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烈的眼中放出陰狠的光,道:“好,咱們這就去把他們踏平了,跟我殺——”


    屋裏暖融融的,李清露靠在床頭看了一會兒書,不知不覺間睡著了。恍惚中,她好像聽見有人大聲呼喊,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從營房那邊傳來,又鬧哄哄地向遠處去了。


    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夢裏到處都是火光,好多人打打殺殺的。她發現徐懷山的劍還掛在牆上,心中緊張起來。他沒有趁手的兵器,打起來要吃大虧。


    李清露拿起兵刃朝外跑去,周圍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她一步也走不動,隻能踮起腳來大聲喊他。


    徐懷山聽見了她的聲音,朝這邊看過來。李清露喊道:“你的劍,我把你的劍拿來了!”


    遠處傳來了擂鼓聲,哐哐哐,哐哐哐,到處都是一片混亂。


    亂陣中,一支箭朝這邊射過來,擦著她的臉劃過。李清露嚇了一跳,登時睜開了眼。


    她發現自己還躺在屋裏,哪裏也沒去,原來是做了一場噩夢,可外頭的混亂卻是真的。外麵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紅將軍道:“清露,開門!”


    李清露連忙起身開了門,已經二更天了,遠處一片火光湧動,把夜裏照的白天似的亮。蛛紅一進來,立刻把門關上了,她身後還跟著十來個侍衛,前前後後地把屋子護了起來,李清露有種不好的預感,道:“怎麽了?”


    蛛紅道:“外頭打起來了,屠烈帶著金刀門的人來找咱們麻煩,說要為他兒子報仇,呃……”


    蛛紅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抿起了嘴。但李清露沒有太大的反應,過了這段時間,她的狀態已經平複了。她知道屠烈不會善罷甘休,早晚會來找他們的麻煩,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剛才軍師還說金刀門最近沒有動靜,屠烈也親自來跟他們和談了,如今看來都是演的,就是為了讓人放鬆警惕。屠烈費了這麽大功夫做準備,看來這次是要跟他們決一死戰了。


    李清露道:“教主他們呢?”


    蛛紅道:“教主在前頭對付金刀門的人。放心吧,咱們也有準備,吃不了虧。”


    李清露還是不放心,來回踱了幾步,道:“我去看看他。”


    屠烈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殺她,怎麽能讓她露麵。蛛紅一把拉住了她,道:“別去了,教主讓我在這裏看著你。屋外頭也有人守著,你若是出去了,教主事後要找他們算賬的。”


    李清露知道自己的武功平平,萬一受了傷,反而讓他分心,隻好安靜地在屋裏坐著。她透過窗戶紙看著遠處,見火光明亮,看來他們廝殺得十分激烈。她手搭在膝上,無意識地摳著指甲,一會兒又把指甲咬在嘴裏,啃得上麵的蔻丹都掉了色。


    她小時候背不過書,怕被師父罰,就忍不住要啃指甲。後來師父說她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咬手指甲了,啃得光禿禿的太難看。她盡力改了一陣子,一緊張又要複發。


    誤殺了屠小虎之後,她終日都十分緊張,把手指頭啃得都腫起來了,就像害怕時身體會發抖一樣,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蛛紅把她的手扯了下來,道:“用明礬染的,你還啃。”


    她的指甲是蛛紅閑來無事給她染的,幹活沒蹭掉多少,這一會兒功夫都吃到肚子裏去了。


    李清露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啃指甲,把手縮在了袖子裏,道:“他們打了多久了?”


    蛛紅尋思道:“打了有半個時辰了,屠烈戌時來的。下山虎嘛,半夜下山要吃人。他這次來勢洶洶的,不太好對付。”


    李清露忽然想起了穆拂衣,她不會武功,不知道一個人在後宅行不行。她道:“穆大小姐呢?”


    蛛紅道:“她帶著地載堂的人給教主幫忙去了。有人保護她,沒事的。”


    李清露一想到穆拂衣跟他在一起,心裏就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她也想去給他幫忙,而不是在後方被人保護著。但蛛紅在這兒盯著,她哪裏也去不了。


    靜了片刻,李清露道:“咱們什麽時候能出去?”


