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文雋來到花店接我。


    他看了看我,一身休閑打扮的模樣,輕輕一笑,說,怪不得程天佑會那麽喜歡你,因為你比他還要自我。


    我看了看自己,問他,這樣不可以嗎?


    陸文雋就笑,說,當然可以的,誰敢說我們的薑生不可以呢?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當他瞥見我左臉頰的輕微的擦傷時,眉頭輕微的皺了一下,走上前來,溫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他說,薑生,你這是怎麽了?


    在他的溫暖的指尖滑過我的臉龐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醫療室裏的那一幕……臉不禁紅了起來,我故作鎮定地說,沒,沒什麽。


    陸文雋就埋怨道,你這麽大的人了,就不能小心一些嗎?


    我吐吐舌頭。


    他苦笑,眼波卻如陽光一樣溫暖安然,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說,走啦,薑生。


    陸文雋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我愣了很久。


    在車上的時候,我看著陸文雋柔和的臉龐,英挺的鼻梁,突然想起了八寶說過柯小柔是同性戀這個問題,一激動,差點脫口而出,問陸文雋,那個柯小柔是同性戀,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戀啊?


    但是好在,我還是比較有理智的。我強大的理智克服了我的好奇心。


    陸文雋轉頭看了看我,溫柔的眼神就像寧靜的湖水一樣,他說,薑生,你看什麽看的那麽專心?


    我搖搖頭,故作鎮定地說,沒什麽啊。


    他就眯著眼睛,嘴角綻開一個淡淡的微笑。


    車,繞過一個大圈,停在別墅區前花園的停車場裏。陸文雋扯下安全帶,看著我,笑笑,他說,薑生,你剛才一定在想什麽不尋常的事情了,眼神都不一樣了。這點,我還是了解你的!


    我了解你的——這句話,程天佑也曾說過。我看著陸文雋,在這狹小的車廂裏麵,麵對著他精致的臉龐,我突然有些恍惚。


    陸文雋的眼神跳躍了一下,隱隱的憂慮之色,說,是不是柯小柔對你說什麽事情了?


    啊?柯小柔?他有什麽事情好跟我說啊?我看著陸文雋,很不理解他為什麽這麽問。


    陸文雋鬆了一口氣,但是,表麵上,還是很平靜的樣子,他輕輕下車,轉了過來,給我拉開車門,拉著我的手,走了出來。


    我遲疑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


    步上樓梯的時候,他低頭,很溫柔的對我說,薑生,挽住我的胳膊,否則,你會走丟了的。


    啊?還要挽著你的胳膊?


    陸文雋笑,是的,請我的女伴給我賞臉,不要讓我麵上無光。


    啊?我看著台階上那些穿戴整齊的侍者,還有剛剛進入大廳的那些衣著華美的男女,我說,我怕我這麽寒酸的打扮,如果挽著你的話,才真的是讓你麵上無光呢。


    陸文雋就笑,他將臉埋在我的頸窩處,說,我記得你曾經也是這樣的打扮陪著程天佑出入在這種聚會上啊?


    我聳聳肩,說,可是,他是程天佑。沒有任何女子可以讓他丟臉,隻可能他給那些女子增加豔羨的目光。


    陸文雋哈哈一笑,說,薑生,你可真坦白。


    我搖搖頭,說,我實話實說,他很強勢,你很平和,你們是有差別的……不過,你若是一定要我做你的女伴的話,我想,我很樂意的。


    陸文雋就笑,說,你坦白的讓我這樣平和的男人都想發怒。


    我和陸文雋走進大廳之後,他向迎麵走來的人點頭示意,微笑問好。我卻在這衣香鬢影中找尋著蘇曼的影子。我必須知道,小九在哪裏?


    這時,卻見程天佑冷著一雙眼睛向我和陸文雋走來,淡粉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裝,嘴角噙著一絲嘲諷的笑,他走到陸文雋眼前,說,我此時此刻才發現,當初,寧信可真是有眼光,給我推薦了你來給做薑生的心理醫生!


    陸文雋淡淡的看了程天佑一眼,說,寧信不過是我的病人。程先生你沒有必要同她計較吧?


    這個時候我才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寧信出獄之後,情緒極度壓抑,是陸文雋幫她治療康複的。後來,我失眠抑鬱,寧信又將陸文雋推薦給了程天佑。


    程天佑看了看陸文雋,笑,我感謝寧信還來不及,怎麽會計較呢?而且,看得出來,你的小病人被你關懷得不錯!說這話的時候,他冷冷的看著我,那樣子,簡直就像要把我吃掉一樣。然後,他看了看陸文雋,說,你不是對你的病人進行二十四小時監護吧?如果不是的話,我可以跟她私下說點事情嗎?


