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書涵不得而知, 而對於她來說,更多的是忐忑。


    依照丁嘉年的性格和處事,看了這西北建設兵團的環境, 大概比自己要難接受百倍。


    他最是心疼原主這個被寵壞的妹妹了,從小都是奶油卷、巧克力沒斷過, 別說人力黃包車了,就連德國小汽車之前都是經常乘坐。


    外出從來就沒有走過幾步路。


    而現在丁書涵能吃上白麵細糧都算是頂好的, 現在一公裏的路她也是能走的。


    她也沒有料到自己隨口一句隻是想讓丁嘉年放心的話語,他竟然當真了, 而且付出了行動。


    光是來這西北建設兵團農五師十七團三營光是火車就要四天三夜,還要坐車顛簸好幾天。


    具體行程是陸文曜安排的, 她並沒有提出什麽具體的要求,因為車子都是兵團部隊出的,並不是有錢就能提要求的。


    但是她相信陸文曜的靠譜和周到, 肯定不會讓丁嘉年坐那知青們坐的隻帶著個遮雨棚的卡車後鬥連夜顛簸。


    但是如此往返的奔波, 光是在路上就要十來天。


    不是一般的辛苦和勞累。


    丁書涵從來都知道自己那個有血緣關係的渣爹肯定不會坐不到四十八小時的國際航班頭等艙來看望遠在異國他鄉的自己一眼。


    心裏沒有了奢望,自然也沒有了失望。


    但是丁嘉年卻讓她見識到了原來血緣關係的親人是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的——可以不遠千裏的奔波,隻為看一眼自家妹妹過得好不好。


    讓丁書涵在忐忑的心情中, 得到幾分有些讓人恍惚的暖意。


    她還沒有來得及感受這暖意的溫度,便覺得這暖意的燙手——這份暖意是她借著原主身份所收獲的。


    丁書涵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像那藏在原主身份背後陰暗處的老鼠, 正偷摸享受著她那大哥的疼愛。


    而她本人從來都沒有得到這份關心和溫暖,也許是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得到。


    也可能是自己不配得到……


    當然這道德感過高的自省隻不過就是一個念頭從丁書涵腦海裏劃過,畢竟她不是天真紙稚子會被這道德感所綁架。


    而現在這個時候,丁嘉年他大概已經登上了開往西北湖木子站的火車。


    而丁書涵估摸著丁嘉年到這團家屬院的日子,大概就是一周以後。


    那天晚上陸文曜在餐桌上,剛將盛著涼麵的碗放下就開口提起了丁嘉年要來西北的事情。


    “我今天把怎麽來兵團,還有介紹信都寄給你哥了。”非常少見的開門見山。


    陸文曜故意沒有說起那新聞報道的事情——因為那張合照裏自己微揚的笑意,實在是讓他看了都有幾分莫名的羞恥。


    自己究竟在高興些什麽啊,一點也不穩重……


    被他這麽一說起,丁書涵才意識到丁嘉年並不是因為自己一句話的一時興起,而是真的要來這西北,看自己過得好不好。


    丁書涵快速地瞥了眼陸文曜的表情,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一如既往深沉,對於丁嘉年的到來好像沒有特別大的感覺。


    不過是匆匆一眼,倒是被對方抓住了她那有點不自在的異樣,“怎麽?你大哥來你好像……並不是很高興?”


    陸文曜本以為丁嘉年要來西北,最高興的人會是她,卻沒有看到他預料之中的笑臉。


    丁書涵反應很快,趕緊解釋道:“從東山到這西北,一路上太辛苦了,我有點擔心我哥哥。”


    她這話不知道的人聽了確實會覺得兄妹情深,陸文曜自然也不例外。


    聽到她這話,他沒有著急回答,而是右胳膊肘撐在桌麵上,右手的手背撐著他那好看的下巴。


    像是在思索些什麽。


    幾秒後,陸文曜自顧自地稍稍點頭,“好,我知道了。”


    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什麽,但是丁書涵自然知道他剛剛在心裏大概想的是什麽——關於丁嘉年下火車後的安排。


    他接下裏的話,又恢複了往日的吞吞吐吐,“你大哥來的話,我們是不是……”


    又見他這副模樣,丁書涵黛眉又忍不住輕蹙了起來,“什麽事情?就這麽說不出口嘛!”


    她雖然不喜歡陸文曜的支支吾吾,但是語氣的不耐煩配合上她的小表情。


    一點都沒有耍小性子的惹人煩,反倒更加凸顯她的嬌俏。


    但這個對於陸文曜來說,自己即將對麵這個隨時可能讓自己起生理反應的女人同住一屋的事情。


    確實有些難以啟齒。


    因為太難開口,陸文曜便沒有選擇再難為自己,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房間,又瞧了瞧她的房間,使眼色暗示著。


    雖然之前在東山很多人說丁書涵是那繡花枕頭,但是陸文曜從到她大哥家提出離婚看到對方反應那一刻起,便知道她其實很聰明。


    丁書涵看著陸文曜如此暗示,自然知道他什麽意思,臉上的笑意卻有些繃不住。


    明明都偷親過自己了,但是一觸及到男女相關的事情,陸文曜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笨拙。


    雖然知道他說的是兩人要同住一屋,但是丁書涵卻仍舊裝作看不懂他眼色,就想要他親口說出他不好意思說出的話。


    她繃著笑臉,烏潤的眼珠古靈精怪地轉了一圈,最後故作疑惑地看向了陸文曜,“你眼睛不舒服?還是怎麽了?”


