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教主找趙鷹揚談了話,讓他給這些魚減減肥,看著太不成體統了。一池魚因此餓起了肚子,十分懷念從前想吃就吃的時光。


    ——《玲瓏英雄譜.風物篇.卷七》


    第六十五章


    花了幾天時間, 鐵憾嶽帶人把金刀門總堂收拾整齊了,他卸下了大門上的牌匾,換上了鐵府二字, 親自在大門前點了一串一萬響的炮仗慶祝。


    鐵憾嶽覺得自己當年為金刀門立下了汗馬功勞, 老門主也說過要把金刀門傳給他。如今自己占了這個宅子, 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找了個有經驗的賬房先生,帶人按著賬本接管金刀門的鋪子,這幾天過去,已經接手了十來間了。


    鐵憾嶽以前在宜昌當堂主,對於這些事情也不是完全不了解, 反正有不明白的地方,交給賬房去辦就是了。實在不行還有他的好女婿,業力司那邊頭腦靈活的人有不少,隨便跟他們借兩個人來就能解決了。


    炮竹劈裏啪啦地響了好一陣子, 炸了一地紅衣,大門前硝煙彌漫。周圍聚了一群人, 有的是被金刀門欺壓久了的百姓, 有的是業力司的人, 也有他從宜昌帶來的部下。大家紛紛鼓掌, 大聲道:“恭喜、恭喜!”


    李清露站在人群裏, 很為父親高興, 又有點擔心。徐懷山見她眉頭輕輕蹙著, 知道她在想什麽,道:“放心吧,姚長易已經死了, 又沒留下子嗣後人。四個堂口裏隻剩下離火堂在, 白子凡平時就膽小怕事, 哪裏肯替他主子報仇呢。”


    李清露一想也是,漸漸放下心來。鐵憾嶽十分愉快,拱手對周圍的人說了幾聲多謝。他攜了女兒的手走進宅院,道:“好閨女,以後這裏就是咱們的家了,你喜不喜歡?”


    李清露知道她爹得順毛捋,誇就行了。她道:“很氣派,我很喜歡。”


    鐵憾嶽便高興起來,帶著女兒和女婿向裏走去。宅院寬敞,房舍高大整齊。姚長易喜愛奢華,把總堂修建的十分精美。眾人走進姚長易的臥房,見牆上掛的山水畫氣勢磅礴,邊上有幾十個收藏章,不知道輾轉換了幾個主人。屋裏到處都珠光寶氣的,有一人高的珊瑚樹,牆上嵌著夜明珠。酒器是純金鑄的,杯盤小盞多用白玉、瑪瑙製成,就連一個最樸素的青瓷大花瓶,底下落款都是前朝的古董。


    李清露四下環顧,感慨道:“這人也太有錢了吧……”


    徐懷山道:“有錢也是替你爹攢的。”


    李清露輕聲笑了,道:“還真是,忙活了半輩子都便宜了別人。姚長易要是知道了,得再被氣死一次。”


    鐵憾嶽沒留意他們小兩口嘀嘀咕咕的說了什麽,從書架上抓起一隻昂首奮蹄的翡翠馬塞到李清露懷裏,大方道:“隨便看,喜歡哪個就拿走,爹的東西就是你的!”


    李清露從小修行,不想沾染太多奢華的東西。她默默地把那隻翡翠馬放在了桌上,在各處轉了一圈,感慨道:“挺漂亮的,以後女兒經常過來陪爹爹。”


    鐵憾嶽道:“今晚別走了,這邊空房多,你跟徐懷山住下。我讓人置辦一桌酒席,咱們一家人好好嘮嘮。”


    徐懷山眨了眨眼,覺得跟嶽父偶爾見一麵還好,待久了怕說錯了話。鐵憾嶽一向有點喜怒無常的毛病,萬一他發起脾氣來,不把女兒嫁給自己了怎麽辦?


