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智囊都在身邊,又有青紅兩位護法將軍坐鎮,徐懷山感覺自己這教主做的才有了些威勢。如今他勸服了地載堂,又奪回了人和堂,解決了教中多年積下的弊病,業力司的勢力幾乎能與孫孤詣在世時比肩了。就連鍾玉絡都沒能做到的事,徐懷山卻做到了,眾人都對他十分佩服。


    金刀門吃了敗仗,未必會甘心。徐懷山讓人把之前逃出來的一些兄弟叫了回來,加緊巡防。等本教的人到了之後,就不用擔心金刀門的人反撲了。


    他對申平安道:“地載堂離這邊近,隨時跟穆堂主互通消息,有事互相馳援。隻要咱們兄弟齊心,金刀門的人夾在中間反而不敢妄動。”


    今天一戰,穆廣添見識了徐懷山的魄力和雷霆手段,對他也十分佩服了。聽他這麽說,答應道:“教主放心,地載堂的人都忠於本教,隨時待命。”


    眾人說著話,忽然見幾名官兵從外頭走了進來。幾人挎著刀,走到堂前道:“你們當家的在麽?”


    徐懷山跟朱劍屏互相看了一眼,站了起來。夜裏鬧出這麽大動靜,官府不可能不知道,但來的這麽快也出乎他的意料。


    徐懷山上前道:“在下徐懷山,是這裏的主人。幾位有何貴幹?”


    帶頭的官兵神色冷淡,抬手出示了令牌,道:“原來是徐公子。咱們是長安府衙的人,聽說這邊出了些亂子,老爺讓我們過來看一眼。”


    街上已經收拾幹淨了,但還有些殘留的血跡,黑著天也看不清楚。後院的角落裏有幾輛大車,上頭堆著屍首,外頭蓋著稻草。這些官差也沒有要搜查的意思,仿佛隻是來走個過場。


    朱劍屏走過來,微笑道:“我們內部起了一點小糾紛,這會兒已經沒事了。有勞幾位官差大哥來走一趟了。”


    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剛才打起來的動靜把半個城的人都驚醒了,火光照的白天似的亮,這可不是一句小糾紛就能搪塞過去的。帶頭的官差道:“老爺在府衙等著,還請各位跟我們走一趟吧。”


    業力司跟金刀門明麵上對立了,以後怕是還會有衝突,官府那邊總要去打一聲招呼。徐懷山道:“無妨,我去一趟吧。”


    朱劍屏不放心,道:“我也去。”


    蜈青沒說話,默默地跟在徐懷山身後,不管去哪兒都陪著他。穆拂衣擔憂地看著徐懷山,不知道那位府尹大人會不會為難他。李清露上前一步,道:“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裏說,不去行不行?”


    一名官差看了她一眼,見是個小姑娘,沒說什麽。徐懷山微微一笑,安慰道:“沒事,在家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作者有話說:


    屠烈:我裂開了。


    第三十七章


    一行人到了府衙, 府尹葉藏鋒坐在大堂上。他約莫四十出頭年紀,長方臉,唇上和頜下留著短須, 穿著緋色官服, 俯視著堂下的三個人。帶頭的人穿著一身黑袍, 氣質陰沉,容貌十分英俊。他身邊的一人孔武有力,沉默的像個鋸嘴葫蘆。另一人生的文質彬彬,一派書生氣質。對於官府來說,無論是金刀門還是業力司, 都是一群以武犯禁的莽夫,隻會給自己添麻煩。但是狼窩裏還能有這樣的人,實在讓葉藏鋒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那書生兩眼。


    朱劍屏注意到了葉藏鋒的目光, 對他微微一笑,跟著徐懷山抱拳行禮道:“拜見府尹大人。”


    這些江湖人的架子都大的很, 見了官也不下跪。葉藏鋒沒說什麽, 隻平和道:“你就是人和堂的主人?”


    徐懷山道:“正是在下。”


    葉藏鋒道:“你們是做什麽的?”


    “做生意的, ”徐懷山道, “瓷器、絲綢、茶葉, 跟西域來的商人打交道, 也賣東西給本地的百姓。”


    葉藏鋒道:“都是正經生意?”


