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絲絹的,上麵有大片的雙麵異色刺繡,聽說是蘇繡。


    看做工的精細程度,周凜月甚至不敢去問它的價格。


    反正是她買不起的。


    “沒有的。”她小聲回答。


    那邊沉默許久,傳來輕微的吐氣聲。周凜月能夠猜想到,她大概是在抽煙。


    果不其然,對方再開口時,聲音有輕微的嘶啞感:“過幾天和秦晝一起回家吃頓飯。”


    聽她提起秦晝,周凜月胸口立馬湧上一股怪異的情緒。


    但她還是乖巧應聲:“嗯。”


    原本和秦晝有婚約的,是周凜緒。


    遠在海城的周凜月得知這一消息,提前和舞團請了半個月的假,打算回家參加她的婚禮。


    雖然自小就和這個姐姐沒多少感情,因為父母很早就離了婚,兩姐妹分別被判給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到底還是親姐姐,她結婚,自己總歸是得回去的。


    周凜月選好了禮物,結果飛機剛落地,她就被通知,結婚對象換了。


    換成了她。


    多可笑。


    本來隻是回來參加姐姐的婚禮,卻變成了自己參加自己的婚禮。


    僅僅隻是因為,周凜緒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


    “你姐姐的公司和秦晝有合作,聯姻是最為穩妥的方式。但他們兩個的性子太相似了,相似的人反而不適合在一起。”


    母親勸了周凜月一晚上,這場婚姻多少富家女排著隊求都求不來。


    周凜月聽明白母親話裏的意思,所以她不明不白被騙回國結婚,反而還是她撈了便宜?


    通話的內容沒有繼續往下擴充,周凜緒說完那句話後,周凜月隻是以一句簡單的輕嗯作為回答。


    然後又是相顧無言的沉默,這是兩姐妹慣有的相處方式。


    耳邊傳來輕微的吐氣聲,緊接著響起的,是周凜緒仍舊清淡的語氣:“那先掛了,你早點休息。”


    周凜月又是一句:“嗯。”便急急忙忙掛了電話。


    速度太快,對方那句晚安被中止在通話結束的嘟音之中。


    手裏還剩大半的煙在煙灰缸裏的石英砂上重重碾過,微弱的火光熄滅前不甘的飄起最後一縷青煙。


    周凜緒終於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


    -


    周凜月不知道該怎麽和秦晝開這個口,哪怕他們已經結婚半年了,甚至於在昨天還負距離接觸了整整一天時間。


    可周凜月對他仍舊像是一個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


    兩人多年前的那段戀愛好像隻是一張用完就扔的體驗卡,周凜月沒有從中體驗到初戀的怦然心動。


    唯一帶給她的,隻有當了十多年的乖乖女,在最後時刻勇於踏出第一步,嚐試去做個叛逆的壞孩子。


    那是她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唯一出格的一次。


    那幾句話在心中反複練習了好多次,最終鼓起勇氣來到書房準備敲門時,卻被上來打掃的阿姨告知:“先生已經出去了,說是今天有個應酬,讓您早點休息,不用等他。”


    這位阿姨是家裏的住家保姆,在秦家待了很多年。


    高二那年,秦晝將周凜月帶回了家,那次就是她開的門。


    那時的周凜月看到麵前那張陌生的麵孔時,第一次嚐試當壞孩子的她顯然沒有多少天賦,害怕的直往秦晝身後躲。


    他握住她的手腕,讓她不用擔心:“劉姨不會亂說。”


