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顯然是世界上最能理解彼此愉悅點的人,薛盈麵上也一直都帶著輕鬆笑意。


    晚飯的時候,衛聽春自告奮勇道:“我去取齋飯,我聽說都要在後麵排隊打飯,我想去看看他們怎麽做的大鍋菜。”


    薛盈也想去,但他的身份不太行,認識他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雖然沒說,但是衛聽春看出了他眼中期待,伸手彈了下他的腦門說,“等著,我給你打飯回來吃。”


    說著便提著個食盒,像個真的小婢女一樣,興衝衝地去打齋飯。


    薛盈此行真正帶來的侍從,則是站在內院門口,連院子裏都進不得,隻當成一個個的木頭樁子,背景板。


    衛聽春跟著小沙彌的指引,繞過了後院的小路,朝著炊煙嫋嫋的大院子去。


    路上正路過寺廟旁邊的一片空地,空地的下方是一處梅花林。


    這時節正值梅花盛開,衛聽春欣賞風景,側頭看了一眼。


    發現了一角青色寬袍,掩映在潔白似雪的梅花後麵,若隱若現的高挑身形,也正如梅骨成精,應當是一位風骨卓然的公子。


    衛聽春笑眯眯看著,那公子對麵站著的人影,身形和站姿都有點眼熟。


    她腳步頓了一下,便隱約聽到那青色衣袍的男子對麵的人開口道:“太子性情不定,不擔儲君人選……”


    衛聽春眉頭皺了起來,隻見那青色衣袍被風吹起,襯出那梅樹後的身形,風骨峻峭,他躬身沉默,並沒有開口說話。


    而這時候那青袍男子對麵的人,露出了半個臉,衛聽春心中一驚,竟是同薛盈有七分相像。


    她瞬間收回視線,加快腳步,心中卻將那個人的身份,猜測了一番。


    她取了齋飯回去,把這件事和薛盈說了,她直接說了自己的猜測,道:“你的那幾個兄弟,不知道誰來了,來人跟你長得有些像。”


    “和你的站姿和氣度也有些像。”


    薛盈慢慢吃著東西,淡淡道:“誰來都尋常,不用理會,反正我們與他們,碰不到麵。”


    飯後,衛聽春有點緊張,重新洗漱了一下。


    因為薛盈說了,周禮上山了,要來。


    衛聽春收拾好,就在薛盈身側等著。


    沒多久,薛盈的屬下,帶了一個人回來。


    衛聽春懷著首次相親的忐忑心態,慢慢抬眸望去,看薛盈給她挑選的如意郎君。


    那男子一入室內,便有種將這古舊屋舍,映照得明亮幾分的感覺。


    衛聽春視線在他和畫像如出一轍的眉目上輕輕掠過,心中驚歎這人倒是沒有畫像欺詐。


    眉如遠山,容顏如玉,沉穩修雅。


    他身姿也挺拔,舉止更是有種瀟瀟肅肅的文臣風骨,一進屋,抬手對著薛盈施禮,不卑不亢,端得好一番氣度芝蘭。


    這就是周禮?


    薛盈果然不騙她!


    夠勁兒!


    衛聽春收回視線,垂眸聽到他開口聲音也似清泉落地,“微臣見過太子。”


    她心裏正一百個滿意,想著多虧了薛盈,要不然她想在古代世界,找到這樣優秀的夫君,簡直癡人說夢。


    但是她一垂眸,發現了隨著來人動作落地的寬袍敞袖。


    麵前人的青色衣擺撞入眼中,她方才光顧著看臉了。


    衛聽春想起梅林旁邊那被山風帶起的瀟瀟身影。


    是他。


    她才蕩漾起來的春心,登時散得無影無蹤,她想到麵前這個人,來之前在梅林和不知道幾皇子說薛盈壞話。


    衛聽春麵上的笑意霎時間退了個幹幹淨淨。


    她再抬起頭,隻覺得麵前這人的一副秀雅端方的君子貌,分明就是道貌岸然偽君子的標準長相。


    她甚至隻聽了個片麵,都沒聽到這周禮開口附和那不知道幾皇子的說法,但因為他的沉默,他沒有為薛盈辯駁,衛聽春就把他直接打入了十八重地獄。


    第49章 五穿


    衛聽春審視著周禮這個人, 因為護著薛盈的本能,周禮剛才不知道和哪個皇子的會麵,甚至讓衛聽春聯想出了這人會不會是主角身邊總有的那種人, 雖然才華橫溢, 也受主角器重, 卻會在關鍵的時候捅主角一刀的人。


    不過很快,衛聽春就聽到周禮說:“太子殿下, 方才微臣來的路上, 在前院梅林,遇見了二皇子殿下。”


    接著周禮一字不差把他和二皇子說的話, 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了薛盈。


    有衛聽春沒有聽到的, 也有衛聽春聽到的一部分。


    其中連句子的停頓都一樣, 語氣也一樣。


    周禮簡直像是個精準的複讀機。


    衛聽春:“……”嘿。


    這人挺有意思。


    她沒忍住低頭勾了下嘴唇,對周禮跌到臨界值的好感,因為他刻板機械地複述對二皇子的回話, 且其中維護薛盈的意味頗濃, 而呈直線上升的趨勢。


    在他說完了之後,還開始分析二皇子是因為之前薛盈拿住他把柄的事情懷恨在心, 溫聲提醒薛盈道:“若是近日二皇子殿下以任何理由,請太子殿下宴飲, 太子殿下千萬要小心。”


    周禮看著薛盈一直在喝茶, 清清冷冷的眼神掃了一眼茶盞裏麵,而後逾越了做臣子的本分, 大膽說:“太子殿□□弱, 即便是烈酒濃茶, 也是不宜多飲的。”


    衛聽春到這裏已經快憋不住笑了。


    她喜歡這個周禮!