    陸文雋看了看我,說,薑生,我先離開,一會兒過來找我。說完,又看了看程天佑,就走了。


    陸文雋離開後,程天佑就笑,說,薑生,你還真是厲害。周慕的大公子你也能搞到手。


    周慕?蘇曼的前靠山,那個潛逃出國的製片?我疑惑的看著程天佑。


    程天佑冷笑,說,明知故問,裝樣子給我看麽?


    我不明白的看著程天佑,我說,你說誰是周慕的大公子?陸文雋?


    程天佑繼續冷笑,依舊是那句,明知故問!


    我一聽急了,我說,程天佑,你給我講清楚,你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怎麽知道陸文雋是周慕的大公子啊?一個姓陸一個姓周!而且,他是不是周慕的大公子關我什麽事啊?


    程天佑冷笑,這個城市裏,誰都知道,周慕的大公子陸文雋,誰都知道他是唯一可繼承周慕家產的人,雖然,他們父子多年相仇,因為周慕當年太過風流,花名在外,曾經薄了陸文雋的母親,所以,陸文雋少年時便隨了母姓。不過薑生,我可提醒你,陸文雋也罷,周文雋也罷,他身上可流著周慕的血啊。周慕哪,你也知道的,現在跟眾多女星糾纏不清,年輕時更是追逐過眾多女性,曾經我的小姑姑,也就是涼生的媽媽,也遭遇過他抵死的追求的……所以,我勸你,別貪圖陸文雋的錢啊,老老實實開你的花店就是了!小魚山住久了,過不慣平民的生活你就說,我小魚山的房子免費供你住,誰叫我們曾經那麽親密過呢?他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中透著咄咄逼人的薄涼。


    卑鄙!我不再跟他說話,轉身離開。


    程天佑說,我卑鄙,我走!你的陸大官人不卑鄙,你跟著他去!說完,他就向二樓走去。


    我看著他離開,心想,真好,整個世界清靜了。


    當我在人群中穿梭,再次尋找蘇曼的影子時,程天恩卻出現在我的眼前,他輕輕地喊我的名字,薑生。


    我幾乎是心驚膽寒的看著他,這麽長時間來,他總能輕而易舉的將所有人掌控在他布的局中,我深怕自己再次陷入他的某個陷阱。


    他衝我笑笑,很溫柔的眼神,外人看來,會覺得我們是再親密不過的朋友。他說,薑生,你是來找蘇曼的吧?


    他的話,再次讓我吃驚,我遲疑了一下,說,你怎麽知道的?


    他笑,現在,全天下都在關注蘇曼的□易醜聞,全天下人都知道了進行交易的“小姐”是誰,我想你能來這裏,肯定也是看到了報紙上小九的相片了吧?你是來跟蘇曼要人的吧?要麽說,小九這個女孩真是不出息,四年前,她出賣了你後,我就給了她一條生路,可是,轉轉折折,她居然又如此墮落……不僅你們這些朋友寒心,連我,都寒心呢!


    我看著程天恩得意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什麽,我直直的盯著他,說,程天恩,小九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鬼!


    程天恩冷笑,我不是蘇曼,我不需要交易!你不要這麽抬舉我好不好,薑大小姐!說完,他又看著我有些激動的情緒,笑,薑生,你可留意,我爺爺可不喜歡吹胡子瞪眼的女孩。前段日子,報紙上你那些張牙舞爪的相片和爛事一籮筐的報道,已經讓我爺爺大為光火了,你可千萬不要再他麵前如此表現。你看看今天,這裏,有蘇曼還是有寧信呢?曾經的寧信,現在的蘇曼,她們都是有過“醜事”的人,所以,程家不歡迎她們。而且,我爺爺更不會歡迎我們的程大公子有一個聲名狼藉的女朋友的!哦,我忘了,你不是他女朋友了,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


    程天恩的話,就像匕首一樣直直的插在我的胸腔,讓我突然難受的利害,而他的臉上卻依舊是溫溫柔柔的笑,燈光之下,他的笑容溫暖而迷人。而瞳孔之中,卻閃過碎冰一樣冷酷的光芒。


    我抬眼,卻看到大廳中央,程老太爺程方正正在和客人講話,但是他眼角微微的餘光卻隔著距離,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低下頭,不敢正視。


    我看著自己的腳,問程天恩,告訴我蘇曼的住處,我要去找她!我必須知道小九的下落!


    程天恩就笑,說,薑生,你總愛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我。比如涼生,比如小九。我想傷害不到你,都難!


