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根本無法破局。


    程愛粼身上帶著跟蹤儀。


    這是謝祥德第一次見麵時交給?她的,不僅可以定位,還可以開啟求救信號,以備不時之需。


    她在和布拉特縣署大門下拉拉扯扯的對峙中,將它放進了對方的內兜裏。


    手機屏幕中的紅點標識開始移動了,程愛粼從銀禧後門離開,借了謝祥德的黑色小跑,跟了上去。


    日薄西山,


    小跑追著金光的餘暉,駛過?lorong tok aka(甘光內橫巷),拐進penaga(本那?牙),兜入了sin tatt garden(信達園),越過?tawar(鬥哇)……程愛粼一路都在穿梭小道,終於在kebun sireh(栳葉園)的加油站跟上了馬雄飛的車。


    馬雄飛叼著煙,摸出屁兜裏的錢包走進加油站的收費處。


    程愛粼停在拐角處,不時見縫插針地給?齊貝昂回信息,她與學長在前?天晚上相互表明了心?意,正?式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現在一張張圖片擠進程愛粼的手機,全是衣著的搭配,齊貝昂突然對自己的審美喪失了自信,需要?她的點撥。


    她正?眯眼評判呢,一個黑影兀的壓製在車頭?,籠住了她的身影。


    程愛粼抬眼一瞧,是神色威戾的馬雄飛,正?雙目死死鎖著她,程愛粼呼吸一滯,片刻後隻能堆出一粲然的笑容。


    馬雄飛這次是真惱了!


    雷厲風行地單手將她拎出駕駛座,大掌半掐著半提溜著她的後脖頸,拎雞仔似的進了超市。程愛粼黃鱔一樣亂扭,踢趿著雙腿,被他毫不留情地箍緊,攘進了員工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馬雄飛氣得眼疼,將她一把?拷在水管上。


    程愛粼瞠目,“你還來!”她想起了上輩子的首次外勤,“你對自己可真有自信啊馬雄飛,你和布拉特要?是進去就死了呢,然後他們出來掃人,掃到了我,”程愛粼大力扯著手腕,手銬哐啷啷地響,根本無法動彈,“我他媽銬這還跑不了,我白送給?他們殺唄。”


    馬雄飛被她一噎,又把?手銬鬆開了,“你是看到拜署長樣子的,平時玩就算了,別把?自己的命給?玩沒嘍!”他壓著她身子低喝,“如果因為?你的出現,jori出事了,程愛粼,你要?怎麽補償!”


    程愛粼的臉一寸寸冷下來,“我可以幫你們,給?我把?槍,馬雄飛,給?我把?槍,”她寸步不讓地貼緊他,“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們怎麽進去,堂堂正?正?走進去?然後縣署那?幫蠢貨給?你們收屍?你的任務怎麽辦!布拉特當你師父隻是個幌子,你無非是利用這層身份好辦事,你身後的人讓你犯險了嗎!屠村的事你查明白了嗎?你真要?把?自己交代在這嗎!重情重義遲早有一天把?自己重死了知道嗎!”


    程愛粼怒發衝冠。


    馬雄飛因後段話的涉及內容而愣怔,程愛粼氣急反笑,“老娘是烏瑪的人?呸!老娘是你祖宗!是看你管你的眼睛,是他媽死了幾回才重新見著你的怪物,你他媽現在給?我玩師徒情深!你要?是今晚死在烏瑪了,甭說烏瑪的人不放過?布拉特和jori,我也不會放過?她們倆,我這輩子什麽事都不幹,就隻給?你保命,每一個推動你,促使?你死亡的人,我都不會放過?!做鬼都不會放過?!”