    徐懷山微微一笑, 道:“大人這是什麽話,咱們都是本分人,做的自然都是正經生意。”


    葉藏鋒道:“既然是本分人, 怎麽跟人當街鬥毆?”


    徐懷山一臉平靜, 就知道他要這麽問。打的時候官府沒來, 事後再問,便是要好處的意思了。


    葉藏鋒道:“方才有人來報,說城東人和堂前的大街上,有兩撥人打起來了。是怎麽回事?”


    徐懷山道:“是我們堂裏的夥計一言不合,內部起了衝突。都是沒讀過書的粗人,幾杯黃湯下了肚就犯了渾。現在已經平息了,沒什麽大事。”


    他的態度泰然自若,仿佛隻是幾個人吵架動手的小事。堂上的幾個衙役都去了現場,見過了那情形,知道絕非如他所說的那樣。然而葉藏鋒的神色還是淡淡的,道:“確實沒事?”


    徐懷山微微一笑,道:“確實沒有。”


    葉藏鋒道:“沒有就好。本府一向最討厭江湖人打打殺殺的,若是有誰敢公然犯禁,本府定然嚴加懲處。”


    他這話說的,頗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了。兩邊打起來了,他不能不過問,但叫過來了也沒有深究,還提醒他別鬧到明麵上來。先前金刀門的人殺穿了人和堂,官府也沒有任何反應。徐懷山心中了然,府尹大人是要明哲保身,對這些人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葉藏鋒說完了正事,把目光投向了朱劍屏,道:“這位是?”


    朱劍屏不想引起他的注意,道:“在下朱劍屏,是人和堂的賬房。”


    葉藏鋒道:“可有功名在身?”


    這話問到了朱劍屏的心上,他沉默了一下,道:“沒有。”


    這麽一個運籌帷幄的人才,卻連半尺功名也沒有,天天跟一群江湖草莽混在一起,簡直就是明珠暗投。葉藏鋒覺得有點可惜,但也沒說什麽。他一派端嚴的態度道:“你們和別人之間的事本府不管,但別殃及百姓,也別給本府添麻煩。”


    徐懷山道:“是,我們一定遵紀守法。”


    葉藏鋒訓完了話,擺手道:“去吧。”


    一行人出了府衙,本以為還要折騰一陣子,沒想到這麽容易就完事了。徐懷山道:“這府尹大人倒是不難相處,咱們來長安還沒給他送過見麵禮,等會兒封一份土產送過來。”


    朱劍屏明白他的意思,道:“教主放心,一定辦妥。”


    蜈青道:“回去麽?”


    徐懷山道:“回去,家裏的人都等急了。回去洗個澡,好好歇一歇。”


    這一夜他們都太累了,就算天塌下來也得先睡一覺再說。天色將明未明,三人沿著大街往人和堂走去,漸漸走遠了。


    退了堂,葉藏鋒還坐在府衙上,若有所思。師爺欠身道:“老爺,就這麽放了他們?”


    葉藏鋒的神色沉靜,道:“金刀門的人太囂張了,繼續讓那一家獨大,它早晚要騎到咱們的頭上來。如今有人製約他們正好,咱們坐山觀虎鬥就行了。”


    師爺恍然大悟的一笑,臉上的褶子簇在了一起,道:“大人明鑒,讓他們黑吃黑,自己鬥去吧,最後得利的還是咱們。”


    回去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人和堂的兄弟們正在打水洗地,嘩的一桶水潑在地上,血跡洗的差不多了。陽光照在青石板路上,亮閃閃的,又是嶄新的一天。


    徐懷山把堂裏的事交給朱劍屏值班,倒頭就睡。過了午他才睡醒,坐在床上想了一陣子,才想起昨天夜裏發生的一切。他總算把人和堂奪回來了,從去地載堂勸說穆廣添父女,到昨晚的一場廝殺,他步步為營,能贏到最後實在不容易。若是姐姐還在,應該也會為自己高興吧。


    李清露聽見了動靜,從隔間過來,道:“教主,你醒了。”


    徐懷山道:“醒了,你去讓朱劍屏和蜈青他們歇著吧,下午我看著這兒。”


