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彎開始試探性地問:“青野你想去看看嗎?哥哥可以陪你一起過去。”


    他的提議,開始讓這個小妹妹們的眼神中流露出恐懼,而對這種狹小巷道的恐懼無非就是那幾點,密閉與黑暗。


    沈彎:“現在天亮著,有醫生哥哥陪著你過去,沒什麽好擔心的,你可以相信哥哥嗎?”


    徐青野的眼中開始有了鬆動,她不自覺地朝前邁進一個步子……


    第47章 綠洲


    沈彎時刻留意著麵前女孩的狀態, 他以為她已經克服了心中的障礙,但她明明隻邁出了很小的一步,就控製不住地想退縮。


    她站在那裏不動也不說話, 時間就這麽分分秒秒流逝著。


    沈彎不催, 隻站在那裏陪著她。


    她終於還是動了,一條往日裏熟悉的巷道變得無比陌生, 她走的小心翼翼, 每向前走一步,都要幾次確認沈彎是否就站在自己的身邊。


    他在, 她才敢繼續向前。


    沈彎陪著徐青野的同時, 目光始終都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裏除了比其他的街道髒亂差了些,也沒什麽不同。


    要非說有什麽不同,就是這個巷子裏隻有幾個老舊的掛燈,上麵都蒙著烏沌沌的灰塵, 四處雜草叢生,白天還好,晚上如果隻身一人,就算他是男人也大概率不會選擇走這條路。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卻讓沈彎一愣。


    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讓他開始一刻不停地關注著徐青野的狀態。


    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安慰自己。


    他們在那個小巷子裏走走停停, 走到一處灰泥牆邊的時候,徐青野腳步停了。


    她先是低頭看著腳下的那個地方, 隨後便彎腰蹲在地上, 伸出手像是想要撿起什麽東西。


    沈彎安靜地走到一旁去看, 發現她捏起的是一個亮色的珠子, 即便是被埋在汙泥裏也依然在閃閃發光。


    而掉落在這些泥地裏的珠子遠遠不止這一枚, 沈彎到底還是沒忍住好奇, 跟著彎下腰也撿起了一枚,他撿起的那枚珠子上還纏繞著彩色的絲線,下麵墜著一塊反光的鱗片,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想來想去,終於想起來了。


    自家小侄女是學舞蹈的,參加的演出的衣服都是自己姐姐親手縫製的,他上次幫忙網購的就是這種一顆顆的小珠子。


    “青野,這珠子。”


    “是我的。”


    “是你的?怎麽會在這裏。”


    沈彎從剛剛蹲下起,就沒起來過,他比徐青野高很多,但蹲下來兩個人的視角差不多。


    比起這幾天的麵無表情,徐青野今天明顯有些一些鬆動,她非必要的時候,連話都很少說。


    如今再想說什麽嗓子已經有些啞掉了:“是我的,媽媽縫在舞蹈裙上的珠子,掉了,可是怎麽就掉了呢?”


    她像是找到了一件珍寶,反複地在手中摸搓著那顆珠子,眼淚瞬間暴湧而出。


    她就像是被遺棄的小獸,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身體裏,身子瑟瑟地抖,哭腔中帶著壓抑已久的嗚咽。


    眼前的這情景並不在沈彎的意料之中,但他比較是情緒穩定的成年人,職業是心理醫生,所以盡量挑著一些溫和的字眼安慰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


    沈彎:“沒事的,掉了我們可以撿回來,哥哥幫你再縫回去,我們現在就回去把珠子縫起來好不好?”


    麵對這樣的安慰,徐青野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始終低聲在喃喃著。


    “回不來了。”


    “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媽媽再給我縫裙子了。”


    “我沒有媽媽了……”


    其實身處當年的場景之中,沈彎的情緒遠比現在要更加動容,如今為了不勾起徐青野過多感傷的回憶,他已經盡量不過多地渲染那種時刻的場景了。


    但林藍的共情能力很強,她也剛巧偶然間看過當年事關那場火災的報紙。


    所以眼淚止不住的掉,中間徐青野還平靜地給她遞過幾次紙。


    “那、那然後呢?”林藍頂著兩個有些紅腫的眼睛,望著對麵給自己擦眼淚的徐青野。


    徐青野看向將話題停在這裏的沈彎。


    沈彎本不想繼續說的,但當她對上徐青野的眸光,知道她這是在默許自己說出當年那件事的後續。


    非官方報道的那些。


    而是真正的後續。


    沈彎低頭摸了摸自己胸前‘主治醫師’的胸牌:“我是那年初秋的時候入職,後來辦了這個案子回去之後就升職了。”


    “為什麽?”


