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徐家乃是大明開國以來最煊赫的公侯世家之一,與魏國公徐家同出一脈,隻不過糾紛不斷,定國公如今賦閑在家,世子徐世英年已十八,因早年習武,常在江湖走動,婚事拖延到如今,定國公府自開春以來,可謂是賓客盈門,世子的妹妹徐二姑娘整日在家開宴,許多世家貴女都有心爭一爭。


    周宛玉雖然也算個小美人,可徐家門庭太高,來往的貴女也不乏美人,她混在人群裏便不怎麽打眼,可偏偏一眼就看中了最搶眼的定國公世子,回家來就關著門,再也不肯去參加別的相親宴了。


    周遠成哪裏不知道她的心思,定國公府確實是個好去處,但女兒想嫁進去,無異於癡人說夢,做妾都不怎麽有希望,但如果是妹妹出嫁,姐姐陪嫁呢?


    定國公世子徐世英久在江湖,江湖上能有什麽像樣的女人可看?至於傻二姐兒會搶了宛玉的寵愛,那倒沒什麽,和傻子睡覺也就罷了,還能對著傻子談情說愛?總歸是拿捏住正室名分要緊。


    周遠成拿定主意,自外院進了後宅,就吩咐府裏管事的給二姐兒量體裁衣,做幾身體麵衣裳,至於頭麵首飾之類,家裏也不寬裕,用用宛玉的就行了。


    傻二姐兒常年爬牆上樹玩泥巴,給她穿好衣服純屬浪費,一天不到就能糟踐了,基本上都是套幾件破爛衣裳就放她去玩,頭發也是披散著的,高夫人聽見這話倒是有些高興,“二姐兒有去處了?”


    周遠成點點頭,捋了一下胡子,“今日請了劉學士的公子吃酒,他那裏有些消息,定國公世子今年是一定要成婚的,他家老夫人以死相逼……世子隻提了一樣要求,他要娶一位絕色的佳人。”


    高夫人的臉色掛了下來,她女兒正是鬧著要嫁徐世子的時候,傻二姐兒倒是絕色,可把傻子送給自家女兒想嫁的人,這不是白送一場前程?


    周遠成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背,寬慰道:“夫人啊,你也知道定國公府是什麽門第,要不是徐世子偏愛混跡江湖,人家勳爵聯姻,有咱們這等人家什麽事?二姐兒哪裏是能做正室的樣子?我已經托了劉公子,明日徐二小姐辦宴,請老夫人捎帶宛玉和二姐兒過去,尋個機會讓徐世子瞧瞧二姐兒。”


    高夫人滿臉不快,忍不住道:“二姐兒癡傻,也未必就瞧得上……”


    這話說得不大有底氣,周遠成也沒反駁,隻是歎氣,倘若二姐兒那張臉生在宛玉的臉上,哪還用他操心婚事,早被踏破門檻了,那天子嶽父壽寧伯,也未必就輪得到張巒做。


    兩夫妻商議片刻,高夫人態度已經軟化,但還是有些不甘心,隻是道:“既然是明日赴宴,那現做衣裳哪兒趕得上,難道一點繡花不用,讓她穿光緞子衣裳?宛玉去年不要的衣裳,她那個身量剛好。”


    周遠成也不好在這點細枝末節上讓夫人不快,隻是心裏難免有些厭煩,難道二姐兒穿得寒酸,出去就不丟他這個做父親的人?好在宛玉的衣裳就算是不要的,也都不便宜。


    既醉這一天過得倒是很乖,主要是她從兩個丫鬟那兒摸出一麵手持的小銅鏡,鏡子握在手裏她就不鬧騰,時不時美滋滋地照照鏡子。


    快中午的時候,有人給她送了幾身漂亮衣裳和兩雙繡花綴著明珠的鞋子,衣裳倒是沒什麽不合身的,這年頭的衣裳都是往大了做,把人罩得像個筒,鞋卻是巴掌大的一點點,既醉在自己腳上比了比,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這鞋比她的腳小了一半,給五歲的娃娃穿還差不多。


