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躺在這個地方?”


    “……和你無關……”


    “你……很冷吧……這個,你穿上吧!”


    “沒那個必要,……不冷,一點都不冷……”


    “你不要這樣,穿上吧!快,接著!你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


    “我叫樸雲影,你,和我長得好像哦!你不覺得嗎?”


    “……”


    “哇~!真的越看越像,好神奇哦!”


    “……”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嘛?說不定我們連名字都很像呢!”


    “……”


    “我是雲頂中學初二的學生,叫樸雲影,你呢?”


    “……”


    “要我再說一遍嗎?我,雲頂中學二年級八班的樸雲……”


    “韓雪理。”


    “嗯??”


    “韓……雪理……”


    “哇,好美的名字哦!!!”


    “……”


    “好美,就像你的臉一樣。嗬嗬,因為你和我長得很像嘛!所以誇你其實就是在偷偷誇我自己,嗬嗬嗬嗬!-0-”


    ……


    又做夢了,那天,我和雲影第一次相見,我正躺在一條小巷的角落裏。……瘋了似的懷念那些日子啊!


    對不起,雲影,這麽隨隨便便就夢到你了,還是在我如此悲慘狼狽的情形下,你怎麽也應該是一個我躺在幹幹淨淨的被子裏,做著香甜的美夢,很慎重的才能夢到的人。我不該現在這副樣子去找你的,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喂喂,把眼睛睜開點啦……!!”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雲影……”


    “tmd,沒辦法了……”


    “……對不起……對不起……”


    “嘿謔!!”


    ……


    好想再見你一麵,雲影,好想好想,……我平生惟一的朋友,好想好想再見到你……雲影的臉日漸模糊,我拚命地想挽留住她,瞪大眼睛想看清她,瞪著瞪著……哢嚓!我猛地睜開了飽含淚水的雙眼,回到了現實中。


    一個女人正把我從她的背上往床上扔……——


    “雲影……”


    “喂!我不管你叫什麽雲影還是陰影的。哎喲喲!我的腰都快被你壓斷了!!-0-我要死了,我要死了!!-0-沒想到我還有背女人的一天!!!”


    “你是誰?”我的臉正好衝向床裏,看不清那人的臉。


    “你就當我是自己運氣不錯碰上的天使好了。還有,你到底怎麽搞的,都發燒成這樣了,還到處東遊西蕩的!燃燒青春也不是這個燃燒法啊!!!-0-”背後傳來陌生女人輕佻的聲音。


    是該打起精神的時候了。想到這,我使出吃奶的勁,終於從床上撐起了自己的身體。回過頭,一個穿著超級超短裙的粗線條女人映入了我的眼簾,她化著濃妝,嘴裏叼著一根煙,一臉警戒地看著我,見我要從床上爬下來,她用腳尖輕輕一踢,又把我踹趴下了。


    “你這副樣子,還想去哪兒!!-0-老老實實給我躺著吧你!”


    “……你到底是誰?”


    “蝴蝶小姐numberone就是本人了,怎麽樣!——”


    “蝴蝶小姐……?”聽著不怎麽像好人的名字。——


    “你就安心好好睡一覺吧!怎麽樣,要不要我給你吃些藥?”


    “不用了,謝謝。”簡短的道謝過後,我又一次撐起軟綿綿的身體想下床,可是那女人,再一次伸出她的腳尖,盡管上麵穿的絲襪大洞小眼滿是窟窿,但毫不妨礙她又一次把我踹趴下。——


    “你幹什麽呀!!!-0-”


    “喂,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來的,拜托你珍惜一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好不好!!!-0-你現在這種身體能去哪兒,難道你想害別人成為殺人犯啊!-0-”


    “不用你管!!既然我有力氣說話,那麽我就有力氣走路!!我說我能走路!”


