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鷹揚便點了點頭,道:“都聽教主吩咐。”


    第六十二章


    洛陽城西, 金刀門總堂中一片死氣沉沉。


    姚長易穿著一身暗黃色的衣袍,坐在太師椅上,他一手按著太陽穴, 覺得頭有點疼。


    前幾天他聽說徐懷山等人來了洛陽, 生怕業力司的人趁夜摸過來對自己下手, 一直心驚膽戰的。他熬了幾天,發現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姓徐的好像根本沒把金刀門放在心上,就是過來賞花遊玩的。


    姚長易讓身邊的侍衛出去探聽消息,李絳悄悄地跟蹤了他們幾天, 回來說徐懷山帶著幾個人逛了大半天街,晾著兩個年輕漂亮的大姑娘不理,卻跟身邊的軍師眉來眼去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姚長易有點奇怪, 道:“他跟朱劍屏?”


    李絳道:“是啊。朱劍屏給他戴了朵花,還寫了幅字送給他。”


    姚長易一臉懵, 認識了這麽久, 不知道他還是個斷袖。徐懷山這小子一向陰險狡詐, 他公然在鬧市上這麽做作, 說不定是在向自己挑釁。


    姚長易道:“然後呢?”


    李絳道:“他讓人買了些荔枝和櫻桃, 後來又買了兩大筐楊梅, 最近幾天一直沒出門。”


    姚長易皺起了眉頭, 道:“還有心情吃,他故意氣人的是不是?”


    李絳覺得自家主子多少有點自作多情了,但是不敢多嘴。姚長易最近一直在尋思, 覺得不能讓他們的日子太好過了。既然到了洛陽的地頭上, 就得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他道:“段橫天在麽?”


    李絳道:“段統領今天不當職, 這會兒應該不在堂裏……”


    姚長易看他眼神閃爍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道:“又喝酒去了是吧?”


    李絳不敢得罪總門主,但也不能出賣頂頭上司,訥訥的有點為難。


    段橫天是個酒鬼,雖然武功不錯,但是一日離了酒都不成。他平日巡防的時候,腰間都掛著個酒葫蘆,一休息更是要喝的酩酊大醉。姚長易皺眉道:“把他給我叫來。”


    李絳答應了,轉身快步出去了。姚長易在屋裏歇了一會兒,就聽外頭腳步聲踉踉蹌蹌的,卻是兩個侍衛架著段橫天過來了。他身材高大,臉上帶著酡紅,醉醺醺的,含糊道:“別拉我,我還能喝,幹了,幹!”


    姚長易氣不打一處來,從桌上抓起茶壺,一壺涼水帶著茶葉往他臉上潑了過去。段橫天打了個激靈,抹了一把臉,總算醒過來了。他推開了身邊的人,原地晃了幾步,道:“義父,你找我有事?”


    姚長易看他醉成這樣,什麽也幹不成了,歎了口氣。原先他還嫌棄屠烈辦事不利,如今看來,自己身邊連一個穩重的人都沒有。


    他心煩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還有點正事沒有了?”


    段橫天道:“有,兒子……隨時恭候義父吩咐!”


    他說著打了個酒嗝,迷迷糊糊的,上下眼皮又開始打架。姚長易被他氣得不行,擺手道:“行行行,你去歇著吧,酒醒了再來找我!”


    兩名侍衛攙起了他,轉身往外走去。段橫天靠在一人的肩膀上,沒走出幾步,就打起了呼嚕,竟是走著路就睡著了。


    姚長易氣得頭疼欲裂,喃喃道:“這都養了一群什麽東西……”


    小妾晏晏從裏間過來,撿起了地上的茶壺碎片。她洗了手,見姚長易臉色難看,過來幫他揉著肩膀,道:“夫君,別氣了,他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跟他計較什麽。”


    她穿著一身嫩黃色的綢緞裙子,戴著滿頭珠翠,十分愛俏,是他最寵愛的女人。


    姚長易閉上了眼,恨鐵不成鋼地說:“一個能指望的都沒有,難不成讓我親自動手?”