    婆子和丫鬟們的臉色都有些異樣,傻子是真傻子,繼母心黑,連纏足都不給她纏,偏她拿著三小姐的金蓮鞋,還能笑得出來,傻子一貫是穿的下人衣物,鞋也混著穿,丫鬟一貫是裹半腳的,傻子雖然是天足,腳也不算大,竟然都沒人發覺這個。


    那送衣裳鞋子的嬤嬤也震驚地看著既醉兩隻露在外麵的天足,真的是天足,一雙腳玉白玲瓏,十根腳趾頭靈活地動彈幾下,這年頭女人的腳都是藏在裹腳布裏的,因為除了裹腳布纏起來的形狀好看,裏麵的金蓮足其實並不算漂亮,羊蹄子似的,腳趾頭也都蜷縮向下,哪有這麽伸展自如的。


    嬤嬤這輩子除了纏足的女童腳,都沒見過正常的女人天足什麽樣,可……看著笑嘻嘻坐在凳子上的二姐兒,嬤嬤恍惚間覺得,這天足倒也不難看。


    既醉挺喜歡這小鞋子上的繡花和裝飾,盤玩了一會兒又扔在一邊,她現在發現了做傻子的好處,那就是自由,非常自由,她想幹什麽幹什麽,都沒人會去管,哪像是在皇宮裏,稍微活潑了一些就能引得一大片宮人震驚哭泣。


    嗯,一百歲的活潑老太後……


    既醉上輩子到八十歲往後,基本上就不怎麽動彈了,而且身體也枯萎老朽得厲害,不適合活動,如今套進了少女殼子裏,立刻感到身輕如燕,整個少女的活力全都煥發出來了。


    嬤嬤最後也沒法子,不敢拿這事去討夫人的嫌,從庫房裏找出小少爺的鞋,挑了兩雙顏色尺碼合適的,補繡了幾朵花兒朵兒,看著倒也像樣了不少。


    唯一的阻力是周宛玉堅決不肯把自己的首飾借出去,她已經從母親那兒知道了家裏的安排,雖然心底的那點癡望有了實現的機會,但嫉恨總還是會有,穿了她的衣裳,還要戴她的首飾,去見她喜歡的人?想都不要去想!


    高夫人也不願意拿出自己的首飾,她的都是貴重之物,被傻子戴丟了怎麽辦?最後還是周遠成從幾個妾室那兒湊了幾件首飾,讓人拿去,明日給傻二姐兒去定國公府的時候戴。


    此時的定國公府邸內,徐世英正在看人煮茶,他住的院子是單獨的,離著家裏人都挺遠,要不然徐二小姐就會得到消息,馬上趕過來。


    徐世英歎了一口氣,道:“無花,你當真不願意還俗?我妹妹雖然皮鬧,但她認定了一件事是死都不肯回頭的,她既然喜歡你,就算家裏打死她,她也不會願意嫁給別人,那就真要孤獨終老了。”


    煮茶的是個白衣僧人,眉目如畫,一塵不染,聞言溫雅一笑,“嫁人,又是什麽好事呢?”


    徐世英搖搖頭,說道:“我妹妹不願意嫁人,那些貴胄子弟有幾個好東西,而我久在江湖,見慣巾幗女俠,也不願意娶個循規蹈矩的木頭妻子,可世上有幾人能像無花你這樣逍遙自在?終究家事所累,我得傳宗接代啊。”


    無花淡淡一笑,略有幾分調侃道,“徐兄一歸京,驚動滿城貴女,少女所思風花雪月情漫漫,到了你這等俗人口裏,卻隻餘傳宗接代四個字?”


    徐世英頗有些驚奇,“無花,你也會開玩笑了?”


