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山把長槍抄在了手裏,甩了個花,感覺是比用劍順手多了。


    鐵憾嶽冷笑一聲,道:“換什麽也不好使,老子大殺四方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娘胎裏呢!”


    他說著又是一刀砍了過來。徐懷山黑色的身影映在月光裏,衣袖被刀風震得獵獵飛舞,頭發也被激了起來。蜈青有些擔心,回頭看朱劍屏,道:“怎麽辦,一起上麽?”


    對方找上門來,指明了要單挑,自己這邊若是以多敵少,不免勝之不武。但徐懷山若是實在危險,那也顧不了這麽多了。朱劍屏緊盯著那兩人,見徐懷山還沒落下風,道:“再等等。先把別處的人都調過來,別出動靜。”


    蜈青立刻去辦了。申平安在旁邊看著,總覺得那瘋漢的聲音似曾相識,聽他咆哮一聲,震得人耳膜生疼。他忽然想起自己被關在金刀門的大牢裏時,便聽過有人這樣吼叫。他沉吟道:“哎……你說這瘋漢是誰?”


    那人自打來了,還沒自報家門。朱劍屏從剛才就在想這件事,道:“之前你說過,金刀門的大牢裏關了個瘋子,天天大吼大叫,姚長易還對他很客氣,會不會就是這個人?”


    兩人對視了一眼,申平安道:“應該是他,你查過了麽?”


    先前朱劍屏就查過了,道:“如果是他的話,此人叫鐵憾嶽,本來是姚老門主的拜把子兄弟。姚長易怕他搶自己的門主之位,把他關在大牢裏,到現在應該有十八九年了吧。”


    申平安倒抽了一口氣,道:“真的假的,那姓姚的這麽狠?”


    以姚長易的性格,這種卸磨殺驢的事還真能做得出來。鐵憾嶽雖然瘋瘋癲癲的,這些年也受了不少罪。


    朱劍屏道:“這人天生神力,又得姚老門主的青睞,學了他的天陽神功,當年打遍天下無敵手。要不是這個緣故,姚長易也不至於修了三道鐵門加一道石門把他關在地牢裏。”


    這麽危險的人物,一般身份的人是接近不了的。申平安道:“虎兕出於柙,誰把他放出來的?”


    眾人也不知道是誰幹的,但看他這副凶橫的模樣,就知道江湖中怕是要掀起一場驚濤駭浪了。


    蛛紅在旁邊看了許久,道:“確定是他麽?”


    朱劍屏也隻是猜測,沒有十足的把握。申平安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揚聲道:“鐵憾嶽——”


    那瘋漢回頭望了一眼,吼道:“誰叫老子!滾出來!”


    申平安跟朱劍屏交換了個眼神,低聲道:“還真是他……姚長易可要倒大黴了。被關了這麽多年,他還不得把姓姚的一身皮活剝下來。”


    不遠處鐵憾嶽手持陌刀,接二連三向徐懷山斬下來,落葉被激得飛舞起來,打的十分激烈。


    徐懷山跟他過了近百招,感覺這人的武功非但在自己之上,就算放眼整個江湖都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徐懷山的手被震得發麻,內力消耗的太多,已經撐不住了。他把長槍一橫,架住了他斬過來的刀。


    兩人近在咫尺,徐懷山額上的汗水滴落下來,喘著氣道:“前輩,在下不是你的對手,到此為止吧。”


    他打得氣喘籲籲,鐵憾嶽卻還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他咧嘴道:“你跟我認輸了?”


    徐懷山道:“是,前輩武功高強,輸給你不丟人。”


    鐵憾嶽哈哈大笑,仿佛很佩服他的爽快。可一轉眼,他又道:“小子,你很有些意思。本來我也能饒你,隻可惜有人要取你性命,我不得不下狠手,你別怪我!”


