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薑生:


    當時的你,是不是很孤單,隻有和那盆薑花說著別人永遠無法破譯的話語,等待一個叫薑生的女孩,像天使一樣,幫你找回那些年少時枯萎的記憶。


    對不起,涼生。


    我是你最親愛的小孩,卻在你最無助的時光裏,沒有做你的天使。


    程天佑:


    每次,陪你做心理治療,我都很害怕。進入催眠中的你,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夢境,讓我的心不停的顫抖。


    我不害怕他在你心底深處,你不肯忘掉;我害怕的是,我給過你的傷害竟是這樣的大,大到就是在你的夢境裏,我都扮演著傷害你的角色。


    哪怕輪回!哪怕穿越!哪怕換了朝代換了身份換了姓名!


    我,竟總是對著你舉起匕首的那一個!


    六他那寂寞的容顏中,又有多少是我給的悲?


    昏迷之中,是無時無盡的夢魘。


    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悲傷來臨,你還要故作姿態,微笑以對。一邊,眼淚百折千回;一邊,驕傲的仰著麵孔對著天邊的白雲微笑。


    傻瓜啊,仰頭的微笑是假,抑製住眼淚才是真。


    嗯,我這是在表達一個什麽意思呢?我的意思就是說,無論我用怎樣玩笑的語言敘述給你們聽,我的夢魘之中的“穿越”,那都是“仰頭的微笑”;我所“抑製住的”不僅僅是眼淚,而且是,我自己的絕望。天佑不是剛剛那麽沉痛的痛斥我,說我總是在博取你們的同情!為一場“亂倫”開脫罪名!


    這兩個字,原諒我不再次提及,因為,真的像火,會灼痛我的眼我的臉我的皮膚我的心。下麵,言歸正傳,說我昏迷之中的夢魘——我再次被那些流行的小說,給引導著穿越了!


    很不巧,越是害怕穿越成誰,我就穿越成誰——我成了潘金蓮,正依著窗看樓下的車水馬龍搔首弄姿。早聽說,小潘是美女哎,於是我很急切的想看看自己的模樣,但是找了半天,沒找到鏡子。


    曆史的弦外音:丫找鏡子?丫當時還沒發明鏡子呢!丫現代人就是不安分!丫實在想照,就讓你武大夫君給你撒泡尿照照吧!


    切,沒有鏡子,我自有辦法。


    於是,我尋到後院找了一口水缸。正滿滿當當的照來照去,水裏的佳人果真是閉月羞花,尤其是那眉心的一粒每人痣要多銷魂有多銷魂。我心裏美滋滋的想,時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這就要跟傳說中的小西帥哥相遇了。書中說的是,我挑窗簾之時,支窗的竹竿咂中了小西,然後目光糾結,電閃雷鳴,幹柴烈火!


    曆史的弦外音:丫是現代人!丫多挑剔啊!丫二十一世紀,丫不僅婚姻提倡自由戀愛了!丫外遇也提倡自由外遇了!丫不一定按書上的來!丫左手準備竹竿,右手準備磚頭!丫要是看小西順眼,丫就用竹竿咂他!丫要是看他不順眼!丫就用磚頭砸死他算完!


    我心想,嗯!是個不錯的主意啊,確實需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這個政策。就在我剛要離開水缸,就被身後一磚頭給砸暈了,砸到了水缸裏麵……水缸外一五短男人怒號:呔!你這□!竟然跟西門那混球勾搭成奸!看我不砸死你在水缸裏做醬菜!


    曆史的弦外音:啊呀!我太健忘,忘告訴你丫了,你前幾天已經勾搭上小西了,且已經在王婆這個拉皮條的指導之下,與西門官人勾搭成奸鳥!丫不用找竹竿為做“□”而奮鬥了,丫已經是鐵板釘釘的可以浸豬籠了!


    我的心一涼,武大既然已經尋上門來了,難不成毒死武大這件事情要由我薑生本尊來做啦?讓我先從水底浮出來看看我這“短命”的武大郎夫君,順便安慰一下不久即將被我和小西謀殺的他!


    不想,那武大郎正在水缸外拎著磚頭瞪著我看,還沒等我開口,他突然收起了滿臉怒色,轉而嚎啕不停,說,奶奶的,你這個毒蛇女啊,千萬別殺我啊!我不是真的“武大”啊,我是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小武”啊!我跟一叫薑生的王八蛋混蛋笨蛋茶葉蛋損友學著看網文,看穿越。現實中也想了千百次穿越啊,但沒想到穿越成了武大!這麽齷齪!


    我愣了,問他,奶奶的,你姓北不?


    “小武”點了點頭,奶奶的毒蛇女,你怎麽知道啊?


    我摸了摸被他打傷的後腦勺,歎氣,因為我就是那個王八蛋混蛋笨蛋茶葉蛋損友!


    “北小武”一愣,我靠,你也穿越了?


    我點點頭,說,是的。


    “北小武”喃喃,說,好巧啊。


    我點點頭,說,是的,好巧啊!