    無花煮茶的手並不停頓,麵上收斂笑意,語氣微有變化,輕聲道:“我也是人。”


    苦海無邊,唯有沉淪,何必回頭。


    第17章 和尚傻妻(3)


    定國公府始建於永樂年間,第一代定國公徐增壽為開國元勳中山王徐達之子,徐達長子繼爵魏國公,魏國公爵是明祖朱元璋賜封,而徐增壽的定國公爵則是永樂大帝朱棣所封。


    當年靖難之役,徐增壽的長姐早年嫁給朱棣,做著燕王妃,徐家上下因此避嫌,唯獨徐增壽和長姐關係最近,在朝為朱棣遮掩反意,私下不斷透露朝廷情報,事發後被建文帝所殺,朱棣為此痛心疾首,稱帝後追封徐增壽定國公爵,以其子繼位,世襲罔替。


    受帝王眷顧,定國公府在京城各家公侯府邸裏是獨一份的規模,府邸內處處雕梁畫棟,盡顯國公氣派,徐二小姐宴客之所是一處極大的繡樓,不同於尋常官宦人家關小姐的低矮小樓,徐家的繡樓上下兩層輝煌大氣,可同時容納幾百人宴飲,府裏也是處處亭台樓閣,帝王恩榮,富貴已極。


    如今的定國公不大管事情了,常年養靜,愛些絲竹音樂,府裏養著些小戲班子,常有戲詞從高牆裏咿咿呀呀地傳出,主屋那邊倒沒人來管小姐宴客,都是緊閉門房,唯有繡樓左右人來人往,熱熱鬧鬧。


    周宛玉心高氣傲,上一次來的時候被定國公府的豪奢震驚了許久,自覺表現不佳,第二次來便處處小心起來,即便小腳走路很困難,也是步步謹慎,有些門第較高的公侯貴女就自在多了,走路走得腳疼,就讓自家健婦抱著或是背著上樓,滿座的小姐們鶯聲燕語,來往走動的多是丫鬟婆子。


    徐二小姐是例外,她雖然也自小纏足,纏的卻是最輕的“纖足”,不弓不折,隻是把腳裹得略小略瘦些,她跑跳無礙,甚至還從兄長那兒學了幾套劍法,如今女子纏足大多是為了嫁個好人家,徐家嫁女不叫擇婿,而叫選婿,自然更嬌慣些。


    其實赴宴的小姐們從小腳上也能稍稍看出些門第高低來,那些容易站立的,走路不大歪斜的,大多和徐二小姐交好,是極貴重的公侯嫡女,腳纏得越小,連站都站不住,被人抱著背著才能坐下的,基本上都是旁支庶出,要靠著小腳才能有一門好婚事。


    周宛玉其實也沒走太久,從家裏上了轎子,在定國公府門前落地,不過是從門口走到繡樓而已,就這不算長的一段路,已經走得蓮步飄飄,身姿搖曳,要靠兩個丫鬟扶著了。


    既醉也被兩個丫鬟扶著,但是和別人扶著走路不一樣,她是被一左一右緊緊抓著手的,怕她跑掉了。


    既醉掙紮了幾次,掙脫不開,也就不費那個事了,她現在看什麽都新鮮,等看到繡樓二層上備好的各色糕點羹湯和菜肴,頓時不掙紮了,目光落在離她最近的一盤白切雞上,連忙拖著兩個丫鬟前行幾步,搶先坐在了白切雞前的位置上。


    那裏原先有個小姐準備要坐,忽然被占了位置,剛要發火,“你誰……呀!”