    他一向愛折磨別人取樂,如今卻都要成為別人的樂子了,讓他怎麽能忍得下這口氣。晏晏柔聲道:“等明天他醒了,再好好罰他。夫君別生氣了。”


    她的手上帶著一股玫瑰的香氣,捏了一會兒,姚長易的肩膀沒有那麽緊繃了。他摟著她的腰,感覺又軟又香的,心情好了一點。


    晏晏坐在他膝蓋上,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圓圓的臉上帶著笑容。她的名字便是取了個言笑晏晏的意思,笑起來自然很甜。姚長易心不在焉地摸著她的頭發,心裏想著城東那幫人,非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可。


    次日一早,姚長易還沒醒,段橫天便在院子裏候著了。晏晏起了床,見外頭映著個高大的影子,卻是段橫天來請罪了。


    晏晏出去打水,他見了她,低聲道:“小娘,我爹醒了麽?”


    晏晏含笑道:“還沒呢。”


    段橫天便悄悄地撚了她手一下,晏晏嗔了他一眼,把他的大手打開了,低聲道:“找死。”


    屋裏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晏晏把桶裏的水倒進銅盆裏,端進屋裏道:“夫君,段統領來了。”


    姚長易也沒理他,把他晾在院子裏,洗漱完了,這才坐在中堂裏道:“外頭的是誰啊?”


    段橫天緊趕幾步走到跟前來,跪下道:“孩兒昨天醉酒無禮,向義父請罪。”


    他個頭大,跪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馴服的樣子讓姚長易心裏舒服了一點。姚長易翹起了二郎腿,道:“不當職就去喝酒,萬一有急事怎麽辦?”


    段橫天誠懇道:“兒子知錯了。酒色都是害人的東西,我以後一定少沾,從明天開始戒酒。”


    姚長易臉一沉,道:“從今天就開始戒。”


    段橫天仿佛有點舍不得,但還是道:“是,孩兒從今天起就戒酒。”


    姚長易畢竟惜才,舍不得太罰他,冷冷道:“我有個差事給你,業力司的人最近猖狂的很,你帶些人去砸他們幾個鋪子,讓那邊收斂一下。”


    段橫天仿佛覺得殺雞用牛刀,但也不敢抗命,道:“這事不難,我這就去。”


    姚長易提醒道:“徐懷山在天覆堂,你小心一點,別讓他逮住了。”


    段橫天這幾天醉生夢死的,對城裏的事也不太清楚,搔了搔頭道:“我知道了,義父等我好消息。”


    牡丹花會過去了,街上還留著節日的喜氣,各家門口還擺著牡丹花。路邊有不少攤販,賣什麽的都有。莊寧前幾天沒看花,最近想出來轉轉,趙鷹揚便和他一起出了門。趙鷹揚穿著一身藍色織金的錦袍,莊寧穿著一身暗紅色的衣袍,黑色的下裳,腰裏係著一條蹀躞帶,將身形勾勒的十分好看。


    兩人看了一陣子花,在街邊要了兩碗餛飩麵,湯頭是用筒子骨熬的,放足了香菜和辣子,香氣撲鼻。吃著東西,心情也舒暢起來。莊寧感歎道:“這邊的花確實好看,洛陽牡丹果然名不虛傳。”


    趙鷹揚道:“這些還都是尋常的花,今年的花王選出來了,已經供到花神廟裏去了。”


    莊寧生出了點興趣,道:“是什麽品種?”


    趙鷹揚道:“是一本青龍臥墨池,花有兩個碗口那麽大,開得十分有氣勢,要去瞧瞧麽?”


    莊寧把餛飩吃完,道:“去看看,正好消消食。”


    城東一向不限小商販做生意,到處都熱熱鬧鬧的。有人挑著擔子從人群中穿過,一邊道:“小心豆花,借光,借光——”


    這時就見一隊人迎麵而來,走在前頭的一人也不看路,跟那個豆腐擔子撞了個正著。白花花的豆腐腦撒了他一身。小販十分懊惱,道:“你怎麽回事?”