    “北小武”呆了一會兒,問我,薑生姑奶奶,你不會真將我毒死吧?你要毒死我,那武鬆可必殺了你無疑!


    我搖搖頭,說,我們這麽好的朋友,我怎麽會下毒手呢!


    “北小武”說,你騙人!四年前,程天佑要剁我和涼生的手指時,你可選擇的是我!這筆賬我可是記得的。告訴你!我要是穿越成武鬆的話,我絕對不先景陽崗打虎,我直接先殺你!管你紅杏出牆不出牆!


    “北小武”的話,揭開了我的傷疤,我語無倫次的對他說,對不起,對不起!眼淚也激劇的落了下來。


    原來,欠下的債,隔了世也得償還的!


    可是,北小武,真的對不起。


    不想,此時,西門官人終於出場了,他甩著小靴子雙蹄騰空衝我跑來,一邊跑一邊喊,□,□,我是奸夫!趕緊將那武大給毒死啊,好讓武鬆趕緊殺死我,把我殺死回現代去!我不要穿越成西門慶啊!


    我和北小武一同轉身,我一邊抹淚一邊問急於被武鬆殺死的西門慶,你本尊是誰?哪個朝代穿越過來的?


    “西門慶”歎氣,好像隻有二十一世紀才流行穿越的,別的朝代不玩這遊戲的!我本尊是誰?我也不知道啊!我失去記憶了。我不知道我是誰了!我隻知道,我在找一盆植物,一從來沒有開過花的植物,可是,我也不記得它是什麽植物了!


    涼生?


    你是涼生嗎?


    突然之間,整個夢境開始紊亂,我的身體幾乎飄渺起來,思念的箭在多年的蓄勢待發之下,終於穿破了心髒。


    哥哥,是你嗎?


    我望著眼前的這個俊眉修眼的男子,刹那之間,心髒四分五裂。原來,要見到你,需要隔斷時空?可是穿越了這時空的我和你,竟然是這樣尷尬的關係?難道,果真如程天佑所說的嗎?這思念,將永無天日!


    我的手,慢慢抬起,慢慢伸向眼前這個轉世涼生的臉,他卻慌亂的躲開了,幾許男孩特有的純真印在他的眉心,哪怕他穿越在一個如此風流的軀殼之中,卻依舊抹不掉他曾經那特有的印痕。


    就在我滿眼淚水望著涼生之時,又一偉大的人物不按曆史邏輯創了進來!他左手提著王婆的衣角,直接衝“西門慶”和“潘金蓮”撲了過來(當然,也就是“極有可能是涼生的那個小西”和我)。


    小西一驚,武鬆?


    武鬆一見武大還活著,就衝我和“小西”吼,說,你倆笨蛋!怎麽還不把我哥哥給毒死?一二三!毒死他!趕緊,好讓我殺了你們倆!我恨死這個穿越了?


    啊?我、涼生、北小武齊齊愣住。


    “武鬆”愣道:啊什麽啊?難道你們也是穿越過來的?


    我們三人齊齊點頭:是的。


    “武鬆”輕輕哦了一下,說,好巧啊!然後,他又說,不管了,既然都是穿越的,那趕緊,西門和金蓮毒死武大,讓他回到現實!我殺了你倆,讓你倆回到現實,然後我再自殺!五湖星娛樂最近正在簽約藝人呢,我沒時間陪你們這些小孩子玩遊戲了!說完就衝我和涼生揮刀而來!


    我緊緊護住懵懂之中的涼生,對著穿越成武鬆的天佑流淚,我說,天佑啊,我是薑生,他是涼生,你不要傷害我們啊!


    程天佑一聽“涼生”兩個字,本來因為“薑生”兩字而停頓在空中的刀,再次,狠狠地剁了下來!


    在那一刻,剛剛失而複得的涼生,頃刻之間,血染衣衫。任憑我怎樣努力阻擋,身體卻如同空氣一樣,阻擋不了程天佑的刀鋒。


    原來,涼生,四年之前的現實中,我的身體擋不住他給你的傷害;四年之後的穿越中,我的身體依舊保護不住你!


    程天佑的眼裏滿燃滿了熊熊怒火,一刀又一刀!涼生倒在血泊之中,溫熱的血濺滿了我的臉,我的手,我的身體。


    我在他鮮豔的血跡之中,哭昏了過去!


    接下來。


    夢魘。


    夢魘。


    昏迷之中,長長的夢魘。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花板上的一絲光亮映入我的眼睛。雪白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正在病床上輸液的我。


    我輕輕閉合了雙眼,試圖擋住這刺目的光亮。可是,合上眼睛之後,夢境裏魔魘一般的畫麵如影隨形——血流滿地的涼生,痛苦無助的薑生,滿眼冷漠殘酷的天佑……這樣的畫麵糾結著,刺疼我的心,讓我不敢繼續閉著眼睛,隻有睜開,麵對現實之中這微微刺目的光亮。


    程天佑靠在窗邊,背對著我,隻是一個背影,便有無限的落寞蘊藉其中。


    陽光,透過百葉窗格子,一道明一道暗的落在他海藍色的襯衫上,他是如此沉默,沉默的身影投在這雪白的空間裏,如此突兀。像心事,像傷口,更像天使落下的翅膀。


    驟然間,我的心密密麻麻的痛了。


    因為他這孤單的影子痛了。


    我確實很自私,我有什麽權力要求他來背負我的傷痕?隻是因為,他對於我的愛嗎?以愛的名義,借著他的縱容,更加的貪得無厭的苛求!他那孤單的影子裏,有多少是我給的灰?他那寂寞的容顏中,又有多少是我給的悲?