    小姐穿著牡丹紅繡蝴蝶的春衫,圓臉杏眼,此時一雙手捂著嘴,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既醉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蝴蝶春衫的小姐名叫郭惠如,是武定侯郭家的長房嫡女,也是徐二小姐的手帕交,定國公府的老夫人原本最看中的世子夫人人選就是她,可惜徐世英不願意,郭惠如也沒有那個心思,比起徐世英,她更想嫁個讀書人。


    郭惠如來得算是早的了,徐珍在前麵待客,她和徐珍關係近,也不想去添亂,正要找個僻靜位置坐下,冷不防被人一屁股占了位置,火氣還沒上來,那人滿臉喜悅,不甚在意地看她一眼,然後尋摸了筷子,不顧她那兩個丫鬟的拚命阻攔,硬生生帶著一雙握著她手腕的手,堅強地夾起了一筷子白切雞,還是挑得最好的部位,連著一塊黃燦燦雞皮的。


    郭惠如捂著嘴看著既醉,她、她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那眉眼像是畫上去的,仙姿玉色隻不過冷冰冰的四個字罷了,哪比得上眼前這活色生香的美人,隻看臉就讓人砰砰心跳了,她居然還是笑著的,眼角眉梢都帶笑,朝著她笑,仿佛很喜歡她似的,哎呀,這也太羞人了。


    郭惠如看著她,心裏溫柔如一泓春水,反應過來,連忙嗬斥:“誒你們怎麽這樣!你家小姐的手腕子都被握紅了,還不放開她!”


    兩個丫鬟就是照料傻二姐兒的那兩個,美人臉看久了抗性也高,臨出門前被夫人耳提麵命一定要把人牽住了,哪兒想到一上樓,傻子就奔著吃的去了。


    被眼前一看就是權貴人家的小姐嗬斥,兩個丫鬟也不敢鬆手,隻是細聲細氣解釋道:“這位小姐誤會了,我們家姐兒……”


    一個丫鬟正說著,被另一個丫鬟搗了一下,頓時把話咽回去了,當眾解釋小姐是癡傻兒,豈不得罪徐家了?


    這時既醉已經兩塊雞肉下肚了,臉上更是驚喜萬分,她自從上了年紀,吃什麽都沒味,如今換了一副年輕軀殼,人間百味都吃得,終於再次嚐到了這鮮嫩的一口雞。


    這時周宛玉也搖晃著小腳走了過來,看著既醉野雞搶食的姿態,竟然都不顯得猥瑣,反倒把兩個握著她手腕的丫鬟襯托得麵目猙獰,她的眉心跳了一下,認出了郭惠如,連忙姿態十足地行了一個禮,柔聲道:“郭姐姐,這是我家二姐,她天生癡傻,家裏管束得嚴了些,不是有意要搶姐姐位置的。”


    周宛玉沒聽到郭惠如嗬斥丫鬟,她走得慢,隻看到既醉一屁股搶坐了郭惠如的位置。


    既醉正吃第三口雞肉,聽了這話,反應過來,一邊嚼著白切雞,一邊看向周宛玉,看她姿態款款,語調溫柔,忽然放下了筷子。


    郭惠如的注意力本來就不在周宛玉身上,見既醉起身,她還沒來得及搭話,既醉使勁掙脫開兩個丫鬟的鉗製,大步走到周宛玉麵前,一巴掌扇在周宛玉臉上,她舔了舔嘴角,眉眼彎彎含笑,又坐回去吃雞。


    周宛玉挨了一巴掌,人都懵了,她自小受寵,親娘都沒動過她一個手指頭,今天當著一眾名門閨秀的麵,被一個傻子扇巴掌!


    周宛玉也隻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眼圈都紅了,幾步過去就要回既醉一巴掌,卻被郭惠如一把按住了手。


    武定侯嫡出小姐的反應速度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腳小姐能比的,郭惠如按著周宛玉,聲音不高不低,但話語之間滿是舔意,“這位妹妹,你家二姐姐既然心智有損,你就不該說她,她打了你,你難道還要和她計較嗎?”