    “那你就下來走著試試看啊!-0-”


    這個女人,真是……!氣絕!我不服氣地支撐起身體,一小步一小步地向房門艱難邁進,可那雙不爭氣的腿,還沒邁出幾步,就唰的一下讓我癱軟到地上,和意誌力無關。


    “嘁嘁嘁!看見了沒,別再逞強嘴硬了,你就好好躺回去吧!咱們能遇見也是一種緣分。你不要擔心,我不是什麽奇怪的女人。”


    “……”


    “你等著,我記得我上回還剩下些藥的,放哪兒了呢……”那女人說著就拉開一隻抽屜,像隻小狗一樣在裏麵刨了起來,終於被她刨出了一個藥袋。


    “吃吧!”女人就這麽直接把藥丸遞到我麵前,一滴水都沒有。


    “為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把你背回來嗎?如果換做是你,零下十五度天氣裏,看見一個女孩子倒在街上,你能就這樣不聞不問地走過去?我再怎麽行色匆匆還是有點良心的。”


    “……你多大了?”


    “幹什麽,問我多大,想給我介紹男朋友啊?”


    “……”


    “二十六,你呢?”


    不知怎麽的,突然羞於啟齒自己的真實年齡,我用口水好不容易幹吞下兩粒藥丸,答道:“二十……歲。”原諒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謊報兩歲。——


    “好了,現在藥也吃了……啊,對了,你家裏會不會擔心啊?”


    “我沒有家……”


    “沒有家?!”


    “是的。”我倔強地看著那個女人,想看看她的反應。


    “你該不會是和家裏人慪氣,所以離家出走了吧?!-0-”


    “……”


    “哎喲喲,你們現在這幫年輕人啊!有本事,有本事!將來我要是生個女兒,準得成天擔心。”哐哐哐,說完又是一頓老“腳”(這次還是用腳尖——),腳腳擊在我可憐的大腦袋上。


    女人連妝也沒卸,更不用提洗漱了,她隨隨便便把被子往地上一鋪,就這麽在髒得仿佛一個世紀沒清洗過的地板上躺了下來,順手脫下外套墊在身體下麵。如果不是考慮到我剛醒過來,我準得又暈倒。


    “我明天晚上六點鍾起床,你想怎麽樣,自己看著辦吧……ok,小寶貝?”


    “ok,小寶貝……”我有點暈地重複著,還是第一次聽到誰這麽喚我。


    “啊,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韓雪理。”


    “……不錯,好名字,一個字:讚!”女人打了個哈欠說道。


    “那你呢?”


    “娜娜。”


    “這個名字嘛……也不錯,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職業用名。”女人豪爽地說道,絲毫不顧忌我對她職業的聯想。我早該想到的,無論是裝束還是談吐,這位姐姐百分百是個在夜總會或者諸如此類地方上班的女郎。看到她在我眼前閉上眼睛,我也受不了了,在被子裏蜷成一團,也悄悄地閉上了眼。就像是假的一樣,本人瞬間進入了夢鄉。


    “嗚嗚……哐呲哐呲!!火車進站了……-0-”女人,不,娜娜姐姐誇張的喊聲在我耳膜裏回蕩,火車進站了?進哪個站了?我慌慌張張,掙紮著睜開眼。


    “……嗯……嗯……”這慌慌張張演繹到現實中就是我一手扯過熱烘烘的被角,隻有一隻左眼被撐開。


    咦?!窗外烏漆抹黑一片?!我吃了一驚,趕緊把頭轉向牆上的壁鍾。


    搞什麽呀……七點半!!!也就是說我睡了起碼有十五個小時了?!!是頭豬也沒這麽能睡的吧……我唰的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身體比昨天輕鬆了不少,所以才能這麽身輕如燕地“蹦”起來。昨天那顆看起來像老鼠屎的藥還是挺管用的,所謂人不可貌相,藥也不可貌相。


    “怎麽搞的,你怎麽還沒走呀?!!==”娜娜姐瞪著倆大眼,置疑,不滿,我滿懷羞愧地低下了頭,乘機躲避她那兩道殺人眼光。——


    娜娜姐可沒打算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隻見她像猴一樣敏捷地跳起來,抓起地上的外套,一邊穿一邊嗷嗷大叫著:


    “死了,這下死了,去做事晚了,他們肯定會用魚叉在我身上戳個窟窿。”


    “……什麽……事啊?”


