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小武被金陵帶到醫院去包紮傷口,柯小柔見了北小武後,笑得簡直慘不忍睹。他說,哎呀,小武,你回來啦呀,我們家八寶知道不?


    北小武奇怪的看著柯小柔,因為他並不知道原來柯小柔和八寶是感情很好的“姊妹淘”。


    後來,北小武回到我的花店的時候,他跟我說起柯小柔,說,沒想到,八寶居然和一個死同性戀關係很好!


    當時的我,正在沉默的看著小綿瓜吃水煮麵。


    哦,小綿瓜就是剛才那個向我乞討的小女孩,當時的她,顯然已經被大人的事情給嚇壞了。我將她帶回家的時候,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她輕輕地說,我叫小綿瓜,然後她又輕輕地補上了一句,浩哥哥就叫我小綿瓜的。


    我看了看北小武,沒有說話,隻是專心的看著小綿瓜,還有她捧在麵前的那碗滿滿的水煮麵。


    發呆。


    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一個小小的女孩,她叫薑生,她也像現在的小綿瓜一樣,端著滿滿的一碗水煮麵,大口大口的嚼咽。然後,小小的薑生身邊,是那個叫做涼生的小男孩。


    他對著貪吃的她笑,細瓷一樣的臉上,眉眼彎彎。


    她也對著他笑,粉色的小舌頭舔了添嘴巴,隴望蜀的說了一句,哥哥,要是有荷包蛋吃,那該多好啊。


    當時的他,就哭了。


    那是他最心疼的妹妹,他卻不能滿足她想吃一枚荷包蛋的願望。他的眼淚就像晶瑩的水晶,順著他小小的鼻翼,緩緩流下。


    就這樣,隔著多年層層疊疊的時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小綿瓜看了我一眼,看著我默不作聲的流眼淚,她的眼神怯怯,生怕是自己惹我生氣了,就抬起髒兮兮的小手,試圖給我抹眼淚。


    她抱著眼前的大碗,放佛生怕它被別人拿去一樣,怯怯的問我,姐姐,你怎麽哭了?她見我不回答,就小聲的說,小綿瓜想浩哥哥的時候,也會哭的。小姐姐,你哭也是因為在想你的哥哥嗎?


    金陵走上前,將一張紙巾放到我的手邊,眼睛裏閃過一絲內疚的光芒,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模樣,然後就坐到小綿瓜的身旁,問她,小綿瓜,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綿瓜搖搖頭,說,我沒有爸爸媽媽,浩哥哥就是我的小爸爸。


    說到“浩哥哥”的時候,她突然哇——一聲哭了,哭的時候,仍然緊緊抱著那碗水煮麵。我想,她確實是餓壞了,所以生怕任何人搶去她的食物。她一邊哭,一邊吃麵,眼淚鼻涕一起流,嘴巴裏吸著麵條,還哽咽著,她說,浩哥哥前天說給我去買薄餅吃……可是,可是,他卻不見了。


    我聽著小綿瓜的話,心裏酸酸的,我突然很想跟這個和自己年紀相差懸殊的小女孩哭泣,我很想像她那樣眼淚鼻涕流到一起,告訴她,我也有一個叫涼生的哥哥,四年多前,尋找一盆薑花去了……可是,可是他卻再也不肯回來了。就算他見到了薑生,卻再也不當她是妹妹了……


    金陵就用紙巾給小綿瓜擦眼淚和鼻涕,這時,北小武卻將腦袋晃了過來,看著小綿瓜,說,你的浩哥哥不是不見了,是他不要你了!


    北小武本來是逗小綿瓜的,但是小綿瓜卻認了真,臉憋得通紅,一邊哭,一邊說,浩哥哥是迷路了。他不會不要小綿瓜的。你是壞人!你是壞人!


    金陵白了北小武一眼,安慰著小綿瓜說,小綿瓜別哭了,你的浩哥哥不會迷路的。他有嘴巴的,可以問路的,會回來找到你的。


    金陵的話剛說完,小綿瓜想了想,哭得更厲害了。


    金陵焦急的問,你怎麽了?