    他說著一刀重重地斬下來,嘩地一聲將徐懷山手中的長槍砍成了兩截。徐懷山的神色一凜,撇下了斷槍,擰身上了屋簷。鐵憾嶽也扔下了手裏的陌刀,縱身一躍,追著他踏過屋頂,腳下橫掃,嘩啦啦踢下一大片瓦來。


    李清露聽見外頭打鬥聲激烈,實在按捺不住,跑了出來。


    她站在人群之中,眼看著徐懷山被那瘋漢追著上了屋頂。兩人在屋簷上過了幾招拳腳,徐懷山且戰且退,被逼到了屋簷上。


    鐵憾嶽一拳掄過來,徐懷山打了這許久,氣力不濟,一個沒站穩從上麵落了下來。眾人一陣驚呼,李清露離的最近,下意識飛身過去接他。徐懷山在空中調轉了身形,一拂衣袖穩穩地站住了。李清露一隻手伸出來,扶住了他的手臂。


    徐懷山回頭看了她一眼,皺眉道:“你怎麽出來了,快回去。”


    李清露十分著急,忍不住道:“別打了,這位大叔,人家跟你無冤無仇的,你做什麽非要這麽咄咄逼人的?”


    鐵憾嶽一躍落在她麵前,粗聲粗氣地道:“你這小姑娘是幹什麽的,敢來教訓我?”


    徐懷山被他砍中了好幾刀,身上到處都是血。李清露十分心疼,暗道:“就算他一掌斃了我,也不能讓他們再打下去了。”


    她把心一橫,道:“小女子不敢教訓前輩,可你打人總要給個理由吧。他不是你的對手,也認輸了,你還想怎麽樣?”


    月光照在她臉上,李清露雖然害怕,卻又不肯退縮。她咬緊了牙關,勉強支撐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縱使有天大的殺心也要消解了。鐵憾嶽注視著她,忽然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


    他凶神惡煞地盯著她,往前走了一步。李清露刹那間覺得自己肯定活不成了,下意識閉上了眼。徐懷山把她護在身後,道:“前輩,有事衝我來,別對小姑娘動手。”


    鐵憾嶽根本不關心徐懷山,隻盯著李清露,道:“……靜柔?”


    李清露像被獅子盯上了,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鐵憾嶽道:“你把眼睛睜開。”


    李清露不敢不聽他的話,良久睜開了眼,睫毛簌簌地眨了幾下。鐵憾嶽一瞬間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眼神卻有點傷感。


    “不對……你不是她,她已經不是小女孩兒了……”


    趁著他們打架的功夫,朱劍屏悄悄地把人都調了過來。他眼看這瘋漢非要行凶不可,大家一起上,也未必會輸。他抬手一揮,道:“把人圍起來。”


    人和堂的兄弟們從四麵八方圍上去,手裏拿著刀劍,把包圍圈越縮越緊。所有人都十分緊張,緊緊地盯著那瘋漢。他卻根本不在乎周圍的人,隻看著李清露。


    這個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的,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讓他想起了頭一次見到自己愛人的情形。


    她的皮膚白皙,頭發烏黑,性情好像很柔和,眼神裏卻帶著幾分倔強。她雖然怕的發抖,卻還是要保護身邊的這小子。鐵憾嶽喃喃道:“你不是靜柔,你不是她……”


    被關了這麽多年,他一直都在想著怎麽找姚長易報仇,如今卻恍然驚覺,他的妻子還在等著他回去。他心裏一陣難過,抬手重重地打了自己幾拳,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靜柔,讓你等了這麽久,都是我的錯!”


    周圍的人都十分奇怪,不知道這瘋子一會兒打人、一會兒又打自己,到底是在幹什麽。


    鐵憾嶽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喃喃道:“我得找她去……她說過要等我的……”


    他想到這裏,也不管周圍的人了,拔腿就往門外奔去。其他人也不敢攔他,向兩邊散開了。屠烈沒想到這瘋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做事一點道理也不講。他從樹上躍下來,跟上去喊道:“喂,你還沒殺了徐懷山,要上哪兒去?”


    鐵憾嶽滿頭大汗,好像遲了一刻都來不及了,道:“我找我老婆去!”