    那人一把揪起小販的衣領,惡狠狠道:“你弄髒了老子的衣裳,還來問我怎麽回事?”


    他身後一群紅衣人都凶神惡煞的,每個人腰間都挎著刀,一看就不好惹。旁邊有路人小聲道:“算了算了,既然是不小心,道個歉算了。”


    那小販看他們人多勢眾,自己惹不起,隻得道:“對不起,各位爺,是我不看路,您高抬貴手饒了我,成不成?”


    那人一把將他推倒在地,道:“還跟我這兒陰陽怪氣的,不服是不是,給我打!”


    一群人圍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小販抱著頭滿地打滾,豆腐擔子也被踢爛了,旁邊的路人嚇得頓時散開來。有人小聲道:“快走,是金刀門的人!”


    路邊的小販來不及收拾攤子,被卷了進去。一名紅衣人惡狠狠道:“還看,老子讓你看!”


    他說著一把掀翻了一個炒貨攤子,又一拳打在了攤主的臉上。當下一片混亂,地上滴溜溜的滾著炒黃豆、瓜子和栗子,有人踩中滑倒了。也有人隻是路過,便莫名其妙地挨了幾拳。莊寧皺起了眉頭,道:“來找事的。”


    對麵帶頭的那人正是段橫天,他故意讓小弟去撞了豆腐擔子,就是要鬧出點動靜來。有人把茶莊外掛著的牌子打落了,踢翻了茶棚裏的桌椅。店裏有人出來拉架,茶博士道:“別打了,哎呀……多大點事。”


    他身後跟著幾個夥計,試圖把人分開。段橫天使了個眼色,一群人衝上去,不由分說就打。有人吼道:“他家是黑店,把這破店砸了!”


    幾個金刀門的人抄起路上的扁擔、破木板,大步衝進茶莊,一陣打砸。各種茶葉撒了一地,龍井、猴魁、滇紅,全都糟蹋了。掌櫃的心疼的不行,連聲道:“住手,快住手!”


    趙鷹揚看不過去了,大步上前,炸雷一般地吼道:“幹什麽呢!”


    他一把揪住一個鬧事的人,重重地扔了出去。茶莊裏的人見堂主來了,都鬆了口氣,仿佛見到了主心骨。那嘍囉摔在門檻上,疼得扶著腰瘸了幾步,道:“你敢打老子!”


    趙鷹揚冷冷道:“打的就是你,砸我茶莊幹什麽?”


    段橫天從人群中走出來,道:“趙堂主,分明是你家的人先打了我的兄弟,你不給個說法麽?”


    趙鷹揚在洛陽城中待得久了,跟段橫天見過幾麵。兩人相對站在大街上,神色冷冷的,頗有些水火不容的姿態。段橫天二十出頭年紀,穿著一身紅褐色的衣袍,紮著劍袖,四方臉,渾身的骨骼突出,身材高大,耳廓上戴著個金耳箍。他的眼裏滿是血絲,眼珠往外努著,渾身好像有種使不完的勁兒,眼神卻有些渾濁,一看就知道是個酒色之徒。


    姚長易千挑萬選找了這麽個幹兒子,傳授他一身好功夫,就指望他保護自己了。段橫天也沒辜負他的期望,除了愛喝酒之外,打起架來就沒輸過。


    此時他看著趙鷹揚,微微抬起下巴,透出一股傲然的態度,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方才分明是金刀門的人故意惹事,他們還有臉顛倒黑白。茶博士怒道:“你胡說,明明是你們先動手的!那個挑豆腐的知道,你們問他是怎麽回事!”


    段橫天緩步走到那個挑豆腐的小販麵前,半蹲在他麵前,伸手撣了撣他身上的灰塵,又捋了捋他散亂的頭發,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說吧。”


    小販被他們打的鼻青臉腫,此時被他龐大的陰影籠罩著,整個人忍不住發抖。所有人都看著他,小販啞聲道:“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各位大哥,對不起!”