    “是不是進小飛蟲了?我幫你吹吹?”說著就要起身。


    “別鬧!”陸文曜自然看到了她眼底的狡黠笑意,明擺著是在調笑自己的羞澀窘迫。


    他可太記得上次丁書涵幫自己揉肚子——沒有任何章法地撩火。


    丁書涵嘟著嘴,杏眼直勾勾地看著陸文曜,“我沒鬧啊?我就是不懂什麽意思嘛!”


    她這般不認真的插科打諢,倒讓陸文曜沒有之前的難以啟齒。


    丁書涵一個姑娘家的都大大咧咧不在乎,自己一個大男人的還扭捏個什麽勁兒啊!


    “你哥哥來了,我們是不是要住一間房了?”


    但是陸文曜不也能確定丁書涵對自己的態度,畢竟他們結婚雖然已經五個月有餘,快半年時間,但是除了一隻手數得過來的幾次“意外”以外,其實一直保持著進水不犯河水的和諧。


    怕他丁書涵覺得自己在趁機耍流氓,緊接著又是一句,“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就去營部宿舍住。”


    話說的很是正人君子,但陸文曜卻完全忘了上次自己乘人之危的偷吻,就已經不太能跟正人君子這個詞掛鉤了。


    而丁書涵對於這個“趁人之危”的吻是知情的,所以聽著他這話,實在是覺得莫名的有意思。


    但是她沒有打算戳穿那個吻,反而接著他這個話說:“宿舍還是算了,你不在家我大哥會覺得奇怪的。”


    她說的很是有道理,陸文曜聽後也點了點頭。


    當然丁書涵肯定不會這麽容易放過他,她眨巴著水盈盈的杏眼,纖長濃密的睫毛上下翻飛。


    模樣很是嬌俏無害。


    但是她接下來從紅潤飽滿嘴唇裏說出來的話,就沒有那麽嬌俏無害了。


    “睡同一張床,你不會對我動手動腳吧!”


    丁書涵她現在都還記得當時陸文曜坐在自己對麵突然躲閃的目光,還有從深麥色皮膚裏透出的紅色。


    雖然丁書涵知道陸文曜肯定大概率會是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是她多少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畢竟克製的洶湧被她親自突破,更有成就感。


    *


    丁嘉年坐在吉普車後座,看著車窗外無邊荒涼的戈壁灘。


    耳朵裏全是前排開著車的張建平,一句接著一句往耳朵裏鑽,“……丁大哥,說起來嫂子當時剛到這戈壁灘,看到那一個個廢棄的地窩子說是野兔窩,真的太有意思了……”


    還伴隨著他標誌性的爽朗笑聲。


    隻不過笑聲傳到後排丁嘉年耳朵裏,讓他覺得有些缺心眼的意思。


    從自己下火車被前排這個姓張的副連長接到後,他就一直笑嗬嗬地跟自家小妹跟那陸文曜的種種事情。


    讓他都不禁產生了他們二人很是恩愛的錯覺。


    但是丁嘉年在後排的表情並不是很很好看,其實從丁嘉年踏上來西北的火車時,眉頭就擰在一起,幾乎沒有舒展的時候。


    自己最心疼的妹妹就是走著這樣的路來到這西北的。


    一路上不管是西北空氣的幹燥,還是招待所住宿條件的簡陋,都是衝擊、刷新著丁嘉年的認知。


    畢竟丁嘉年其實比丁書涵享受過家族榮耀富裕的日子更久,更是金尊玉貴的少爺。


    其實丁嘉年他不是沒有理性,心裏是清楚如此的安排已經算得上很不錯的了,但是他的感性無法接受被自己從小捧在掌心的妹妹受這個長途跋涉的苦。


    隻能說張建平的話,讓他稍有安慰——既然在外人眼裏他們二人如此恩愛,那陸文曜大概是沒有虧待自己的妹妹。


    畢竟丁書涵的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之前的電報、信件裏都沒有跟自己說過自己的委屈,電話裏也再三強調自己過得很好。


    *


    載著丁嘉年的吉普車開進團家屬院正好是下班的時間。


    丁書涵在院子裏看到這吉普車還以為是那隔壁張桂蘭的丈夫趙建國團長,今天從團部下班回來的早些。


    卻不想是自己的大哥丁嘉年來了。


    因為昨天陸文曜還說丁嘉年大概今天晚上深夜或者明天早上才會到這團家屬院。


    而他安排去接丁嘉年的人是張建平,這讓丁書涵比較放心,畢竟張建平很是愛笑,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她相信丁嘉年再如何護著自家妹妹,頂多跟外人擺擺冷臉,定是不會隨便撒氣的。


    而張建平性格其實比較開朗大咧,即便丁嘉年是一張冷臉,他大概也隻會覺得是天生如此。


    並不是針對他,更不會往心裏去。


    張建平這種與生俱來的鈍感,確實羨慕不來。


    那吉普車停在了自家院門前,丁書涵隻覺得自己右眼皮猛烈跳動了兩下。


    緊接著她就看到了原主大哥丁嘉年坐在吉普車的後座,正看向坐在院子涼棚下的自己。


    對方眼睛裏的眼神很是複雜,既有心疼和憐惜,又有淡淡的欣喜和激動。


    讓丁書涵有一種自己和他剛剛經曆了一場就別重逢的恍惚。


    明明是丁嘉年催促著趕到這團家屬院的,但是就在他要下車的時候,準備打開車門的手卻有些顫抖。


    帶著幾分類似於近鄉情怯的緊張。


    大概是不能控製的緊張,丁嘉年沒有執著於先要將車門先打開,而是用手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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