    程愛粼喊完後,自己都駭住了自己,她把?內心?最真實?,最不能見光的聲音給?剖了出來。


    馬雄飛臉色驚疑了幾番,重新掏出手銬將她拷上水管。


    他有很多疑問,亦有很有心?聲,都是在見到程愛粼之後一點點疊加出來的,“程愛粼。”


    可他的嘴就是木訥,嚅囁了幾次,不知線頭?該從何拉起,他撥開她蓬亂的頭?發,又想起夢境中的夜半牢房,她吊死在高窗上的落寞與滄桑,“你怎麽就進了我的腦子,為?什麽在我腦裏……是我把?你送進牢獄的嗎……”


    “你說什麽!”程愛粼身子一晃,雙眸難以置信,“我在牢獄,你看見過?什麽?”


    馬雄飛沒回答,火速挪出了員工間。


    “馬雄飛你給?我回來!”程愛粼舌橋不下,這是什麽意思?,她以牢獄形象出現在過?馬雄飛的腦海裏,程愛粼心?思?玲瓏,刹那?琢磨出各式的可能,怎麽會?


    馬雄飛一把?揪來工作人員,看著他落鎖,警告如果將人放出,即會麵臨無休止的控告災禍。


    他回車上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布拉特裏裏外外的檢查衣著。


    果不其然,在內兜發現了跟蹤器。


    馬雄飛拿過?來擲在地上,腳跟一跺,儀器碎爛成了渣子。


    hale約的地方很詭異。


    是威榔的煙筒野墳,多埋著無名死屍。


    他們抵達時,黃月高掛,白霧幽幽。


    已?是晚上8點24分。


    大石疊小石,長草及人腰。


    又碎又尖的破鑼聲隱隱浮蕩,忽高忽低,伴著蒼啞的哭號,“上墳不擺刀頭?肉——哄鬼呦——!”


    馬雄飛和布拉特衝著淒長的哭聲奔去,剛踢開破洞的柵欄,愴然的聲音又圍了過?來,“紙馬紙人對天燒——騙鬼哩——!”


    蟲鳴呢呢,啜號嗚嗚!


    墳堆挨挨擠擠,紮著石碑或木板,被日曬雨淋磨損得破破爛爛,結了霜花,像是附著層單薄的銀白錦緞……


    慘白的侏儒,咬著手垂著眼,手裏握著團蚯蚓,蹲土墳上對兩人嘿嘿笑。


    他聲音蒼舊卡著濃痰,“喝喝”了幾聲吸到嘴裏,盤了盤又咽回去,高唱,“拾根棒棒當香燒——坑鬼哎——!”


    不遠處紮著個停屍草棚,中間一具黑木棺材。


    左右兩個火盆烈焰熊熊,兩個低眉順眼的女人跪地垂頭?往裏過?元寶,“要?走不要?忙,給?爺化錢香,金橋土地來接引,過?了金橋往西方……”


    老頭?翹著二?郎腿,坐在正?中央,用手帕掩唇,端得斯斯文文。


    他身側hale背手站立。


    馬雄飛雙耳一動,聽見了長草中窸窸窣窣皆是烏瑪的精兵幹將。


    布拉特也正?走馬觀花地觀察,聽見身後唰唰響動,一回頭?心?跳兀的漏拍,頓時寒毛卓立!那?侏儒正?要?騎上她後背,咧著大嘴要?吃她,布拉特猛地蓄力,騰空一躍仰摔在地,壓得侏儒發出一聲奶叫,布拉特斜身一個勾頸平掃肘將他挫暈。


    隨著她這一行動,一顆子彈瞬間貫穿了她的左肩,身子一陣巨顫,疼得高叫。


    馬雄飛剛要?掏槍,hale一甩手中的格|洛|克1|7式手|槍,銀色子|彈從停屍棚極速射出,擦著他手腕飛馳而過?。


    馬雄飛的槍沒落地,死死攥在手中,可手臂卻觳觫不止,一簇簇血蜿蜿蜒蜒流了下來。他和布拉特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有 jori在,他們壓根兒沒有反抗的餘地,幾乎是任人宰割。