    就衝他敢勸薛盈不要喝濃茶烈酒,就衝不像個臣子, 反倒給人的感覺像薛盈那多管閑事的野爹。


    衛聽春實在有點憋不住笑,側頭微微吸了一口氣。


    把笑意壓下去,再看向周禮,那真是哪哪都很順眼。


    這模樣這氣度,這對薛盈的關切忠心程度,怪不得他日後會受薛盈重用。


    薛盈確實將手中茶盞放下了,抬眼看向周禮,輕聲問:“將你從內閣調出來,你可心有不悅?”


    “微臣才疏學淺,在內閣之中本就如履薄冰戰戰兢兢,隻怕一遭行差踏錯,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周禮端端正正對薛盈施以大禮,“太子拉微臣出火坑,微臣銘感五內,願為太子殿下肝腦塗地。”


    周禮行大禮,整個人一頭扣在地上。


    衛聽春笑意擴大,薛盈的表情卻是有些凝重。


    他側頭看了衛聽春一眼,欲言又止,但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周禮很快下去,衛聽春作為薛盈的婢女,自然去送他。


    她故意走在周禮身側,在古代,女子在男子麵前行走,尤其是婢女,除了掌燈帶路之外,這是非常冒犯的。


    尤其是周禮這樣學富五車滿肚子迂腐的書呆子,就算礙著她是太子的婢女不好發作,也會露出不悅才對。


    但是周禮步履從容,脊背筆挺,見和衛聽春走得有些近了,甚至不著痕跡錯後半步,還讓開了一些主路,走到了旁邊的小石子上麵去了。


    衛聽春微微挑眉,對他的好感又加一點。


    待到了院子門口,周禮略微站定,側頭竟是對衛聽春這個婢女,淺淺施了一禮,道:“姑娘留步。”


    他的姿態十分自如,並沒有任何的勉強和表演痕跡,衛聽春最擅長的就是看人演技,周禮不像是演的,他就是從骨子裏尊重人。


    寬袍敞袖被山風帶動,好一番風骨瀟瀟,大氣儒雅。


    衛聽春也回禮,輕聲道:“大人慢走。”


    周禮並沒有看衛聽春的臉,這也是尋常男子對世家小姐才會守的禮,不直視。


    他後退兩步,這才轉過身,而後挺直脊背,如鶴般飛下山去了。


    衛聽春愉悅地折返,一進門就急匆匆和薛盈道:“這人我喜歡,可以定日子了!”


    “樣貌才情,行為舉止,都很滿意。”衛聽春笑著對薛盈說,“你眼光真好,我都沒想過我能找個這樣好的夫君呢。”


    周禮幾乎滿足了衛聽春對“理想型”的所有訴求。


    薛盈坐在那裏慢慢飲茶,聞言抬眼看衛聽春,眼中有複雜情緒閃過,放下茶盞說:“你先別急,我派去北境他老家徹查他的人還沒有回來。”


    “一個人的過往,造就他的一切,在完全了解他的過往之前,不能妄下結論。”


    “我覺得挺好的,誰在我麵前演戲,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我方才同他並行,他也沒皺眉,他素質不錯。”


    以後應該會疼老婆,就算不疼,至少會尊重。


    薛盈見衛聽春高興,也沒有再說什麽。


    兩個人吃了晚膳,又例行在寺廟裏麵的佛殿拜了拜,這才回房間休息。


    第二日,衛聽春和薛盈專門在晨曦的時候,到後山煮雪賞梅,前院有一片梅林,但是後山的梅林才更大片。


    他們倆起個大早,都昏昏沉沉的,伴著婢女們煮的嫋嫋熱氣,迎接晨曦。


    衛聽春說:“這裏真美,也好香啊,想吃梅花糕。”


    “等會兒讓他們收集一些梅花,回去讓太子府的廚房做一些。”薛盈和衛聽春一人裹著條毯子,迎著暖黃的天光慢慢說話。


    “哎,那是個什麽東西,鬆鼠嗎?”


    衛聽春看著不遠處一棵繁花似錦的梅樹上,飛快跑過一隻體型肥碩的小東西,她起身就去追著看,薛盈沒有動,看著她追過去,麵上露出一點笑意。


    衛聽春追了一會兒,進入了梅林深處,那胖東西被她驚到了,振翅撲啦啦飛了。


    衛聽春這才發現,不是鬆鼠,不知道是隻什麽品種的鳥,胖得離奇,也不知道它那樣短的翅膀,怎麽能帶得動那樣誇張的身體。


    她哭笑不得回來,結果還未到煮雪烹茶的暖亭邊上,便見到亭子裏麵來了客。


    薛盈已經站起來了,正在和一個……姑娘說話。


    他身上的毯子給了小姑娘,小姑娘側臉看上去便十分嬌俏可愛,手裏捧著冒著熱氣的茶盞,仰頭正對著薛盈笑呢。


    薛盈微微垂頭,眉目溫和,竟然伸出了手,似乎在幫她整理鬢邊的碎發。


    陽光將這一幕勾勒出一層金邊,美好得像一幅畫。


    衛聽春腳步頓住,沒有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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