    他笑了一下,道:“小婿還有事沒處理完,改天再來拜訪。”


    鐵憾嶽還有點不高興,道:“年紀輕輕的,有空忙沒空結婚,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忙什麽。”


    李清露怕父親又要說自己,連忙道:“我也有事,忙完了再來找您。”


    她說著,一拽徐懷山的衣袖,拉著他快步走了。


    兩個人出了鐵府,互相看了一眼,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李清露以前實在想不到,像她爹這種一根筋的彪形大漢,到了年紀也會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嘮叨叨地催女兒結婚。


    徐懷山倒是覺得她爹說的沒什麽不對的,心裏還惦記著那隻翡翠小馬駒,道:“你若是隨便從你爹那邊拿點東西當了,馬上就能攢夠嫁妝錢了。”


    李清露把嘴一撅,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我要憑自己的本事掙錢,拿我爹的算什麽本事?”


    “你給他當女兒也挺辛苦的,”徐懷山道,“他那人風風火火的,一拳下去地動山搖的,一般人誰受得了他啊。”


    李清露笑了,故意道:“好啊,你敢說我爹壞話,你看我不告訴他去。”


    她作勢要回頭,徐懷山慌了,連忙一把拉住了她,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爹英明神武,如同天神一般,他的女兒必然是仙女轉世而來……仙女怎麽能告人黑狀呢?”


    李清露被他逗笑了,輕輕捶了他一下。路邊的飯館裏散發出飯菜的香氣,包子鋪的老板揭開籠屜,一陣熱騰騰的香氣撲麵而來。


    李清露聳了聳鼻子,有點餓了。徐懷山去路邊買了兩屜包子,用荷葉包著,遞給了李清露。她接在手裏還熱乎,想在街上咬一口。


    徐懷山道:“漏湯,弄手上不得勁。”


    李清露便笑了,跟他一起往天覆堂走去,道:“那就配碗白米粥,回去再吃。”


    回天覆堂待了兩天,日子過的頗平靜。這天上午,有人從城西過來傳話,說鐵夫人來了,請大小姐過去相見。李清露正在屋裏打坐,聽見了這好消息,連忙收了功跳下床來。報信的人還等在庭下,李清露道:“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徐懷山抬頭見太陽熱,道:“坐車麽?”


    李清露道:“一會兒就到了,坐什麽車。”


    徐懷山便拿了一把桐油紙傘擋著陽光,等在屋簷下。李清露穿了一件淺藍色的衫裙,快步出來了。徐懷山把傘遮在她頭上,跟她一起往城西去了。


    片刻兩人到了鐵府門前,門前有侍衛守著,已經整頓的有模有樣了。鐵憾嶽聽說女兒來了,大步出來,大笑道:“好閨女,我把你娘接過來了,快去見她!”


    李清露往花廳裏走,見丫鬟扶著蘇靜柔從裏頭出來。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臉色蒼白,雖然施了一點脂粉,卻掩蓋不住憔悴的病容。她見了女兒,打從心底露出了笑容,拉住了她的手,道:“素素,你來了!”


    李清露心中十分高興,又有些難過,張開雙臂把母親抱在了懷裏,輕輕地喚了一聲:“娘……我好想你。”


    蘇靜柔這些年一直沒能養育她,心中很是愧疚,本來還怕她生自己的氣,卻沒想到她這麽大度,已經原諒了自己。


    蘇靜柔淚流滿麵,感覺這些年來受過的苦都在這一瞬間冰消瓦解了。李清露從前便悄悄地想過,蘇阿姨這麽溫柔漂亮,如果她是自己的母親就好了。沒想到有一天這件事成了真的,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鐵憾嶽見她們母女抱在了一起,大笑道:“好、太好了,以後咱們一家人就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徐懷山在一旁站著,不覺間露出了笑容。這一家人分離了這麽久,如今終於能夠團聚,實在是一件好事。


    眾人進了花廳坐下,蘇靜柔一直望著女兒,道:“好孩子,娘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心裏喜歡的不得了,沒想到你真的是我的素素。”


    鐵憾嶽也道:“是吧,我頭一回見她是在長安。她衝過來擋在這小子前頭。我一見她就想起孩子她娘來了,咱們一家人果然是有那個什麽的……”


    徐懷山道:“心有靈犀。”


    鐵憾嶽道:“對,有那個靈犀。我當時就感覺腦子被人敲了一榔頭似的,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李清露有點不高興,道:“無冤無仇的,你打他幹什麽?”