    “因為當年我算是協助警方發現了這個案子的關鍵,警方感謝院裏,後來案情結束了,我受到院裏的嘉獎提了兩級,但受到院裏人的排擠,後來在那邊沒做幾年就跳槽來這裏了。”


    這件事徐青野不知道,她看向沈彎。


    沈彎苦笑:“當時我的晉升院裏其實有很大的爭議,一部分人認為我逾越了自己本身的工作職責,出發點並不是為了你的心理健康。”


    徐青野:“當年的我很感激你。”


    那次當著沈彎麵流淚,是徐青野在確認父母雙亡之後第一次哭。


    她哭的太凶整個人都不會動彈,隻能始終停留在原地,沈彎從下午一直陪著呆到了傍晚,也許是沈彎的陪伴獲得了徐青野信任,也許是她情緒宣泄後終於想說些什麽了。


    沈彎成為了除賀斂和她父母之外,第一個知道大火發生那晚還發生了什麽的人。


    徐青野那晚在差點遭受趙德性侵後,被賀斂送回了家,徐父徐母剛回到家的時候就發現女兒有些不對勁,最開始他們以為是女兒遭受到了校園暴力。


    最後在不停的追問下,才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剛剛經曆了什麽。


    徐青野模糊地記得那個男人的名字,和徐爸爸說過後,徐爸爸就立刻猜出來了那個人是誰。


    “一定是趙德,這次演出是對縣裏人開放的,趙德沒搶到票之前想混進來,被我攔了。”


    “一定是他懷恨在心。”


    “我現在就去找他,敢欺負我女兒,我一定要讓這個狗雜種付出代價。”


    徐爸爸從小就極其疼愛自己的女兒,知道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衝出去要找那個男人,但是那晚徐爸爸在後台短暫地慶祝這次的演出很圓滿,喝了一瓶啤酒。


    徐母也極其憤怒,但還保留著一點理智:“你不能開車,天這麽晚了,你還喝過酒,路上如果出事了怎麽辦。”


    徐父怒不可遏:“那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不行,我一定要去剁了那個王八蛋。”


    徐媽媽安撫好了徐青野,看了眼時間,最後拿起了鑰匙:“是我們的女兒,我陪你一起。”


    徐青野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回來後又開車出去,之後再也沒能回來。


    而他們離開之後發生的事,除了已經死去的徐氏夫婦和趙德,再也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警方在得知徐青野在火災那晚疑似遭到性侵後,再次提審了趙德,也就是當時警方認定卻被市長力保的那個嫌疑人。


    但是那晚的大火後下了一場很大雨,很多證據都被衝刷掉了,那幾年槐江的街區還都沒有普及安裝監控,隻要趙德咬死了不承認,警方就沒有辦法說他是蓄意報複。


    “那沒有目擊證人嗎?當年救下你的那個人呢?不能去做證人嗎?難道就這麽任由那個敗類逍遙法外。”


    徐青野:“沒有逍遙法外,後來還是定罪了,趙德的叔叔剛好那年被舉報貪汙腐敗下台了,連帶著他也沒了保護傘,這件事很快就被定性成了惡意縱火殺人罪。”


    隻是當年的徐青野還是未成年,所以在徐池的要求下,警方隱去了其中的一部分真相。


    事情的真相可以抹去,但心底的創傷和徐青野長此以往對火焰的恐懼已經深入到她的骨髓。


    這也是她最後不得不選擇入院治療的原因。


    至於證人。


    賀斂對於當時的她來說隻是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警方根據她的描述找了一段時間,最後告知徐池的結果是並沒有找到這個人。


    但其實她無意間知道警方知道當初救她的人是賀斂,他出於一些原因不能出庭作證。


    那個時候的她不是法律係的高材生,不懂法律,在無意間得知見義勇為的情況下也可能遭受到牽連,選擇理解。


    她很感謝當初救下她的賀斂,所以也並不想把他牽連到這件事中。


    “那後來呢,你還遇到過那個救你的人嗎?”


    沈彎在林藍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就瘋狂在給她使眼色,但是林藍已經沉浸在這段故事裏,完全沒看見沈彎的不對勁。


    英雄救美故事的結局,旁觀者總是難免好奇,希望結局圓滿。


    徐青野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像是在說一件平平無奇的事:“遇到過幾次,但最後還是分開了。”


    她在決定放棄舞團錄取資格,在周徽柔老師的辦公室又見了一次賀斂,知道了他的名字,那時沒相認。


    再後來就是在槐江的福利院……


    曲折的故事在沈彎的回憶中漸漸落幕。


    自從那天徐青野將這些陳年往事又都提及一遍以後,身體狀況似乎又好了些。


    治療的過程也變得順利了許多。


    沈彎偶爾也在感慨,有時候痛苦堵不如疏,一味地逃避不見得是好事。


    徐青野是在五月底出院的。


    臨走之前她還特意買來了許多的培育土壤,將之前花盆裏種植的那些花都栽進了病房外的院子裏。


    那間她住過的病房一時間成為了這個醫院裏最受歡迎的病房,偶爾醫生們還會組織大家來參觀。


    梁殊最近殺青了,老早就在醫院外麵等著徐青野出來。


    離著老遠見徐青野出來的時候手裏還抱著一個花盆,裏麵種著的不知道是什麽綠植,有一半的葉子已經枯黃了。


    “怎麽出院了還把醫院的盆栽順走了?這裏麵中的什麽,枯草?”


    “花,我帶回去試試能不能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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