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來不及。”


    墨心竹強裝鎮定慣了,表麵看上去冷靜沉著,實則對現狀毫無辦法。


    怨氣難纏,它們瞅準空隙,毒蛇一般纏繞上墨心竹的腰肢,它想故技重施,把她也往空中拋去。


    腰間力道登時收緊,勒得她喘不過氣來,墨心竹腳尖被迫踮起,整個人被拽著往旁邊側了幾步,枯藤在地上拖出淩亂痕跡,慌亂之中,她抓住一截衣袖。


    還好還好,雖然來不及逃跑,但這裏有一位大師兄。


    戚庭是墨心竹臨危不亂的強大支撐。


    這個人站在黑霧之中,身上隱隱浮動的森然氣息幾乎與霧障融為一體,氣場強大,好像他才是一切的主導者。


    怎麽看怎麽像書中所言的大魔頭,會在人最落魄的時候補刀的那種。


    墨心竹粗淺判斷,這位大師兄其實人還不錯,若不是他,之前那些百姓早被封靈壇裝進去釀酒了。她不覺得對方會放任她被抓走。


    至於天上那個……


    興許是意外吧,誰讓他之前說話不好聽,也許把大師兄惹惱了,正在生氣。


    墨心竹不合時宜生出幾分自豪,她想:書上說,魔頭都是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我沒招惹過他,看吧,他就對我很好。


    戚庭手臂抬起,顯然是主動伸出給墨心竹拽的,話本中的惡人不會如此好心。


    墨心竹抓緊他手臂扶穩了,戚庭用另一隻手去夠身後重劍。與烏金劍鞘不同,劍身寒光刺目,一股恐怖的威壓在空中彌漫,戚庭揮劍一斬,勢如雷霆,頃刻間便將纏在墨心竹身後的粗碩黑暗斬斷,延伸往上,怨氣支離破碎,紛紛湮滅於空中,幾乎威脅到怨靈本體。


    這個人好強!


    正當墨心竹以為戚庭會繼續出招時,長劍已然歸鞘。


    ……啊?


    什麽意思,不管了?


    戚庭收好劍:“列陣,如我剛才所做。”


    這話是對寧無憂他們說的。


    以寧無憂為首的蒼雲弟子聽到後迅速擺開劍陣,數十道劍氣一致朝捆綁人質的那根觸手斬去,在一陣交戰聲中,那人從空中掉落,他大臉朝下,被眾人凝聚的陣法堪堪接住。


    向下摔砸的疼痛來得過於突兀,劉閑人一個猛子紮起身來,仰頭一望,樹幹樣粗的觸手從他眼前掠過。


    “食物……”


    “食物……”


    耳邊是模糊不清的低吟,那群自稱蒼雲修士的年輕人操縱飛劍,正奮力抵擋怪物攻擊。


    空中龐然巨物受到刺激,頓時發狂,它分出無數條枝蔓去掃蕩門戶,好在祈福鎮的房屋均設結界,一座座密不透風,怨靈無機可乘,隻能抽路邊枯樹泄恨。


    飛折的枝丫從他臉側擦過,留下一道血痕。


    劉閑人追悔莫及,倘若一開始就聽他們勸告,也不會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他四處張望,找不到一處逃跑線路。


    試問哪裏最安全,他手腳並用,慌忙抱住寧無憂大腿,哭道:“仙師,我上有老下有小,您一定要救我。”


    寧無憂顧不上聽他哭訴,一個敲擊將人放倒,繼續尋找怨靈破綻。


    “它的要害在眼睛。”


    寧無憂的語氣並不肯定,直到看見戚庭點頭,他才放心集結眾人一同進攻。


    戚庭一副教導眾人的架勢,墨心竹後知後覺放開他的胳膊。


    “多謝。”


    她看著戚庭身上被自己揪皺到慘不忍睹的衣料,又忍不住上手劃拉兩下捋捋平整。


    片刻後,她點點頭滿意道,和新的一樣。


    然後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戚庭臉色,墨心竹猜不透這人想法,她暗自琢磨:這位大師兄,走的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冷峻路子?


    他剛剛救了我,我能不能從他這裏入手,進入蒼雲宗?


    墨心竹小算盤打得響亮,還沒等她想出結果,蒼雲弟子那邊的攻勢失敗,數十長劍距怨靈雙目咫尺,卻被一股強大力量撼動,無法靠近分毫。


    “大師兄。”蒼雲弟子們紛紛向戚庭求助。


    戚庭掃一眼後說道:“聚靈不齊,劍陣不穩,重來。”


    他當真在教人用劍。


    墨心竹眼前劍陣來回往複,心裏說不驚駭是假的,沒人知道戚庭對“齊”和“穩”的標準是什麽,諸位蒼雲修士隻能在實戰中一次又一次調整。


    這一刻,怨靈不再是怨靈,它更像一隻被訓練來接招的惡狗。


    年輕修士們身上靈力近乎枯竭,戚庭不喊停,他們不敢收力,雙方交戰數十回合。


    龐大的怪物活活被一群修士榨幹怨氣,事實上兩邊都榨幹了,到底是修士人多更甚一籌,數十柄長劍直刺它空洞雙目,兩股力道相互碰撞,連地麵都隱隱震動。


    最終,長劍落地之時,雲開霧散。


    修士們精疲力竭跌坐在地,不知誰起了話頭。


    “我錯了。”


    “再也不敢在長虹君課上偷懶了。”


    “以後再被罰下山除祟,我吞劍自盡。”


    “不至於不至於。”


    ……


    合著之前氣場那麽強、姿態那麽傲的一群人,其實是被罰下山曆練的?