    “少在那兒裝傻,你還不明白。”


    “……我……”


    “什麽……?”娜娜姐站在鏡子前,完全沒有卸下昨天化妝的意思,快速抹著鮮紅鮮紅的唇膏。


    “我也……和你一起去……行嗎?”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無處可去,……我也去你那兒做事,可以嗎?”


    “——你有工作經驗嗎?”娜娜姐很職業地問道。


    “……有。”我壯著膽子,昧著良心應了一聲。


    “真的?你才二十歲。”


    “……我高中時就離家出走了。”謊言一旦開始,你就得說無數個謊言為它注腳,我現在有點悔不當初了。


    “是嗎?嗯……我們那兒最近好像是缺人手。”


    “我一定會用心幹的!”我立正站好,大聲宣言。


    “叫那麽大聲幹什麽……——你這張臉可不行……”


    “——”


    結果是,娜娜姐給我塗上了那可怕的鮮紅鮮紅的唇膏後,心情不怎麽好地用陰翳的視線盯著我,我也悶悶不樂地看向她。


    “你這是什麽表情?”


    “我表情怎麽了?——”


    “你表情怎麽這樣?我一次都沒見你笑過……”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機器人,當然會笑。”


    “哼……一臉吃了大便的表情,好像剛被殺了全家似的。”


    tmd,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粗口,這種際遇,這種遭遇,這種心情,我除了這種表情還能有什麽表情……


    “就這樣吧。55碼可以吧?”


    “……55碼是什麽?”


    “你這小妞問題真多,問那麽多幹什麽。”娜娜姐不由分說把我推到化妝台前,自己嘩的一下拉開衣櫥,像八角怪一樣在裏麵不停地扒啊扒,終於撈出了她感到滿意的幾件戰利品,紅似火的夾克外套,黑色的緊身露臍裝,還有一條比兩塊巴掌大不了許多的淡青色小短裙,唰唰一件一件扔到了我麵前。


    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啊……我就用這種表情看著娜娜姐,可娜娜姐才不理會我,她走到我麵前,幫我抹上潤膚露,一下一下,和扇我耳刮子的痛感沒什麽區別。——沒想到,最後,啪嗒!!她居然還真的扇了我一個耳刮子。


    “啊啊!!-0-”我一聲慘叫,難道自己又遇上雙重人格了,“你幹嗎打我?!!!”


    “小丫頭,姐姐我不會害你的,好好給我待著。唉~!你皮膚真是不錯,以前從沒有化過妝吧?”


    “……沒有。”


    “唉!弄得我都有負罪感了,就像是引誘天使去喝酒一樣,嗬嗬嗬嗬……-0-”


    “唉喲喲!好大的酒味,請離我遠一點和我講話!!!-0-”


    “你給我閉嘴,老老實實好好待著別動!!!-0-”娜娜姐惱羞成怒,利用“職權”又在我臉上狠狠地抹了一下。


    “……媽呀!輕點……——”小人是得罪不起的,難怪大家寧可得罪君子不願得罪小人。


    “小妞,亂叫什麽……”


    娜娜姐用超速度給我給我化完了妝,我的臉簡直就是經過了一場浩劫,她手到之處無不痛得我呲牙咧嘴,特別是嘴部被她折磨得尤其厲害。我暈頭轉向地接過娜娜姐遞過來的兩片藥丸,吞了下去(這次總算是和水一起),然後,一件一件撿起娜娜姐剛才拋過來的衣服。


    “喂!把頭發全部梳到後麵,然後紮起來。”就在我穿咖啡色絲襪的時候,娜娜姐扔過來一根皮筋。


    “不要。”


    “那我就不帶你去了……-0-”小人果然是小人,使起威脅手段來一點不覺得臉紅。


    “……嘁……”


    “哎呀!額頭這麽漂亮,還不快點紮起來。我們要遲到了,小姐!!!”