    鐵憾嶽也很無辜,道:“屠烈讓我幹的,他把我放出來,讓我幫他殺了這小子。你情郎這條命也是夠值錢的,後來我被關在宜昌水牢裏,有個小娘子來把我放了出來,條件也是殺了他。”


    眾人都十分詫異,屠烈這麽做,徐懷山倒是能理解,畢竟自己跟他之間有死仇。但後來的那個小娘子是誰,她為什麽不惜把這江湖第一凶神放出來,也要取自己的性命?


    徐懷山道:“她還說什麽了麽?”


    屠烈尋思道:“她說他家主子跟屠烈是好兄弟,屠烈死了,她主子難過得很,想幫兄弟把這筆債討回來。”


    徐懷山的眉心微微一跳,道:“白子凡?”


    鐵憾嶽不認識白子凡,道:“什麽白什麽飯?”


    徐懷山沉吟著,若是白子凡就解釋的通了。那人未必跟屠烈有多深的感情,盼著自己趕緊死倒是真的。他派來的女人,應該就是花如意了。徐懷山道:“那女人是不是右邊眼下有個小痣,身材挺好的。”


    鐵憾嶽道:“啊對對,身材是挺好的,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也看得出來腰身很細。小痣嘛……好像是有一顆,天太黑看不清楚。”


    李清露沉默地看著他倆,天太黑看不清楚淚痣,卻看得清楚身材。這些男人表麵上一本正經的,暗地裏都在偷瞄不該看的地方。她道:“什麽叫身材好?”


    徐懷山感覺有點不妙,閉了嘴沒說話。鐵憾嶽還沒反應過來,道:“那還用問,腰細、腿長……”


    徐懷山輕咳了一聲,示意他趕緊刹車。鐵憾嶽注意到妻子不高興了,頓時清醒過來,道:“就跟你娘一樣。”


    蘇靜柔知道他有賊心沒賊膽,也就嘴上說說罷了,端起茶喝了一口,權當沒聽見。


    徐懷山確定了是白子凡在暗地裏動手腳,神色微微一沉。自己還沒找他算賬,他卻幾次三番地想致自己於死地。結果大水衝了龍王廟,放出來的是他的嶽父,那姓白的可是大大的失算了。


    李清露還怕父親跟徐懷山過不去,道:“那你還要為難懷山麽?”


    鐵憾嶽哈哈一笑,道:“我人都已經出來了,還聽她的做什麽!老子平生隻講兄弟義氣,反悔了又能怎麽樣?”


    他說著從桌上撿起一顆鹽漬梅子,朝徐懷山彈了過去。徐懷山往椅背上一靠,躲了過去,梅子滴溜溜地滾在地上。鐵憾嶽輕描淡寫道:“殺了,沒殺成,隻能讓她另請高明了。”


    徐懷山微微揚起嘴角,一顆梅子就化解了一場血光之災,還是自己賺了。


    蘇靜柔這是頭一次見到徐懷山,但早就聽過他的名號了。之前女兒被關在蘇家,也是他親自帶人來接的。她聽人說,徐教主為了他的心上人救走,不惜挨了蘇雁北三掌,實在是有情有義,武功也是頂尖兒的。今日一見,她覺得這年輕人的相貌人品都很不錯,心中十分高興。


    她眼中流露出了讚賞之色,看著徐懷山道:“這位就是業力司的徐教主吧?”


    徐懷山連忙站起來,向她行禮道:“晚輩徐懷山,拜見蘇阿姨。”


    鐵憾嶽皺眉道:“你喊我嶽父,喊她阿姨?”