    他們剛拿下這裏,隨時提防著金刀門反撲,睡覺都得輪班,總得睜著一隻眼睛才行。


    李清露答應了,出去找到朱劍屏,跟他說教主醒了,讓他好生歇一會兒。朱劍屏頂著兩個青眼圈,揉著太陽穴道:“謝天謝地,他還算有人味,知道心疼我也一夜沒歇,我還以為他要睡到晚上呢。”


    李清露笑了,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她從廚房經過,帶了些飯菜回去。徐懷山負手站在屋簷下,抬眼看著遠處的天空,神色沉靜,跟昨天夜裏的他十分不同。


    相比起來,李清露還是喜歡他平靜的樣子。他的頭發垂下來落在臉側,隨著風輕輕擺動,眼瞳黝黑,看起來甚至有點溫柔。


    李清露提著食盒進屋,放在桌上,道:“吃飯了。”


    廚房做了一碗蛋花湯,兩碗米飯,一條醋魚,一碟炒油菜,一碟涼拌三絲。李清露把魚頭對著他,道:“今天有糖醋魚,你喜歡麽?”


    徐懷山知道姐姐頭一次請她吃飯,就是請的醋魚,難為她還記得。他笑了一下道:“不是你喜歡麽?”


    李清露彎起眼一笑,小女孩兒都愛吃酸甜口的,她這麽容易就滿足也挺可愛的。


    他坐下來,正準備吃飯,忽然見穆拂衣帶著個丫鬟從外頭過來了。她手裏拿著兩張紙,遞給他道:“教主,這是昨晚犧牲的兄弟的名單,還有傷員的名單,你看撫恤的事怎麽辦。”


    徐懷山的神色嚴肅起來,起身走過去。李清露的腮幫子裏鼓著米飯,筷子已經朝著糖醋魚去了,聽見了他們的話,手停在了半空中。穆拂衣見她跟徐懷山一起吃飯,有些意外,沒想到徐懷山這麽沒架子,會跟身邊的侍女平起平坐。


    旁邊的丫鬟已經忍不住道:“主子沒動筷子,下人怎麽能先吃?”


    就算李清露沒規矩,也輪不到別人來教訓。徐懷山皺起了眉頭,穆拂衣道:“多嘴。”


    那丫頭低下了頭,小聲道:“婢子錯了。”


    李清露覺得自己是有點問題,就算一家人吃飯,當家的沒動筷子,別人也不能先吃。她縮回了手,沉默下來。徐懷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拿起筷子點了魚一下,道:“可以吃了。”


    旁邊的那丫鬟看傻了眼,沒想到教主會專門為這小姑娘破規矩,對她也太好了吧。穆拂衣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目光閃爍了幾下,卻也沒說什麽。


    徐懷山看著名單,沉吟道:“等會兒我擬個撫恤的數額,後天就把錢發下去。好生給傷員治傷,鄭雨寒要是忙不過來,就去城裏再請幾個郎中,藥也都用好的。”


    穆拂衣答應了,徐懷山送她走到院子裏,關心道:“昨天一宿沒睡,上午歇了麽?”


    穆拂衣微微一笑,道:“睡了兩個時辰,剛醒。名單是我爹統計的。”


    徐懷山道:“讓穆堂主好生休息,大家都辛苦了。辦成了這麽大一件事不容易,晚上我讓廚房做點菜,大家聚在一起慶祝一下。”


    穆拂衣微微一笑,道:“好。”


    她帶著丫鬟走遠了,徐懷山回到堂中,撩衣坐下了。他見桌上的菜都沒動,李清露老老實實地坐著,就麵前的米飯少了一口。


    徐懷山覺得沒必要這樣,道:“想吃就吃,在我跟前不用講究這麽多。”


    “還是講究一點的好,”李清露輕聲說,“在觀裏吃飯不等人,也要被師父打手的。”


    徐懷山從小吃飯都是搶到一點算一點,有吃的不趕緊塞到嘴裏就會被別人搶走,對食物有種刻在骨子裏的危機感。他對這種規矩不屑一顧,冷淡道:“隨便你吧。”