    老頭?衝他們招了招手,指了指棺材,聲音異常悲愴,“他出生的時候把?ibu連累死了,是個不詳的孩子,是個黑羊,注定要?在我這吸取更?多的精力與心?思?,我把?他送進了佛堂,讓慈悲的光芒渡化他索命的罪惡,成功了!他善良了,正?義了,身子雖然不高壯,卻有無邊的雄心?和壯誌,我自豪啊,真心?實?意地自豪,這是我幹過?最神聖的一件事,我讓一個生命從此幹淨了。”


    老頭?五指一掐,做了個訣,hale一擺手,jori的哭聲乍現。


    布拉特捂著胳膊的血洞,驚懼地顧及周遭,和馬雄飛尋著聲源,在東南方向!兩人剛要?撲過?去,西北方又響起了她的哭號,“ibu!ibu!ibu救我!”


    而後,四麵八方,密密匝匝的哭嗥形成了密集的鐵網,全是jori的聲音,像個鍾罩打得布拉特魂飛魄散,搖搖欲墜。


    “我兒子沒錯,是你們讓父子反了目,”老頭?搓著臉皮,他兩頰至今坑坑窪窪,無法修補。


    他撩開棺材裏的金帛,破破碎碎的人體組織顯露出來,因高腐而濁氣熏天,那?裏還有7顆牙,是老頭?撅著屁股趴伏在爆|炸現場,一顆一顆撿回來的,他高聲長噓,“為?什麽要?讓一個懦弱的人站起來反抗他的父親,他的家族和他以後所要?繼承的命運,為?什麽要?引|誘他做這種違背倫常的大惡。該死!該死,都該死!”


    jori哭聲震天,來回拉扯著布拉特虛弱的神經?。


    隻有馬雄飛是鎮定的,“你要?什麽?”他看著老頭?,“怎麽做,才能讓她活。”


    一聲槍響。


    子彈再一次貫穿了布拉特的身體,她右肩猛地一震,跪倒在地,整個人蔫唧唧,“jori……jori! ibu ising! don’t cry, don’t cry……ibu ising! ”


    馬雄飛攬住她,布拉特眼睛虛眯著,上半身疼得麻木了,一瑟縮一瑟縮地打抖,她昏昏沉沉地甩腦袋,兩臂汩汩冒血,馬雄飛脫下t恤,撕成兩半,左右開弓,紮緊她雙肩。


    他渾身赤條條,一身熱汗,風一蜇,竟覺得寒心?寒肺。


    馬雄飛舉起雙手慢慢朝停屍棚走去,雙目炯炯盯著老頭?,“你想要?什麽,我給?。”


    第30章


    *wrong answer*


    加油站內的?員工間不?大, 堆滿了雜貨與食盒,有員工中午喝了冬陰功,熏得滿屋子酸腐。


    程愛粼右手腕被?拷在水管上, 她“吭呲吭呲”老牛般往前拱, 拉扯的?身?形酷似一個“大”字,左手豁力?想?扒桌上的?筆記板, 那板上散著四五個曲別針。


    她腦子千思萬慮, 被?酸湯一激發,千倉萬箱的?豆腐塊新?聞報道密匝匝地羅列在一起。


    程愛粼飛速抓取著關鍵詞,剝絲抽繭地做著類比與關聯, 她卸去網格,專注線與點。


    2003年冬。


    一個園藝工人被?燒死在自家車內, 脖上紮著把碩大的?修枝剪。他太太死在200多公裏外,正在行進的?火車衛生間裏, 用絲襪縊吊在隔門上,他們的?女兒因目睹了黑色交易, 沒了眼睛和舌頭,被?水泥澆築在地基中。2日?後, 三人奇跡般的?團圓在一起,被?擺放在一所中學裏還未建成?的?體育館內。


    2007年春。


    地方法?院的?女法?官被?斧頭一寸寸攔腰劈斷,腸子和心窩挖得幹幹淨淨。烏瑪把女人3個月大的?孩子重新?填回子宮, 在高牆上用黏稠的?黑血寫?下“virgin”。女人死於伐木場, 嬰兒死於教堂墓園,最後拋屍地為廢棄監獄的?高牆內。