    段橫天道:“哎,不對吧,你再仔細想想。”


    他的目光移向了茶博士,小販明白過來,連忙道:“是茶莊的人撞了我,我才碰到各位大哥身上的……是茶莊的人先動手的。”


    他說著,聲音低了下去,神色十分慚愧。他實在太怕這些人了,為了保命隻能昧著良心這麽說。段橫天揚起了嘴角,拍了拍那小販的肩膀,十分得意。


    他站起身來道:“別怕,我們金刀門的都是好人,我來替你主持公道。”


    他看著趙鷹揚道:“趙堂主,你縱容自家的人欺負百姓,這合適麽?”


    茶莊的人都氣得不行,段橫天卻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有人去天覆堂叫了兄弟們來支援,一會兒功夫二十來個侍衛趕了過來,挎著刀劍站在趙鷹揚身後。周圍的百姓看這兩撥江湖人要打起來了,生怕被卷進去,連忙散去了。


    偌大的街上滿地狼藉,像被龍卷風掃過一般,隻有那兩撥人相對而立。趙鷹揚道:“你什麽意思,想打架?”


    段橫天輕蔑道:“我跟你沒什麽好打的,你本事差太多了。”


    趙鷹揚覺得這人也太狂妄了,虎吼一聲,一拳朝段橫天打了過去。段橫天反應極快,一掌接住了他那一拳。趙鷹揚一躍而起,連環數腿朝他踢了過去。段橫天雙臂架在胸前,擋住了那幾腳,刹那間尋著空隙,一把抓住了趙鷹揚的腳腕,用力一甩,把他扔了出去。


    趙鷹揚一個翻身落在地上,右手攥成了拳,指節捏得發白,想再上去跟他過招。莊寧過來了,低聲道:“算了吧,他今天就是來找事的,大白天的打成這樣,落人口實。”


    趙鷹揚知道他說的不錯,心裏仍然窩火。莊寧抬眼看著對麵,冷冷道:“這邊不是你們的地界,別上這裏來放肆。”


    段橫天眯起眼來看著他,咧開大嘴笑了,道:“呦,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屠堂主身邊的人啊。怎麽幾天不見,就當了叛徒了?”


    先前莊寧跟屠烈來過洛陽,與段橫天見過麵。兩個人沒怎麽說過話,但都聽說對方的武功不錯。莊寧皺眉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是個沒骨氣的孬種,”段橫天冷笑道,“你也就祖上有點名望,如今連家都沒了,還擺什麽譜?”


    他指著自己的臉頰,用力地點了幾下,道:“你就是個賊配軍,還有臉在老子麵前大聲說話?”


    對麵一群人放聲大笑起來。莊寧的神色陰沉的可怕,感覺臉上的金印灼的皮膚生疼。還沒有人這樣當麵揭過他的傷疤,他恨不能一把扭斷那小子的喉嚨。此時就聽有人喊道:“官兵來了——”


    一群官兵提著刀從府衙趕了過來,段橫天今天就是來挑釁的,不想惹太多麻煩。他一揮手道:“給官老爺個麵子,兄弟們,走吧。”


    他帶著人大搖大擺地走了,官兵們見是金刀門的人,也不敢去捉拿。捕頭看向趙鷹揚,道:“怎麽回事,打架了?”


    趙鷹揚道:“沒有,就是偶然遇上了,說了幾句話。”


    他也不想被官兵盤問,草草一抱拳,轉身走了。挑豆腐的小販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收拾自己的擔子,發現家夥事都被踩碎了。他把東西往路邊一扔,也垂頭喪氣地走了。


    這些江湖人整天你爭我鬥的,官府已經習慣了,也不想得罪哪一方,隻能攆走了完事。捕頭見人都散了,還有些百姓探頭探腦地望著這邊,大聲道:“別看了,再有尋釁鬧事的,一律押送官府,決不輕饒!”


    本來高高興興的出去逛街,沒想到遇上了這麽晦氣的事。趙鷹揚和莊寧帶人回了天覆堂,心裏還窩著火。徐懷山和朱劍屏聽說了街上的事,正準備出去看看,迎麵就見一群人回來了。徐懷山道:“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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