    吃完了飯,徐懷山定了撫恤的數額,重傷的五百兩,輕傷一百兩。犧牲的兄弟教裏主持厚葬,每人賠一千兩銀子,讓賬房去錢莊取錢。約莫申時,從無量山調來的二百個兄弟趕到了。徐懷山出去接了人,把他們安置在營房裏,又在各處巡視了一圈,看望受傷的兄弟們,陪他們一直待到了傍晚。


    李清露收拾了碗,回到大廚房,跟管事的說教主晚上要舉辦宴席,讓做幾桌子好菜。


    廚房管事的答應了,李清露回來歇了一會兒,天就黑下來了。


    花廳裏燈火通明,人們陸續到了,桌上擺滿了佳肴。徐懷山讓廚房給營房裏的兄弟們也送了酒和肉,犒勞大家。徐懷山坐在上首,朱劍屏坐在他身邊,申平安在另外一側坐著。穆廣添和穆拂衣都來了,還有青紅兩位將軍。李清露送上了菜,便要出去了。徐懷山在桌子底下一拉她的手,道:“那不是還有座麽,你去挨著蛛紅坐著。”


    李清露白天剛被人說了沒規矩,心裏還有些別扭,這會兒見穆拂衣也在,垂下了眼道:“不了,後廚還沒忙完。”


    眾人都看著,徐懷山也不能跟她拉扯起來沒完,隻好放開了手。李清露低著頭快步走了,她去廚房轉了一圈,這邊的活兒早就幹完了。幾個丫鬟在一旁吃飯,有說有笑的。李清露過去領了兩個白菜餡兒的大肉包,拿油紙包著,在花園中的八角亭子裏坐下了。


    她對著月亮啃一口包子,蕩悠著兩條腿,覺得在這裏躲會兒清靜也挺好的,反正她也不習慣跟那麽多人打交道。


    眾人喝了一巡酒,漸漸熱絡起來。徐懷山側過頭問申平安的身體怎麽樣了,申平安道:“鄭大夫說沒什麽大事,就是氣滯血瘀加一點外傷,歇幾天就好了。”


    徐懷山想他是被關在牢裏氣的,道:“你被抓走之後,我晚上做夢都想著你,醒了好幾回。你想我了沒有?”


    “那可不天天想,”申平安道,“我就指著教主救我出來了。姚長易來看過我一回,想讓我投降。我說男子漢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氣節不能丟。他惱羞成怒,就讓下山虎拿鞭子打了我好幾頓。幸虧教主來得及時,要不然我就見不到你們了。”


    朱劍屏皺眉道:“師兄,有你這麽咒自己的麽。人都出來了,還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申平安笑道:“開玩笑的嘛,我給自己算過一卦,這輩子能平平安安地活到八十九歲,還能娶個溫柔賢惠的好老婆,生一窩孩子。碰上這一點小風浪,死不了的。有人在牢裏待了十七八年還好好地活著,我憑什麽走在他們前頭?”


    徐懷山覺得他這話有點怪,道:“他牢裏還有關了這麽久的人,怎麽回事?”


    申平安想了想,道:“我也是聽人說的,有個人被關了十來年,好像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姚長易上次過來,不光是為了瞧我。我聽他吩咐人去廚房拿了些好酒好菜,要親自送過去,說不定就是看那個人去了。”


    徐懷山喔了一聲,回頭看蜈青,道:“你探過大牢,看見什麽奇怪的人了沒有?”


    蜈青當時隻想著救人,沒注意別的。他尋思了片刻,道:“人倒是沒瞧見,但聽見牢裏有人咆哮。聲音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人好像被關在大牢的深處。”


    申平安道:“對對,是有個人,一直在牢裏大喊大叫的,不是罵屠烈,就是罵姚長易。牢裏的獄卒都習慣了,根本不搭理他。莫不就是姚長易帶著飯菜去看的那個人?”


    徐懷山沉吟了片刻,想不出姚長易會對什麽人這麽客氣。都關在大牢裏了,還任他辱罵不還口,又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他回頭看朱劍屏,道:“你知道麽?”


    朱劍屏年輕,對從前的事也不清楚。他道:“我回去查一查,有結果了跟你回報。”


    穆廣添在一旁聽了,目光動來動去的,仿佛知道什麽,卻又覺得跟自己沒什麽關係,不必管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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