    烏瑪集團最喜歡各個擊破。


    最後在具有極端象征意義的?地方呈現二次死亡創作,這是他們一直以來殺人的?慣性模式。


    若她沒有推錯, jori絕對不?會出?現在今晚他們約定的?地方。


    程愛粼摸到了別針,牙齒和指尖用力?將它拗成?了直線, 開銬是她的?拿手絕活。


    她再一探一勾一提,鎖著的?員工間晃悠悠地開了門。


    男員工就?在門外,喝著橙汁傻愣愣地看看她,又看看她手裏的?長鐵絲,“誒你別走……”


    程愛粼一拳悶他臉上,看著男人窩下身?子吐著橙汁哀嚎,撇嘴一樂,“叫什麽,為你好,打了,才好交差。”


    葛蘭接到程愛粼電話時剛到報社,正在上廁所。


    一聽有大料可爆,激動得哇哇大叫,對不?準尿坑,液體“嘩啦啦”滋在白?瓷上,彈了一皮鞋和一褲腳。


    烏瑪,烏瑪。


    烏瑪集團他可太熟了!


    葛蘭躍躍欲試,癲癇地擺晃著身?子,兩眼探照燈似的?放光,脖子夾著手機,忙拉褲|襠的?拉鏈,“熟熟熟!我盯prophet(先?知)好多年了,他兒子炸死的?報道,最出?火花的?那篇,那篇就?是我……我寫?的?!你摸他的?料?”葛蘭嘎嘎笑,“你比我還不?怕死!”


    “行為方式?prophet的?行為方式?”葛蘭嘻嘻嗬嗬,充滿了猥瑣且窺探私密的?快樂,“我知道!當然知道,小兒麻痹症嘛,兩腿左短右長,左邊的?鬆糕鞋兩寸高,都是愛蓮玉皮鞋公司專門定製的?;沒什麽情史,不?貼人,身?邊沒鶯鶯燕燕;23點入睡,4點起來打坐冥想?謄抄經文,飲食清淡,酷愛老火靚湯,喜粵菜,素多葷少,像個修行僧。周一周三,周五周六周七去扁擔屋看報紙,喝東革阿裏;周二去鴨加老人院做義工當廚子,或是做木工;周三去龍塔寺齋拜;永遠一件灰白?褂衫,挖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新?聞,比他兒子無趣多了,他的?手段全掩在他的?平平無奇裏,我挖了那麽多年啊,腦袋都差點崩掉,我也沒摳出?什麽秘密。”


    素多葷少,口味清淡,卻頻頻光顧扁擔飯。


    程愛粼當即聽出?了端倪。


    扁擔飯在威榔縣城比比皆是。


    程愛粼走出?加油站,探頭一瞧,這街上就?有好幾家。油膩膩的?招牌上張貼著色彩濃鬱的?咖喱醬。這是一種印度回教徒的?餐食,米飯搭配著各種澆頭,可選魚啊雞啊羊啊蝦啊,蓋在飯上,算半個自助。


    “那家扁擔屋叫什麽”


    葛蘭絞盡腦汁地回溯,“珍……珍,珍,“他咂嘴,名字就?在嘴邊,可嘴邊就?是吐不?出?那字,他進來的?記憶裏越來越幹癟,“珍,珍珍珍什麽鬼啊珍,”


    他疾步回工位,沉著腰十指翻飛地搜尋,“哈!珍菲,珍菲扁擔飯!”


    程愛粼上車,“老板女的?男的??”


    葛蘭調出?了營業信息,“seraphine(瑟拉芬),女的?,”葛蘭將全名輸入搜索框,彈跳出?諸多采訪信息,“芬姐,扁擔屋的?美西施,瑟拉芬的?美食執念,這篇有寫?,53歲……”


    程愛粼看著手機上瑟拉芬的?照片。


    上輩子在聽完副局長說?布拉特慘烈的?死亡方式後,專門搜尋了烏瑪集團,先?知在2017因病亡故,他的?葬禮風光無限,有個女人走在最前方,一手端舉相框,一手抬扶靈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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