    有人指著地上發問:“他怎麽辦?”


    “放著唄,又沒死,等他一家老小給他拖回去。”


    ……


    寧無憂走到戚庭麵前行了一禮。


    “師兄,怨靈已除。我們……”


    “加固結界後,準備回宗。”


    寧無憂目光一亮:“是。”


    墨心竹豈能放過機會。


    她說:“等等。”


    戚庭止住腳步,他目光幽深,在對方臉上頓了一下,隨即滑落到她頸側。


    烏黑發絲淩亂地貼在她雪白皮膚之上,戚庭伸手去撥。


    墨心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懵了,也不敢動,對方修長的指尖掠過幾縷青絲,沒有觸碰她,反而從她肩上拿走一個東西。


    不是山雀,一隻赤目黑蛾在戚庭指尖掙紮,隻撲扇了兩下翅膀,它身上驟然躥起火苗,黑蛾頓時化成一團黑煙,風一吹,渣都不剩。


    墨心竹認得它,自她踏入凡間起,這東西就一直在監視她的動向。


    大長老的探子啊,傳說中魔氣最難以察覺的赤目黑蛾,沒了。


    戚庭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它方才落在你身上,不是什麽好東西,髒。”


    墨心竹聽完一僵。


    趙不言、怨靈、赤目黑蛾……全和魔族有關,他們的結局無一例外非常慘烈。


    怪嚇人的。


    墨心竹身上靈力純粹,身世背景全部捏造好了,她有自信在沒做出任何奇怪舉動前不暴露身份。她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天真且向往地說:“你們好厲害,請問,蒼雲宗還收不收弟子呀?”


    作者有話說:


    打不過就加入,未來可期,阿彌陀佛(不是)


    第5章 忐忑


    陰霾散盡後,祈福鎮天空放晴,墨心竹發現戚庭烏黑的瞳仁終於有了神韻,那是道十分微弱的光澤,像夜間星火,點點淡淡,雖然閃爍,卻將他身上的沉寂驅散,亮出一個活人該有的生氣。


    墨心竹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她能察覺到對麵打量的目光。她剛才的話隻是試探,修真宗門篩查弟子一貫嚴格,她還沒蠢到明晃晃將目的擺在麵上,直接問能不能把她塞進去。


    墨心竹所求不多,他們能順路把自己捎去宗門就滿足了,其他事可以再想辦法。


    大長老啊,她不止一次想質問須閻:要我辦事,好歹給我把進宗的路鋪好,所有東西都讓我一人承擔,怎麽受得住。


    戚庭看著麵前少女,她發問後有些緊張,手指微微曲起又鬆開,眸光真摯,滿含希冀地等待一個答複。


    初見麵時,戚庭已探查過墨心竹身上的氣息,難以想象偏遠的祈福鎮會出現這樣幹淨的靈力,簡直就像……


    寧無憂見戚庭久久沒有回答,擔心地叫了一聲:“大師兄?”


    戚庭最近狀態很不好,頻繁除祟對他的影響非常大,寧無憂猶記自己剛入宗門時,大師兄還是個如玉一般溫和的君子,他謙和友善,大家尊他敬他,天天圍在他身邊轉。


    可自從那次受到怨氣侵蝕後,師兄整個人都開始改變。掌門讓他去淨靈池浸泡驅邪,師兄照做,淨靈池有些作用,好不容易化散一半邪氣,他又跑出去除祟。就這樣,那些邪氣日複一日積攢下來,為了壓製它們,師兄必須時刻克製自己的情緒和行為,他從未失態,除了看上去冷淡些,實質對大家很好。


    此種情形下,別人一邊感歎師兄強大,一邊默默遠離,既是敬畏,又怕幹擾,起碼寧無憂是這樣想的。他被戚庭救過性命,戚庭變成怎樣他都崇拜,就算剛剛讓他們耗盡靈力與怨靈周旋,那也是師兄想磨煉他們的意誌!


    唯獨令寧無憂不解的是,本來戚庭師兄已經靜養了好一陣子,情況有所好轉,為何會在明知有害的前提下依然對除祟如此執著?掌門他們明明擔心,為何在師兄主動提出帶隊時,勸也不勸?


    看樣子,這次回去後,師兄又要好長時間不能外出了。


    戚庭的思緒其實並未飄遠,他不知道寧無憂短短一瞬想了那麽多東西,他回答墨心竹:“半月後舉行入門儀式,你可以和我們一道回去。”


    仔細分辨下,他語氣和緩,但墨心竹腦海中不斷閃現赤目黑蛾被燒成飛灰的場景,她覺得大概是自己聽錯了。


    因為你看,他從昏厥的劉閑人身邊經過時,不但沒管,還不經意踹了人家一腳。


    *


    蒼雲宗擅造仙船,仙船名為雲遊,無帆無槳,全憑靈力催動翱翔於空。


    墨心竹此時正躺在雲遊其中一間船艙的矮榻上,回憶這兩天的經曆,她倍感棘手。


    起因是她“隨口”提了一句蒼雲宗還收不收弟子,戚庭主動捎上她後,除寧無憂以外的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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