    蛛紅看著她,輕輕地笑了,覺得這小丫頭口是心非的。她平時總說要一心向道,出了事又心心念念地想著徐懷山,生怕他出什麽差錯,若說不喜歡他誰相信呢?


    蛛紅從桌上拿起個琉璃的沙鍾,翻過來一扣,沙子流完是一個時辰。她道:“等沙子都淌下去了,我就陪你出去看看。”


    細細的沙子向下淌去,一豆燈光把琉璃上斑斕的色彩照在牆上,把沙子也映得一粒粒格外分明。


    李清露雪白的臉上映著流沙的影子,眼睛望著沙漏,睫毛許久眨一下,希望它流得快一些。片刻又把目光向外投去,神色裏帶著一點擔憂。


    大門前,火光潮水一般湧動,兩撥人廝殺在了一起。街上的百姓都緊閉著門戶,生怕被殃及。上次徐懷山來奪人和堂是關起門來打狗,頭一仗悄無聲息地就打完了,沒把血流到外麵來。第二仗也是速戰速決,很快就打退了金刀門的援兵。


    這一次屠烈帶人來,聲勢十分浩大,直接在街上跟徐懷山的人動起了手。雙方打了半個時辰,血流成河。屠烈這次是豁出去了,不惜跟業力司兩敗俱傷,也要殺了徐懷山為他兒子報仇。


    打架這種事,橫的確實怕不要命的。就算人和堂與地載堂的人聯合起來,也抵不過屠烈那邊的人像瘋了一樣,前赴後繼地衝過來。


    穆拂衣把地載堂的人都交給了徐懷山調遣,自己在涼亭裏坐著,聽著外頭的動靜。她身上披著件白狐披風,手裏捧著個暖爐,十來個侍衛挎著刀在亭子周圍護著她。


    片刻有人過來通報,道:“大小姐,咱們的人撐不住了,要不要撤?”


    屠烈這回破釜沉舟,豁出命去死戰不退,地載堂的人也不是他的對手。穆拂衣皺起了眉頭,道:“教主怎麽說?”


    那人道:“教主沒有退的意思,要跟他死戰到底。”


    穆拂衣靜了下來,片刻道:“他要戰,咱們就陪著他。地載堂也是業力司的人,自然要誓死效忠教主,豈能臨陣退縮。”


    那人猶豫道:“可是……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穆拂衣沉聲道:“死了的兄弟堂裏會好生撫恤。今日咱們必須跟教主一起,共同進退!”


    她發起狠來,頗有她爹當年的風範,卻又比他多了幾分果決。侍衛答應了,去前頭傳令,跟教主一起死戰到底。


    暖爐燒的很旺,穆拂衣卻不覺得溫暖,手指反而微微顫抖。做出這個決定,對她來說也是一場賭博。父親給自己這些人是護她周全的,若是都折損在這裏,她也不知道怎麽跟父親交代。


    一陣寒風吹來,幾片枯葉落了下來。穆拂衣垂下了眼,她一直想幫徐懷山的忙。徐懷山親自來跟她借人,穆拂衣的心裏很高興,當即就答應了。


    她想讓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幫他、待他好,也希望他能把自己放在心上。她深吸了一口氣,讓心沉了下來。若是能幫他把這場仗打贏了,他心裏就會多喜歡自己一點了吧?