    周宛玉在家裏從來沒經曆過這樣明晃晃的拉偏架,一貫能說會道的嘴張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郭惠如又回頭看了一眼專心吃雞的既醉,說話的聲音甜蜜蜜的,幾乎語無倫次,“何況你看她多麽可憐可愛啊,她那麽瘦,讓她多吃點東西吧,其實我們武定侯府的吃食也是很好的,你姐姐平常喜歡吃什麽啊?你說她要是再胖點,是不是更好看了?”


    周宛玉的臉還火辣辣地疼,被郭惠如鉗著的手腕子更是感覺要斷了,什麽注意形象都忘記了,眼淚鼻涕直往下掉,哭得直噎。


    郭惠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既醉,有點磕巴地說道:“我說,你們家是不是偷來的孩子,你姐姐美成這樣,你怎麽這麽難看?”


    周宛玉哭出了鼻涕泡。


    既醉慢條斯理地吃了半盤子雞,瞥了一眼郭惠如,郭惠如說話頓時更亂了,周宛玉在她手裏不斷掙紮,她都沒注意到,先祖被朱元璋讚為尉遲敬德不過如此的神力在此刻附體,她一隻手按著周宛玉,扶在椅子上的另一隻手已經把椅背握得變形。


    既醉晃了晃腳,給了郭惠如一個笑臉,做傻子,真好啊。


    周宛玉起初還是因為羞憤而哭泣,隨著郭惠如不自覺地加力,已經是疼得叫嚷哭喊起來了,這裏的動靜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然後有一個算一個,目光都不自覺地從疑似起了衝突的郭惠如和周宛玉兩人身上移開,落在了端坐吃雞的既醉那裏。


    繡樓內室的花窗邊,原本正在斟茶交談的二人也因為這出奇的寂靜而投來視線,徐世英的視力極佳,掃了幾眼就看到了郭惠如,看她滿臉通紅地鉗著個正在哭叫的少女,這傻大妞和人鬧起來並不稀奇,他正要收回視線,忽然目光一定。


    滿室輝光都落在那個坐著的少女身上,熟悉的繡樓一瞬間變為了天宮仙室,耳畔有仙樂回響,如夢似幻,當年天蓬元帥見嫦娥,大約也是這樣一眼。


    徐世英冷靜地看著窗外,然後喝了一口開水。


    無花正在斟茶,手裏的茶盞滿了出來,熱意燙傷手背才似有所覺,這極文雅的一個僧人忽然笑了起來,仿佛想起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徐世英被開水燙得說不出話來,下一刻人已經飛掠到了門口,老子要娶老婆,狗屁的傳宗接代,老子要風花雪月,老子要談情說愛!


    美人看看我,看我長得可像你未來夫君?


    第18章 和尚傻妻(4)


    作為定國公府的長子嫡孫,徐世英自小是在一聲聲的讚美中長起的,也就是徐家一貫武德充沛,八歲根骨剛全就攆出內宅習武,十歲跟著老家人開始走江湖,才沒泡成脂粉堆裏的紈絝。


    廝混內宅的日子也不是沒給徐世英帶來好處,嫁進徐家的都是美人,所以他的眼光非常高,他自己相貌英武,雖沒有十分的俊美,但在徐世英這三個字加上一係列金光閃閃的前綴,足以做得半個京城少女的春閨夢裏人,何況他又潔身自好,混跡江湖時從不招惹女子,回到富貴溫柔鄉裏也不放縱,連個通房都不收用。


    徐世英見慣了脂粉廢物,江湖浪子,對自己頗為自信,他倒是不知道,去年回家的時候,定國公夫婦見到他帶進家門做客的無花,老夫妻背地裏掉過多少眼淚。


    無花此人在江湖上比徐世英的名氣大了太多,他被稱為“七絕妙僧”,不僅武藝高超,流傳出的琴棋書畫都有名家的水準,還極會做詩,據說有一手絕妙的廚藝。他出身武林名宿南少林,同輩之中佛法無出其右,兩宮太後都信奉佛老,也曾被天子請進宮中講經。