    不是每個人都像鐵憾嶽這麽直來直去的,萬一人家不喜歡怎麽辦?徐懷山不敢唐突了她,卻見蘇靜柔點了點頭,已然接受了這個女婿。他心中一喜,道:“拜見……嶽母大人。”


    蘇靜柔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氣。聽說素素一直受你照料,我替她多謝你了。”


    徐懷山道:“應該的,其實我們是互相照應。”


    “這就對了,”鐵憾嶽哈哈一笑,“小夫妻之間就是得互相扶持,你這裏強一點、我那裏強一點,大家湊在一起,日子就過下去了。”


    李清露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爹你別亂說。”


    鐵憾嶽意識到女兒要麵子,不想惹得她像之前似的,說不了幾句話就氣呼呼地跑了。他隻得道:“好好好,閨女不愛聽,爹就不說了。”


    他看到了正午,道:“來都來了,一起吃頓飯吧。來人,把飯擺上來——”


    片刻桌上擺滿了盤盞,菜色十分豐富。蘇靜柔身上帶著病,吃了幾口便停了筷子。李清露讓人給母親燉了一碗燕窩,她勉強又吃了一點,便搖了搖頭。


    蘇靜柔一直在低低地咳嗽,好像勉力支撐著身子。一家人好不容易重聚了,她不想掃大家的興。徐懷山看她的臉色確實很不好,有點替她擔心。李清露道:“爹,娘長途跋涉累了,我送她回去休息。”


    鐵憾嶽一向粗枝大葉的,覺得妻子不過是累的,歇一歇就好了。他擺了擺手道:“好,去吧。”


    他過去的二十年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開心過,一定要一醉方休。他拉著徐懷山喝了半壇子杜康下去,還覺得不過癮。徐懷山連連搖手道:“嶽父大人,小婿實在喝不下了。”


    鐵憾嶽瞪起眼來,粗聲道:“你這臭小子,瞧不起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徐懷山道,“實在是不勝酒力了。”


    他一手扶著桌子,順勢滑在了地上。鐵憾嶽見他醉倒了,大笑道:“一個能喝的都沒有!”


    他仰頭把剩下半壇酒喝了個底朝天,嘩啦一聲把壇子一扔,自己倒在地上,就這麽睡著了。徐懷山聽見沒動靜了,這才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道:“他睡著了?”


    伺候宴席的侍衛看了一眼,見鐵憾嶽打起了呼嚕,道:“睡著了。”


    徐懷山道:“趕緊扶到屋裏去,看好了別讓他吐了嗆著。”


    徐懷山也醉的不輕,出了門,站在院子裏吹風。李清露剛好送母親休息回來,見徐懷山臉色微紅,一手扶著額頭,半閉著眼的樣子帶著幾分豔色。


    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微微動蕩,他的睫毛微垂,黑色的袍袖滑落在手肘上,露出半截修長的胳膊。他在門廊前晃了一步,李清露連忙過去扶住了他。


    徐懷山看清了是她,把臉埋在她肩窩上,耍賴道:“我醉了……你得負責。”


    他身上帶著酒氣,卻不難聞,反而透著一股凜冽的氣息。她拍了拍他的背,道:“好,我送你去休息。”


    徐懷山卻抱著她不放,道:“我不走。”


    李清露隻好扶著他坐在台階上,道:“那就在這兒歇會兒吧。”


    徐懷山枕在她的膝蓋上,伸出手跟她交握著,像個小孩兒似的露出了笑容。


    約莫申時,溫和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照在庭院裏,慢慢流轉。兩個人坐在屋簷下,聽著街上的叫賣聲,行車走馬聲,學堂裏的琅琅讀書聲,庭院裏的風聲和流水聲,各種聲音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安寧的氣息。


    李清露垂眼看著他,他睡著的模樣也很好看。她心裏感到一陣溫柔,覺得若是能跟他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自己就滿足了。


    徐懷山長長吐出一口氣,喃喃道:“錢攢夠了麽……”


    李清露一怔,卻見他在說夢話。徐懷山閉著眼道:“你把私房錢藏哪了……我給你添點,趕緊攢到三百兩,明天……我就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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