    半個時辰前,屠烈誓師完畢,帶著手下向城東奔襲而來。朱劍屏和申平安意識到了不對勁,防備著金刀門的人來突襲,調集了營房中的所有戰力備戰,又在附近的小巷子裏安排了一支伏兵。


    屠烈帶著人來到了人和堂的大門前,見大街上空蕩蕩的,還以為業力司的人毫無防備。這時就見一支箭射向了空中,一團紅色的煙火在夜空中炸裂開來。巷子裏埋伏的人得了信號,從暗處殺了出來。與此同時,人和堂的大門轟然大開,一群人提著刀衝出來,跟伏兵前後夾擊,把金刀門的人包圍在其中。


    金刀門的人登時慌了神,劉管事也有點心慌意亂,小聲道:“怎麽辦,他們有防備。”


    屠烈怒道:“怕什麽,有老子在,帶你們殺到最後!跟我衝——”


    他發起火來,像一頭咆哮的猛虎,眾人心知沒有退路了,都發瘋似的與對麵廝殺。一開始業力司的人占上風,打了一陣子,金刀門的人氣勢逼人,又把他們壓了回去。


    徐懷山與屠烈在人群中遇上了,徐懷山道:“你不是說認命了麽?”


    屠烈的臉上濺滿了血,眼睛裏映著火光,透出濃烈的殺氣。他咆哮道:“老子他媽就不信命!”


    他說著,重重一拳朝徐懷山打了過來。徐懷山閃身躲了過去,屠烈的拳頭打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轟的一聲木渣紛飛。他的力氣這樣大,周圍的人都為之膽寒。


    他的雙目通紅,道:“你把那女人藏到哪去了?”


    徐懷山漠然道:“不知道。”


    “你少跟我裝傻!”屠烈吼道,“她殺了我兒子,把她交出來,我要給小虎報仇!”


    徐懷山冷冷道:“想動她,先打贏我再說!”


    屠烈一拳朝他麵門打過來。徐懷山抬手截住了他的拳頭,強悍的真氣護著周身,竟然就這麽把屠烈的力量化於無形了。屠烈一詫,下意識道:“天罡無上真氣?”


    徐懷山道:“算你有見識。”


    屠烈爆吼一聲,道:“你有真氣護體又怎麽樣,老子一身橫練功夫,也不怕了你!”


    那兩人打在一起,屠烈的武功遠不及他,被壓製的透不過氣,全靠著一口蠻力撐了下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莊寧抬眼望過來,見屠烈落了下風,提著刀穿過人群過來幫他。


    徐懷山正跟屠烈過招,就見一柄雪亮的鋼刀帶著勁風斬了下來。徐懷山往後撤了一步,道:“什麽意思,二打一?屠烈你是不是認慫了?”


    屠烈喘著氣沒說話,莊寧擋在了他身前,道:“堂主,你去幫其他兄弟,這裏交給我!”


    他雖然是來幫屠烈的,卻又要顧全他的麵子。屠烈打了這一陣子,不慎中了兩掌,身上疼的厲害。他抹了一把汗,強撐著臉麵道:“好,你等著,老子一會兒再來跟你鬥!”


    徐懷山不想放他走,莊寧卻橫跨一步攔住了他,道:“別走,你的對手是我。”


    屠烈捂著心口,踉踉蹌蹌地鑽進了人群。徐懷山追不到他,轉眼看著莊寧,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他道:“屠烈又不是什麽好東西,為什麽替他賣命?”


    莊寧漠然道:“他對我有恩。”


    徐懷山道:“那我若是賣你個人情呢?”


    莊寧道:“那是救命的恩情,你賣不起。”


    他說話聲中,一刀朝徐懷山劈了過來,動作幹脆利索,連眼都不眨。徐懷山著實欣賞他這股六親不認的狠勁兒,拔劍招架了數招,兩人的動作都又快又猛,打得火星飛濺。


    兩人的招式大開大合,在人群中施展不開。徐懷山打出了興致,一躍上了旁邊一座民宅的屋頂,道:“來,這邊寬敞!”


