江世敏對麵坐下。


    “為什麽不約在辦公室?”


    “人多眼雜。而且,我最近讓小吳清過老宅,確定這裏沒有竊聽裝置。”


    “……”杜荔娜沒問她為什麽這麽幹。和江世敏奮戰的叢林相比,自己就像活在真空氣泡裏。


    “……江阿姨,什麽事,這麽嚴重呢?”


    江世敏深深看了她一眼。


    “娜娜,徐芳的事,你讓我很意外。”


    杜荔娜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她和徐芳的親緣關係鑒定都算不上先斬後奏,而是斬了還不奏。江世敏知道了,恐怕比王子猷更加憤怒。


    “我……”


    “你不用解釋。”江世敏笑了笑,“蘇拉那點小花樣,還瞞不過我。你們拿到鑒定報告的同時,我也拿到了。”


    杜荔娜霍然起身:


    “……你什麽意思?……那個報告,你動了手腳?”


    江世敏聳肩:


    “我可沒這麽說。”


    “……”


    “徐芳的事已經過去了,人都離開鶴市了,你就不要再生事端。娜娜,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你做了錯誤的決定,但結果控製得還不錯,很出乎我意料。你爸爸從前把你保護得太好,很多難處都不告訴你,是他小瞧你了。”


    這肯定來自江世敏,杜荔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警惕道:


    “江阿姨,你到底想說什麽?”


    江世敏停頓了一下。


    “我覺得,你還是有腦子的。有些話,從前沒必要告訴你,現在看來,倒是可以跟你說一說。”


    她敲了敲桌子,杜荔娜這才看見桌上放著一遝材料。


    她坐回座位,江世敏拿起最上麵的材料,遞給她。


    那是一份租賃合同,物業的位置就在臨南工業園。出租方是一帆旗下的臨南公司,承租人是文祥投資。


    杜荔娜看了一遍,沒看出名堂,江世敏又遞了第二份給她。


    是一份還未履行的項目建築方案設計外包合同,買方是臨南公司,設計服務提供方是南洋設計。


    杜荔娜看得莫名其妙,不耐煩道:


    “如果要看合同,還是叫蘇拉過來好了。”


    江世敏冷冷地笑了,終於開口解釋。


    “因為這份十年期的租賃合同,臨南的項目拆遷,要付給文祥投資兩百萬的拆遷補償款。還有南洋設計,給臨南項目出了第二版設計方案,款項現金結算,分幾筆支付到南洋設計法人的個人賬戶,價格也是上百萬。”


    “那又怎麽樣?”


    杜荔娜在一帆當文員的時候就經手過類似的合同,從沒想過裏麵有什麽多餘的信息。


    “這兩家公司,股東向上追溯,層層嵌套,都落在境外的避稅島,根本看不出實際控製人是誰。最近這兩年,我一直在調查,前不久,終於拿到了證據。”


    杜荔娜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什麽?”


    “文祥投資和南洋設計,最終的受益人,是王子謙的太太,於慧。”


    杜荔娜的身子震了震,旋即怒道:


    “江阿姨,我大嫂就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你想指控她什麽?”


    江世敏一邊搖頭,一邊歎息。


    “八年銀行從業,父親是退休的行長,金融界個個是她叔伯,她是什麽家庭主婦?”


    “另外,我可不是在指控於慧個人。”


    “臨南的負責人熊緯,和你公公是老戰友,你爸爸對地產行業不了解,當年出於對王家的信任,把臨南的運營和後續改造都交給熊緯負責。公司章程裏明確規定,發生關聯交易要向全體股東披露,可是王家套著境外投資的皮包公司殼子,跟臨南簽的合同,一份都沒有披露。為什麽?”


    “因為這些合同都是假的,目的就是從臨南掏出錢來,轉移到王家在海外控製的賬戶。”


    江世敏指著那遝厚厚的資料:


    “這兩份合同隻是冰山一角,類似的合同,有幾十份。杜荔娜,你好好想一想,王家這些年,從一帆挖走了多少錢?”


    杜荔娜渾身發冷,顫抖著抓起一份又一份合同。


    她畢竟是商科出身,近來也一直在熟悉一帆的經營資料,現在有了方向,再去看那些合同,每一份都透著怪異。隻看了三分之一,合計的金額就已超過了千萬。


    杜荔娜放下合同:


    “你說,這些錢是被王家套出去的,有什麽憑據?”


    “這些合同就是一部分證據,還有其他的,我不會告訴你。但該交給律師備案的,我都已經做了。”


    杜荔娜:“……我憑什麽相信你?”


    這不是江世敏第一次挑撥她和王子猷的關係,而且上一次,她已經成功了。


    “我說的是實話,相不相信,是你的事。”


    江世敏平靜地看著她:


    “和你爸爸的婚姻裏,我學到一件事,那就是,謊言永遠有被戳穿的一天。事實才是更有力量的,真正有能力的人,靠說真話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娜娜,我對你不壞,從沒要求你叫我媽媽,有時候我覺得,我對你比對親生女兒還要好。作為一個繼母,我自認是很合格的。”


    “一帆才是我真正的孩子,我這輩子的心血,如果不是為了一帆,我和你爸爸,早就離婚了。我一定會守好一帆,讓它穩健發展,走向世界,成為一家了不起的企業。在這條路上,誰擋我的道,我就讓誰死無葬身之地。”


    她的話語陰狠,語氣卻很平淡,甚至透著點憂傷。


    杜荔娜:


    “先不說你的話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你和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做什麽呢?”


    這一次,江世敏笑出了聲。


    “娜娜,我知道了徐芳的事,還以為你是個多有正義感的姑娘呢!到了自己丈夫身上,正義感就沒有了?”


    杜荔娜的臉頓時脹紅。


    “這些事,子猷都知道嗎?我爸爸……知道嗎?常伯伯知道嗎?”


    “你爸去世之前,已經對王家有了懷疑,隻是還沒有證據。王子謙和於慧肯定是主謀,你公公不會完全不知情。”


    “至於王子猷知不知道,那就要問他自己了。”


    江世敏端詳她:“如果王子猷知道,你打算怎麽做?如果他不知道,你又打算怎麽做?”


    “……”


    杜荔娜迫切地需要蘇拉的意見。但她又明白,至少在這一點上,江世敏是對的。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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