    我抬頭,想要同他分辨時候,卻見一個男子,由二樓匆匆而下,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的麵色蒼白而精致,溫柔的頭發輕輕灑灑,漂亮的眼睛裏有著層層的戒備和冷漠。


    他走出大廳,我整個人已無法呼吸,失神的跟了出去。


    那時的天空,已經飄起了細雨。


    我追在他的身後,跟著他走進花園的停車場,雨水紛紛的落在他溫柔的發上,他精致的衣角上,他長長的睫毛上。在他回頭的時候,我囈語一樣的喊他,哥哥。


    我說,哥哥,我是薑生啊。


    那個時候,雨水也落在我的發間,我的衣服上,我的眼角。


    他輕輕地垂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悲喜。可是,當他抬起眼睛的時候,我卻看到他眼睛裏頓起的冰冷。


    他說,你為什麽總是糾纏著我?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我搖搖頭,上前,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很傷心的看著他,我說,你是涼生的,你為什麽不承認!我沒有企圖!我一直在找你……我真的是你的妹妹……


    雨水,就這麽紛紛而落,落在他的發稍,落在我的眉心。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倉惶的心疼,轉瞬消失,又變成了堅硬的冷漠,他推開我的手,轉身上車,看都沒看我一眼,就發動引擎。


    我就緊緊抓住車門不放,我知道,如果我再次放手,便再也不會有機會看到他。


    車內的他,眼神是那樣的堅硬;車外的我,眼淚是那樣的如雨而下。我看著車內他冷漠的樣子,甚至相信了金陵的話,她說,薑生,你有沒有想過,或者,他真的不是涼生。


    他見我死死不肯撒手,而他又怕傷到我,而不敢加速疾馳,隻能發動引擎後又嘎然停止。他恨恨的打開車門,一把將我拽進車內。


    那一刻,車內,隻有我和他。整個世界都在他將我拉上車的那一刻靜止了。我看著他寒星一樣清冷的眼眸,喃喃,我知道你是記得我的……


    他似乎並沒有聽我說什麽,隻是冷漠而絕情的看著我,說,好!你如果很喜歡這麽糾纏我的話!那我就教教你,一個女孩子在夜裏如此糾纏一個男人,意味著什麽!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裂帛的聲音響起在這車內——雨夜之中,他的手如同利劍一樣劃破了我的皮膚。


    我看著撕裂的衣服,驚恐萬分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在他的熱絡的吻落在我的肩膀那一刻,我整個人都崩潰絕望了。


    這時,我才肯相信金陵的話,她說的對,他不是涼生!如果他是涼生的話,一定不會如此做——我是他的妹妹啊。


    就在那一刻,我發瘋的推開他,我說,你滾,你滾!你不是涼生!你滾啊!


    他抬起頭,眼神冷冽,細長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他說,我從來沒有說,我是涼生!從來都是你這樣糾纏著我!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我不過是勉為其難!而且……


    我緊緊護住自己的衣裳,拚命的搖頭,我說,你閉嘴!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他一把推開我,根本不管我的反抗,繼續冷漠的說,……而且,該滾的是你!說完,他打開車門,一把將我推下了車。


    車門,重重關上。


    車,緩緩地駛離。


    隻有隆重的雨幕之下,傷心欲絕的我,依然停留在原地。


    雨,傾盆咂下。


    濕了我的臉,我的發,我的衣服,也濕了我的心。我呆呆立在雨地裏,像一具毫無生氣的空殼。


    剛剛車內發生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一次次在我腦海裏重演——他不是涼生。他不是涼生。


    沉默。


    沉默。


    最終,我抱著幾乎碎裂掉的自己放聲大哭,隻是,這哭泣的聲音全然淹沒在滂沱的大雨之中,哭著哭著,我就忘記了如何流淚。


    失魂落魄的我,失魂落魄的在程家別墅前的花園裏幽魂一樣,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直到那雙溫暖的手再次將我扶住,他說,薑生,我在大廳裏找不到你,你怎麽在這裏?


    我恍惚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輕輕地將臉靠在他的身上,傻了一樣,喃喃,陸文雋,他不是涼生!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涼生,沒有涼生……


    他說,薑生,你在發燒!我帶你去醫院……就在他要帶我離開的時候,他被重重的推開,程天佑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看著我滿身撕裂的衣裳,看著我恍惚的眼神,瑟瑟發抖的身體,眼睛變的通紅,他一聲不吭,將外套脫下,將我緊緊的裹起。


    陸文雋似乎想要解釋一樣,說,這不是我做的!


    程天佑咬牙切齒,道,如果是你!我一定殺了你!說完,將我抱起,緊緊地抱著,他說,薑生,別害怕,我帶你回家。


    我在他的懷裏,夢囈一般,天佑,他不是涼生。可是,他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是誰啊?


    天佑低頭看著我,雨水淋在他的臉上,他說,你已經說了,他不是涼生,所以,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薑生,我要帶你回家。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讓任何事情傷害你;再也不同你吵架生氣;再也不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害怕。我會保護好你,也一定會讓你的心裏隻有我一個!我發誓。


    那天夜裏,我再次回到了久違的小魚山。


    程天佑就像一個專業的保姆一樣,給我測體溫,喂藥,煨薑湯……


    第二天,當我醒來,一夜無眠的程天佑,斜靠在我的身邊,睡著了。睡著了的天佑,麵容純淨的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我在恍惚之中,在傷痛之外,突然有了一種歸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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