    百姓在屋裏聽見有人踩著瓦片奔過去,探頭一看,就見一道雪亮的刀光照下來,嚇得連忙關上了窗戶。


    徐懷山與莊寧在屋簷上打了幾十合,越發覺得這樣的人跟著屠烈太可惜了。自從之前跟他交過一次手,徐懷山就對此人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把他收到自己的麾下來。


    莊寧的刀法雖然強悍,畢竟不如徐懷山的內力深厚。時間長了,氣勢漸漸衰弱,不慎露了破綻。他一不小心挨了徐懷山一劍,肩膀上被劃了一條口子。


    莊寧伸手一捂,鮮血淋淋漓漓地從指縫間淌了下去。


    徐懷山失手傷了他,有點後悔,往前走了一步道:“我不是有意的,你沒事吧。”


    莊寧提刀劃了個彎月似的弧,冷冷道:“別過來。”


    徐懷山隻好站著不動了,莊寧縱身一躍,飛踏數步下了地。徐懷山還不甘心,從屋簷上縱下去,想問他有沒有考慮過改投自己這邊。莊寧卻捂著肩膀上的傷口,躲瘟神似的鑽進人群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屠烈帶人打了片刻,見自己這邊露出了頹勢,卻不服氣,大聲吼道:“給我殺,我看誰敢後退!”


    業力司這邊已經有贏的勢頭了,可要是奉陪下去,死傷也太大了。朱劍屏從人群中擠過來,道:“怎麽辦,他不要命了,想拖著咱們一起死。”


    徐懷山道:“撐住,再拖一陣子他就不行了。”


    朱劍屏看了一眼天色,焦慮道:“已經子時了,再拖下去,官府的人就來了。”


    徐懷山看著前頭廝殺的人群,也有些心疼兄弟們,但此時絕不能心軟。他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該上就上,業力司的人沒有孬種!”


    他提著劍大步上前,在人群中看見了蜈青。徐懷山道:“好兄弟,我來幫你了!”


    兩人在人群中背靠著背,蜈青回頭瞥了他一眼,道:“好,你自己小心!”


    業力司的人跟金刀門的人廝殺在一起,正有些心慌。徐懷山吼道:“兄弟們,我陪著你們,咱們一起戰到最後!”


    業力司的人紛紛應和,有教主親自帶領,心中安定多了。又打了一炷香的功夫,忽見一人跑了進來,大聲道:“不好了,官府來人了!”


    徐懷山臉色一變,暗忖這回鬧得這麽大,不好跟官府交代。徐懷山和屠烈看了彼此一眼,心中還帶著恨意,卻也隻能暫時罷手。


    徐懷山邁步出去,見一頂綠泥小轎停在街口,一隊衙役護著轎子,又有上百名官兵挎著刀劍快步奔了過來,把街上的人團團圍住了。


    兩方人馬殺得精疲力盡,此時已經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徐懷山心中警鈴大作,疑心府尹大人此時過來,是要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雙方一網打盡。


    他盯著那頂轎子,心裏生出了提防。若是官府想莊家通吃,自己也隻好挾持府尹大人,逼他退兵了。


    朱劍屏看他眼神陰沉,猜到了他的想法。他走過來,在徐懷山耳邊道:“別輕舉妄動,看看情況再說。”


    徐懷山知道此時必須沉住氣,就算要反,也得逼得屠烈走這一步。他和朱劍屏站在人和堂的大門前,看著不遠處的官兵。


    一名侍衛頭領掏出令牌,對屠烈道:“你們為何當街鬥毆?”


    屠烈本來想速戰速決,不想驚動官府,沒想到這塊骨頭有這麽難啃。他道:“一點小糾紛,也沒有鬥毆……”


    那侍衛看著地上死傷的人,道:“小糾紛,人都死了還算小事?破壞城中治安乃是重罪,大人有令,把這些人統統帶回府衙審問。”


    侍衛們一擁而上,準備擒拿屠烈。申平安看情況不對,早就拉著蜈青混在人群中,溜之大吉了。那些侍衛要找帶頭的也找不到,目光朝徐懷山這邊投了過來。徐懷山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仿佛隻是個看熱鬧的。王捕頭對他和朱劍屏視而不見,隻讓人去捉拿屠烈。


    屠烈看出來了,官府的人不是要各打五十大板,而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他怒吼一聲,掙紮道:“憑什麽就抓我一個,怎麽不抓人和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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