    旁邊一人嘴上沒把門的,放聲嘲道:“快去吧,晚了你老婆就跟別人跑了。”


    鐵憾嶽登時大怒,咆哮道:“放你娘的屁!”


    他說話聲中,衝過去一掌拍碎了他的天靈蓋,那人登時腦漿迸裂,血淋淋的十分駭人。周圍的人都被嚇得不敢亂動,鐵憾嶽趁機縱身一躍,飛踏著牆頭走遠了。


    屠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聽身後腳步聲響,卻是徐懷山過來了。


    兩人目光一觸,徐懷山神色陰沉的像刀一樣,意識到了那瘋子是這人指使來的。屠烈登時出了一頭冷汗,徐懷山雖然不是鐵憾嶽的對手,要殺他一個下山虎還是不難的。


    屠烈是單槍匹馬來的,生怕被他逮住,也顧不得體麵了,轉身拔腿就跑。


    徐懷山剛才跟那瘋子打了半晌,體力消耗的甚劇,心裏想著來日方長,改天再收拾他也不遲。


    申平安走了過來,道:“看來這瘋子是屠烈放出來的,就這麽饒了他?”


    徐懷山身上受了好幾處刀傷,此時隱隱作痛,沒有說話。朱劍屏過來道:“紙裏包不住火,既然人是屠烈放出去的,姚長易肯定比咱們更想要他的命,讓他們內鬥去好了。”


    李清露沒想到那人剛才還凶神惡煞的,忽然就跑了,簡直莫名其妙。她繃緊了的弦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徐懷山走了過來,一把扶住了她,道:“你沒事吧?”


    李清露搖了搖頭,道:“你呢?”


    徐懷山淡淡道:“一點小傷,沒事的。”


    兩人進了屋,鄭雨寒拿著藥箱跟進來,道:“教主,我給你上藥。”


    李清露點起了燈,轉身去燒水。屋裏的暖爐燒得很旺,徐懷山解開了衣袍,身上露出了好幾道傷口。


    李清露拿熱水打濕了毛巾,擦去了他臉上的塵土。她看著傷口皺起了眉頭,好像傷在自己身上似的,簡直能感到一跳一跳的疼痛。鄭雨寒給他上藥包紮,所幸傷得不深,過幾天就能長好了。


    申平安和朱劍屏從外頭過來,一站一坐,看著他治傷。徐懷山看著李清露道:“讓你在屋裏好生待著,出去幹什麽。還愣了吧唧的衝過來,你接得住我麽,不怕把胳膊撅折了?”


    “我當時沒想那麽多。”李清露道,“我也會武功,你別老是小瞧我。”


    她原本是一番好意,沒想到他根本不領情,心裏有點委屈。徐懷山歎了口氣,道:“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還敢過去巴巴地教他做人,怎麽想的?”


    他想起那瘋子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情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忍不住笑了。這丫頭從前就說她的運氣一向很好,總能化險為夷,有時候不信這個邪是不行。


    那瘋子不按常理出牌,這小丫頭又把生死置之度外,兩個人一對上,反而有點棋逢對手的意思。他緩和道:“嚇著了麽?”


    李清露搖了搖頭,道:“我沒事。他是什麽人,為什麽來找你的麻煩?”


    徐懷山也沒有頭緒,朱劍屏道:“他叫鐵憾嶽,是姚老門主的結拜兄弟。姚長易把他關在雲雷堂的地牢裏,將近有二十年了。方才我看見下山虎了,應該是屠烈把他放出來的。”


    李清露十分驚訝,道:“被關了那麽多年,也太慘了吧。”


    朱劍屏道:“他當年為金刀門殺了不少人,平生沒幹過幾件好事。狡兔死走狗烹,姚老門主一死沒人給他撐腰了,這也算是他的報應吧。”


    徐懷山沒說話,尋思著屠烈把這個災星放出來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讓他殺了自己為屠小虎報仇。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瘋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根本不聽招呼,來大鬧了一場後忽然又跑了,就像一團龍卷風,肆虐過後亂七八糟,讓人摸不著頭腦。


    蜈青點集了人數,打發人把院子收拾幹淨,又叫了一隊人值夜,讓其他人去休息。


    他過來道:“死了一個兄弟,重傷了一個,其他人還有些輕傷的,損失不重。”


    徐懷山嗯了一聲,道:“地載堂的人呢,剛才沒來?”