    天佑。我怯怯的喚他,眼淚蜿蜒的腮邊。


    他轉身,看了看醒來的我,眼神平靜如同無波的湖麵,看不清悲喜。他抬手,揉了揉額角抱紮傷口的紗布,說,你又醒了?


    又?我遲疑的看著他,我怎麽沒有意識呢?這明明是我到醫院之後的第一次醒來。


    天佑很努力的淡淡一笑,說,是啊,又。哦,醫生說,你是睡眠不足,外加心情太過抑鬱,所以……話尚未說完,他突然停頓了下來,很驚異的看著我。因為他看到了我腮邊安靜的眼淚,它們還在肆意的流。


    薑生,你怎麽了?他走上前來,問我,你哪裏不舒服了嗎?對不起,今天,我不該衝動之下,說那樣的話。對不起,薑生。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漂亮的眼睛如黝黑的潭水,冷靜而沉痛。


    我搖搖頭,抬手擦了擦眼淚,說,沒,沒什麽。隻是,突然難過了一下。說完這話,我還偷偷的瞟了他一眼,我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為他揪心了,揪心到眼淚可以這麽無所顧忌的崩落。


    哦。天佑的神情莫名的黯淡了下去,很深的沮喪,嚴嚴實實的籠罩在他的眉心。他故作平靜的說,剛才,我請了這醫院最著名的心理醫生,幫你催眠了。


    催眠?天佑的話嚇了我一跳,我不由得脫口而問。


    是的,催眠。醫生說,這會更好的了解你的抑鬱之源所在,會更好的讓你的病情早日好起來。說這話的時候天佑的眉心堆砌著隱忍的悲傷,這種悲傷,讓我惶惑。是不是我在催眠之中,說出了什麽傷害了他的話,讓他難過至此。


    等等,我突然發現了自己剛剛很忽視的問題,天佑他說我,抑鬱?想到這裏,我迷茫的看著程天佑,問他,你不是說我得了抑鬱症了吧?


    程天佑眉目之間的悲傷越來越濃烈,他無聲的點點頭。


    他剛點完頭,我就立刻發作了,頃刻之間,那本來因他而生的悲傷蕩然無存了,隻有滿心的憤憤,我從床上彈起,大喊:不可能!你才得抑鬱症了呢!閃開,我要出院!我不要在這個鬼地方,聽你滿口胡說!


    程天佑慌忙上前製止住我,他將正在輸液的我按回床上,目光灼灼的說,薑生,這隻是你的情緒問題,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你的情緒最近是多麽的喜怒無常!你不要想象的那麽可怕好不好!你再這麽繼續鬧下去,我承認,我確實也需要心理醫生了!我確實要得抑鬱症了!說完,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痛苦和矛盾糾結著。


    我被他眼神之中的那一片沉痛的光芒給鎮住了。金陵曾經說過,讓愛你的人見證你為你愛的人所承受的苦,是自私很殘忍的事情。


    這麽多年,他全心全意的嗬護著我,卻要在此刻,眼睜睜看著我因涼生走失而得抑鬱症。抑鬱症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件事情留給他的挫敗感。


    他這千般疼惜,萬般寵愛,竟然抵不過一個人殘留在我心裏的影子。


    對於他,這個天神一樣的男子,是多大的恥辱和挫敗!


    我愣愣看著將我按在床上的他,看著他眼睛裏隱藏著的憤怒和悲傷。他高挺漂亮的鼻子宛若一件精美的雕刻品,靠在我的眼前,抿緊的嘴唇彎著冷漠而誘人的弧度。


    這麽近的距離,我突然聽到了他強烈的心跳的聲音。一聲,一聲,落入我的耳蝸,敲擊在我的心上。


    長時間的沉默。


    長時間的無言。


    你,臉紅了?他開口說,眼睛裏原有的悲傷和憤怒之情突然銷匿,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得意和征服感。


    我剛要開口,隻聽房門被嘭——推開,北小武搖搖晃晃的走進來。他一看,立刻鬼叫:武鬆!潘金蓮,你們倆在幹什麽!我靠!這是醫院哎!你們倆不要這麽□吧?那薑生,你不要夢遊成潘金蓮,就認為自己就是潘金蓮了好不好!


    呃——


    真不能怪北小武這麽感慨的。此時,程天佑正按著我的肩膀,鼻子離我的鼻子隻有十厘米的距離。而且,是在病床之上。


    你們可以去親自驗證一下,這是多麽曖昧的姿態和距離。


    可是,他怎麽知道我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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