    除了文采動人,無花的容貌更是出塵絕世,和徐世英站在一處,便如仙佛立於俗人之側,徐世英本身是個顏狗,和無花的交往頗有些死纏爛打的意思,這在定國公府眾人看來,就更是曖昧無比,這才鬧到最後老夫人以死相逼,一定要徐世英娶妻生子才肯罷休。


    徐世英自繡樓內室飛掠而出,完全忽略了滿室的閨秀,掠到郭惠如麵前的時候,距離周宛玉也極近,周宛玉連哭都忘記了,腦子裏紛亂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無他,徐世英這幾步掠過來,實在有些英雄救美的樣子,卻不想徐世英隻是把郭惠如朝邊上推搡了兩步,占了郭惠如的站位。


    離得越近,徐世英越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如鼓,世上沒有經不住細看的美人,這站位非常好,徐世英低頭能看到美人羊脂玉般的半張臉,唇色未染,沾了一點油脂,像桃花蘸水,臉頰微微鼓起,在咀嚼著什麽,徐世英按著心髒,那一口一口,分明是在吃他的心啊!


    既醉已經快把一盤子雞吃完了,徐家的菜肴都是很小一份,一盤雞也隻是取了最細嫩的部位擺盤,她把最後一塊雞肉夾了起來,這時麵前投下一大片陰影,她抬起頭看過去,就見一個高大英武的青年捂著心口看著她,臉上呈現出一種燒糊塗的迷亂,他張口,發出阿巴阿巴的怪聲。


    徐世英:艸,嘴燙了說不出話。


    這時徐家二小姐徐珍推開人群走了過來,她從小和徐世英關係最好,這時看著自家大哥沒出息隻會比劃的樣子,再看看驚豔滿室的美人,果然不負徐世英的期望,做起了他的嘴替:“這位妹妹,我家大哥是個粗人,他有點急了,不大會說話,你別介意,我直說了,他看上去很想娶你。”


    徐世英阿巴阿巴直點頭,還不太滿意地看看嘴替妹妹,什麽叫看上去很想娶,他就是很想娶。


    既醉把夾在筷子上的雞肉一口吞下去,一邊嚼著,一邊仔細看了看徐世英,她是昨天來的,今天就被打扮了一通攆到這裏,情況都不大清楚,也就能判斷出眼前這啞巴青年是個貴胄子弟,大約這場宴會就是為了他遴選妻子而辦的,在座的閨秀小姐們雖然都做出了避嫌的姿態,但那一眼一眼看過來的小眼神實在無法讓人忽略。


    徐世英被美人不閃不避的視線打量著,他在江湖上都沒見過這樣大膽的女人,但還是那句話,公子顏狗無藥可救,換成旁人他大約要皺眉避開,被美人這樣注視著,他整個人不自覺挺胸,努力展示自己精壯的身板。


    既醉把雞肉咽下去,在身上翻找了一下,沒找到手帕之類的東西,正好徐世英挺著胸,露出胸口的一角絹帛。


    既醉半抬起身子,朝著徐世英伸手,抽出他胸口的絹帛,用幹淨的一角擦了擦嘴。


    徐世英被美人伸手的姿態給迷住了,呆呆地任由她拿走自己的擦汗絹子,目眥欲裂地看著美人用絹子擦嘴,恨不得自己去當絹子,徐珍也愣了一下,不知道這絕色的美人兒是什麽意思,若說害羞不願意回答,為什麽當眾做出拿男人東西擦嘴這麽曖昧的動作?


    既醉擦了嘴,又用背麵擦了擦手,把一看材質就很好的絹帛疊了起來,徐世英的心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美人把他的擦汗絹子疊好,收到了袖子裏。


    這一定是定情信物!


    徐世英阿巴阿巴對著妹妹比劃,然後伸出兩個手指頭,徐珍幹巴巴地翻譯:“他、他說最近這幾年最好的黃道吉日很近,錯過了要等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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