    蜈青道:“穆堂主身體不適,在屋裏歇著,穆大小姐跟他在一起。他帶來的人都在屋子外頭守著,圍得像鐵桶一樣,沒有任何傷亡。”


    他雖然麵無表情,眾人卻都聽的出來,穆廣添遇事先顧自己。前頭都打成這樣了,他也無動於衷,實在不是個靠得住的人。


    徐懷山歎了口氣,有點無可奈何,道:“他護好自己就行了,不來幫忙總比添亂好。”


    鄭雨寒治完了傷,徐懷山攏上了衣襟,喝了杯水。李清露想著剛才那瘋子說過的話,覺得有些奇怪,道:“他說的靜柔是誰?”


    申平安道:“沒聽過,你們知道麽?”


    朱劍屏尋思了片刻,道:“應該是荊州蘇家的二小姐。”


    徐懷山產生了點興趣,道:“荊州蘇家?是蘇雁北那家的人?”


    朱劍屏道:“對。”


    眾人都有些驚訝,不知道這兩邊一正一邪的,是怎麽拉扯到一起去的。徐懷山道:“詳細說說。”


    朱劍屏想了想,道:“鐵憾嶽當年跟蘇長碣的妹妹情投意合,自作主張成了親,那位蘇二小姐的閨名就叫靜柔。蘇長碣覺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強行拆散了他們。蘇二小姐跟鐵憾嶽分開之後,至今也沒嫁人。她的身體不太好,常年吃藥,不過她不是江湖裏的人,這些信息也不一定準確。”


    申平安有些意外,道:“那瘋子這麽凶,也有人喜歡他?”


    朱劍屏笑了一下,道:“各花入各眼,說不定人家就覺得他力拔山兮氣蓋世,是個大英雄呢?”


    他這麽一說,倒也有些道理,畢竟這麽雄奇的偉男子,天地間幾百年也難出一個。看來相中他的那位蘇二小姐還是很有眼光的。


    徐懷山尋思了一下,道:“蘇靜柔是蘇長碣的妹子,那蘇雁北不是得叫她一聲姑姑了?”


    申平安抱著臂往牆邊一靠,已經把他們之間的關係理明白了,說:“豈止,論起來他還得老老實實地叫這鐵瘋子一聲姑父,嘖,你細品,這多鬧心呢。”


    平日裏一本正經的中原正道領袖,年輕有為的少俠,見了邪道上的瘋子還要尊稱一聲姑父,那情形讓人一想就覺得荒誕。憑空多了這麽個凶巴巴的窮親戚,蘇雁北一定氣得牙都要咬碎了。難怪當年蘇長碣不願意把妹子嫁給鐵憾嶽,跟這種人夾纏不清,整個家族的聲譽都要受連累。


    眾人說著話,探子從外頭回來了,進屋道:“稟報教主、軍師,小人跟蹤那瘋漢到南城門前,見他翻過城牆跑了。小人過不去,也不知道他去什麽地方了。”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徐懷山皺起了眉頭道:“往南邊走……他真的要去找他老婆?”


    鐵憾嶽口口聲聲喊著靜柔,風風火火地跑了,說不定真的去荊州蘇家了。他這一去,勢必把蘇家攪得人仰馬翻。眾人心中都是一動,覺得武林正道的人一卷進來,事情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蜈青道:“怎麽辦?”


    申平安揚眉道:“他要去就去唄,蘇雁北不是一直在找咱們的麻煩麽,如今也有人去找他的麻煩了,好得很。”


    其他人也這麽想,都有要坐山觀虎鬥的意思。正道上的人一向跟他們不對付,如今他們有了對手,也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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