    小綿瓜就哭,很擔心地看著金陵,說,浩哥哥,浩哥哥不會說話,他沒法問路的……


    小綿瓜的話,讓我的心陡然一緊,她的浩哥哥是個啞巴,所以迷路的時候,沒法問別人回來的路;可是,我的涼生,我的哥哥,他不是啞巴,卻再走失的日子裏,從來沒有問過別人,回來的路。


    今天,在看到他後,我才明白,不是涼生在我的生活中走失了;而是我,從涼生的記憶中,徹底走失了……


    夜裏,北小武就被八寶一個電話給催走了。


    可能是柯小柔告訴了八寶,北小武出來了,他在醫院裏看到北小武包紮傷口了。所以,八寶的電話就直奔了過來,她在電話那頭哭得是天昏地暗,一邊哭一邊說,北小武,你個死豬!你怎麽沒死在裏麵啊?


    北小武就皺著眉頭,說,八寶,你非要粗著嗓子說話嗎?你知道不知道,你這個樣子,特別像個野男人啊?你吼什麽吼,你以為你是山歌教主啊?


    北小武臨走的時候,衝我和金陵笑,他說,你們別想歪了,我今天晚上是無家可歸,我已經好久沒有繳房租了,本來是打算去薑生的小魚山跟著住,可惜啊,她現在跟程大公子決裂了,我也無法享受別墅級待遇了。我今晚隻能投奔八寶了。


    北小武看看我,說,薑生,你別難過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傷口對我笑,說,你再皺眉頭真成老太婆了,你武哥為你擔待這點傷的能力還是有的!涼生不在了,我就得保護你!隻是……他說,隻是涼生卻明明在這個城市裏!說到這裏,他有些惱火的表情,說,我下次碰到他,我一定扁死他!開林肯了不起了?我還開qq呢!


    北小武走後,金陵一直看著我,似乎有很多話,想對我說,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


    半夜裏,我和金陵擠在花店隔出來的小床上,我們的中間還擠著剛剛換洗了新衣裳的小綿瓜,以及那隻叫冬菇的蠢貓。


    小綿瓜穿著我的棉衫,大大的,就像穿著裙子一樣。我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穿著程天佑那件大大的t恤衫時的模樣。當時的他,對著我,滿眼玩味的笑,霸道而溫柔的模樣。


    可是,如今,我卻失去了涼生,失去了他。


    金陵歪頭,看了看我,說,薑生,別想心事了,早點睡吧。


    我輕輕的應了聲,哦。而整個人卻陷入了沉思和惶惑之中,我想起那輛車撞向我和小綿瓜的時候,刹住,當時的程天佑居然沒有說什麽,直接擺手要他走。這一點,太不像程天佑的性格了。難道……難道,他本來就是知道的,這輛車裏,坐的就是涼生,我的哥哥!


    也就是說,這麽長的時間裏,我在這座城市裏,每一次為這輛白色林肯車發瘋的奔跑的時候,都不是幻覺!


    他確實是無數次從我的身邊經過,我們就隔著那麽近的距離,卻終究擦肩而過。


    既然,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那麽,那一次我因為追逐那輛白色林肯,被身後馳來的一輛甲殼蟲給撞飛在路邊的時候,很多很多的血從我的身體裏流出,就像泛濫的清水河一樣。在那一刻,我在昏迷處,所看到的那雙憂鬱至極心疼至極的眼睛,看到那張精美的容顏,也一定不是幻覺!他是千真萬確的從車上下來過!千真萬確地緊緊地抱過我!千真萬確的近乎聲嘶力竭的喊我的名字過——薑生!薑生!


    可是,既然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地存在過,那麽,為什麽,今天,你卻那麽漠然的看著我,陌路一般?


    或許,我又在自作多情了;或許,這一切就像天佑所說,都是幻覺。


    我想,我真的該好好的休息了。或許睡著了,當我再醒來的時候,就又回到了四歲那年,沒有悲傷,沒有痛苦,在一個陽光很美的午後,六歲的你來到了我的身邊……那麽涼生,我們就“拉鉤上吊”吧,一起約好,永遠不要長大。永遠我是你的薑生,你是我的涼生;永遠你是涼生哥哥,我是薑生妹妹。


    永遠。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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