    看著鏡子裏陌生的自己,我緩緩地把頭發全部梳到後麵,紮了起來……朦朧間,想到了一直堅持要我把頭發紮起來的天空……


    “該死的,天空,你這個混蛋!!!”


    “……什麽?-0-”


    “沒什麽……——”


    “你這小妞,小小年紀,從哪兒學來這些個罵人的話?!”


    “我都紮好了,可以了嗎?”


    “嗯,不錯!!比剛才漂亮多了!!!讚!”


    “……”


    “好了好了,我們快出發吧!!!”


    “啊!等等!等等……我還沒……”


    “什麽等等!你這該死的‘還沒’!就這樣了,剛剛好,一切都ok了!”娜娜姐匆匆地往手提包裏塞進一包香煙,又從鞋櫃上取下一雙黑色長筒靴,也不管合不合我的腳,就使勁地把我的腳往裏麵塞,可憐的靴子,被我擠得……仿佛隨時都會炸掉一樣。——


    就這樣,我們兩個東倒西歪、亂七八糟地從屋裏跑了出來,好像這房子立馬就會倒塌一樣。


    咯噔,咯噔,咯噔!我和娜娜姐一陣發足狂奔,衍生物,——高跟鞋清脆的叫聲在街道響起。這麽鬧騰騰的突兀聲音,自然吸引了一票行人行注目禮,四周更是不時傳來醉漢孟浪的聲音,我驚出了一身汗,轉頭看娜娜姐,姐姐依舊泰然自若地繼續狂奔著。


    “出租車!!!”娜娜姐殺豬似的扯著嗓子叫喚著,我估計司機大叔是被她這聲嚇趴下了,嗖地在我們麵前停了下來。


    “去倫顯洞!!”


    出租車重新出發了。突如其來的一切讓我在瞬時間有些迷茫,新的裝束,新的麵貌,在我應接不暇,來不及仔細考慮之時,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娜娜姐在我麵前泰然地點上了一支煙,青煙在車廂內嫋嫋升起,我迷瞪瞪地看著她。


    “感覺好些了嗎?”


    “是的。——”


    “你……真的清楚我們現在要去的是什麽地方嗎?”


    “大概知道。”


    “會唱歌嗎?”


    “……——可以說,幾乎一首不會。”


    “算了,那跳舞你總該會吧,你就隨便跳跳應付一下,年輕人這個應該沒問題。”


    “是……”


    “去那種地方之前,你該給自己取個假名。”


    “……你說假名?”


    “嗯,就是假名。”


    我沉吟片刻,嘴角頓時露出猙獰的笑容……


    “就叫美娜……——”


    “美娜?”


    “是啊,我覺得美娜這名字不錯。”


    臭丫頭,我就要去酒吧那種地方,讓別人把你的名字盡情叫個夠。雖然這也不是什麽高明的報仇手段,但誰讓那臭丫頭才十歲呢,如果她再大那麽幾歲,我一定能想出更完美的絕妙複仇計劃。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苦澀的笑容之中時,出租車已如雷霆戰車般飛快地抵達了目的地,娜娜姐扯著我的手,威風凜凜地跳下“戰車”,瘋了似的一路狂飆。


    “喂喂,閃快點,我們已經遲到了,快快!!!”


    你沒有退路了韓雪理,現在也不是你傷花詠雪的時候,我仿佛從娜娜姐氣壯如牛的吆喝聲中獲得了力量,精神一振,深吸一口氣,挺起腰,無畏地迎著那些一閃一閃、絢爛奪目如妖精的霓虹招牌走去。


    這就是我以後工作的地方了,我握緊拳頭,緊緊跟在娜娜姐身後,被一家泛著紅光,名為“蝴蝶”的巨大妖精吞噬進去。


    “噢謔謔!!小姐好漂亮啊!”


    漂亮嗎?我自打出娘胎以來第一次聽見這個詞用在我身上,不過出自於一個醉漢口中,而且又是這種調戲的語氣,我隻好:一聲歎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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