    分明沉靜從容的語氣,但莫名讓周凜月浮躁不安的那顆心落了下來。


    她的第一次戀愛,是她先提出的。


    母親對她的管束一向嚴厲,放學之後的各種補習班還有舞蹈課,甚至連午休和周末都塞得滿滿當當。


    周凜月從小到大就是所有家長眼中別人家的孩子。


    那些人批評起自家孩子不夠努力不夠認真時,總是會在所有話題前加上一個前綴:你看看人家周凜月。


    可是乖孩子當久了,也是會有逆反心理的。


    周凜月的逆反心理在她十七歲那年,同齡人的叛逆期結束的尾巴,她方才出現端倪。


    在她的認知裏,壞孩子的標準好像就是早戀。


    於是她一直默默尋找適合的早戀對象。


    直到那個人出現在她的視野裏。


    高她一級的學長,話少而沉穩,每周都會有一天的時間出現在校門口,拿著記名簿等待遲到的學生。


    每年的開學典禮,他作為發言人最後一個上台。


    甚至不需要演講稿,一身死板的校服在他身上也穿出幾分清貴與優雅來。仿佛量身定做。


    他很高,往往在發言之前需要先調節一下話筒的高度。


    清冽幹淨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到四麵八方。


    先前還吵鬧的人群在此刻都安靜下來,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的發言。


    明明內容同樣單一枯燥,可被他說出來,仿佛沾上了某種魔力一樣。


    眼神沒辦法從他臉上挪開,耳朵也舍不得沾染除他聲音之外的任何雜音。


    發言結束,他用毫無感情的那張臉,說出毫無感情的結束語:“最後祝大家能夠度過一個愉快的高中生涯。”


    去年的這個時候,周凜月還是高一新生,那時站在台上發言的,也是他。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她從不在意變成了,想和他早戀。


    第6章


    這無關乎愛情,僅僅隻是因為,她想試著去當一個壞孩子。


    第一次追人沒有經驗,周凜月學著班上那些女學生,在傍晚學校無人之後拿著情書去了高三零班的教室。


    高三零班,名校預備役。


    全班隻有二十八名學生,其中二十五名已經提前被各大名校錄取。


    秦晝就是其中之一。以總分高出第二名四十三分的成績位於第一。


    講桌上貼了座位名單,她找到秦晝的課桌。


    中間第三排。


    當她鼓足勇氣要將那封情書放進去的時候,身後傳來的男聲清冽而平淡,如山泉過澗:“情書都能給錯。”


    是早上剛聽到過的聲音,那會還是隔著音響傳到她耳朵裏的。


    此時就在她身後響起,僅僅隻隔了幾步距離。


    因為太近太清晰,所以顯得格外不真實,仿若錯覺一般。


    她微微怔住,纖細的身子也跟著瑟縮,鬆開搭扶在課桌上的手。


    待她轉身回頭時,穿著校服的少年已經從教室門口走進來了,步伐從容淡定。


    隨著他的靠近,周凜月的視線也從平時逐漸變為仰視。


    他個子高,高她一個頭還要多出一點。


    門外的夕陽裹了一點淡金色,通通被他的身影給擋了去。窄腰寬肩,介於少年與成年人之間的勁瘦修長。大約是他時常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對待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的公正。


    這讓他看上去不是很好接近,總是有著很強的距離感。


    包括此刻,他站在她麵前,逆光站著,哪怕周凜月抬眸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可心裏確實緊張且畏懼的。那種發自心底的膽寒。


    周凜月抿了抿唇,心裏盤算著要不要裝作走錯教室然後道個歉離開。


    對方卻在她下定這個決心之前先開了口。


    語氣極淡:“下午剛換過座位,課表還沒來得及更新。”


    所以,這裏不是他的座位。


    沒想到居然這麽湊巧。犯了大烏龍還被當事人抓到現形的周凜月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地朝後退了一步。


    他身上有股木質熏香的氣息,很淡,卻又難以忽視。


    如同他這個人一樣,分明話少,但存在感又極強。


    但凡他出現的地方,焦點必然是他。


    他沒有理會周凜月的窘迫,反而主動伸手,接過她手裏那封因為緊張而快被她揉爛的情書。


    “給我的?”他垂眸看她。


    雖然是疑問語氣,但從他平靜的眼神裏可以看出,他早就有了答案。


    周凜月呼吸有些急促,那種與陌生人交談的緊張讓她連呼吸都快忘了。


    隻覺得時間如同被放進了濃稠的蜂蜜罐裏,一同凝固住。


    沒有等到回答,他也沒繼續等,而是當著她的麵將那封情書給拆了。


    洋洋灑灑的一頁紙,他隻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甚至連十秒都沒有用到。


    又慢條斯理的將那封信重新折好,給出閱讀後的簡短點評:“最起碼抄得認真點,署名都沒換。”


    經過這麽久的沉默,周凜月終於放穩了呼吸。


    果然,叛逆和早戀還是不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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