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勁曦鎮定地偏過頭,吩咐一旁的高峻:“你去把沙發移開。”然後又回過頭對她說,“你去那站著。”


    溫氧:“???”


    這一刻,畫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何勁曦的目光更甚,像是在等著看她還能說出什麽更浮誇的借口。


    如果這個畫模今天非當不可,那她寧願坐著。


    溫氧在重重目光的壓力下,攔下高峻:“別搬,我忽然又覺得不撐了呢!”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到中央,將沙發調轉方向,使其能夠麵對何勁曦。坐下後,她雙腿交疊,擺出一副□□大佬的姿態,怒目瞪著他。


    她勢要讓這個男人在她憤怒的眼神中受到良心的拷問與折磨。


    然而,這個男人好像壓根沒有良心。


    何勁曦對她的憤怒視若無睹,拿起畫筆,便投入到創作中。


    溫氧到底是缺少當畫模的經驗,坐下時沒有選擇最舒適的姿勢。不出幾分鍾,身體便發出抗議。


    最先抗議的是眼睛。


    因為瞪得太大太圓,眼睛很快開始酸澀。


    溫氧眨眨眼,本著“憤怒先放放,還是讓自己舒服”的原則,逐漸回到平和狀態。


    沒想到這樣細微的變化很快被何勁曦捕捉到,他提醒她:“你不要動。”


    溫氧理直氣壯:“我沒動啊!”


    何勁曦:“眼睛睜大!”


    溫氧:“……”


    畫室裏傳來低低的笑聲,連向來嚴肅的高峻臉上都有了笑意。


    這位小姐真的很有趣。


    溫氧迫不得已,再次瞪大眼睛,心裏對何勁曦的憤怒值持續飆升。


    憤怒值+1


    憤怒值+2


    憤怒值+10086


    ……


    禍不單行。


    很快,腿和腳開始發麻,像是有無數隻小螞蟻,從她的腳,一圈一圈地,向上攀爬。


    她自然不知道,雙腿交疊其實是最容易疲累的姿勢。


    溫氧想偷偷地調整坐姿,轉瞬對上男人洞察的視線,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從沒覺得時間會如此漫長,每一秒都被拉長了無數倍,滿是煎熬。


    後來實在是忍得有些辛苦,忍不住問:“你們一般要畫多久啊?”


    有人回答:“三四個小時吧。”


    溫氧:“……”


    不如殺了她吧。


    接下來的時間,溫氧的疑問再沒有停過——


    “現在多久了?”


    “啊?怎麽才五分鍾!”


    “你們的表是不是壞了?”


    “你們畫素描還是油畫啊?”


    “你們這麽專業,素描畫起來應該很快吧?”


    ……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話,發出了多少疑問,隻不過唯有這樣,時間似乎就能過得快一些。


    到後來,溫氧的眼睛、腰、腿、手、頸椎全部開始酸痛,就連臉也開始發癢。


    好像一輩子的毛病都在這短短時間內爆發了。


    要不是當畫模,她還不知道自己身體有這麽多病呢!


    o(* ̄︶ ̄*)o


    而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手中的畫筆就沒停過。


    何勁曦一會看畫,一會看溫氧,專心創作,對她的所有苦難視作空氣。


    如果眼神能化成刀子,何勁曦現在早就被她碎屍萬段了。


    又過了一些時間,溫氧再次開口:“何先生,請問您快畫完了嗎?”


    何勁曦的視線一瞬不移地停留在畫板上,語氣平淡:“如果你安靜一點,我也許會畫得快一些。”


    這是溫氧認識何勁曦以來,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她幹笑兩聲,乖乖地閉上了嘴。


    *


    早上一醒來就跟著何勁曦來到畫室,溫氧沒來得及吃早飯,此時餓得有些眼暈。再加上麻木的四肢,瞪大的雙眼,她感覺自己隨時能升天。


    “拜托你們,稍微畫快一些。”


    虛弱的聲音飄進耳朵的一瞬間,何勁曦停下手中的筆,抬眸望向沙發上的女人。


    那張小臉此時有些蒼白,就連唇也失了血色,像是真的虛弱極了。而那雙瞪著他的眼睛,此時蓄滿淚水,像兩汪楚楚可憐的泉水。


    何勁曦有片刻的怔忪。


    很快有其他人發現了溫氧在流淚,嚇得趕忙站起來,“你怎麽哭了?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其他人聞言,紛紛圍過來關切。


    溫氧當然沒事。


    無非就是餓得有些低血糖,再加上眼睛瞪得太久,生理性地流淚罷了。


    她正要開口解釋,卻忽然在圍觀的人群後,看見了何勁曦的臉。


    此時不賣慘更待何時?


    於是溫氧努力多擠出了幾滴眼淚,聲音虛弱得仿佛剛從手術室裏推出來:“我,我沒事……你們繼續……”


    一個滿頭髒辮的姑娘說:“不行,你很虛弱,需要休息。”


    溫氧說:“我還……可以堅持……”


    髒辮姑娘問:“那你的手能動嗎?”


    溫氧微微搖頭。


    “腿呢?”


    溫氧繼續搖頭。


    髒辮姑娘轉身對何勁曦說:“何老師,她好像不太好,要不要先送她回去?”


    何勁曦大約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難得沒有拒絕,轉頭低聲交代高峻。


    溫氧默默在心底為自己叫好。


    她這麽精湛的演技,沒得奧斯卡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隻因高峻和另一個男人走過來,一人架著她的雙臂,一人架著雙腳,就這麽把她從沙發上抬了起來。


    此時的她,就像一頭要送去屠宰場的豬。


    溫氧表示很無語。


    你們這些直男,就不能對女孩子溫柔一點嗎?公主抱不好嗎?再不濟背著她也行啊。


    但她沒有計較。


    她被抬走時,還不忘一臉歉意地對何勁曦說:“抱歉何先生,耽誤您作畫了。”


    何勁曦沒放在心上,卻是交代高峻:“送她回家。”頓了頓,又強調,“她的家。”


    她的家?什麽意思?不是回觀瀾溪?


    她當了一上午畫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沒良心的男人竟然還要趕她走。


    溫氧顧不上生氣,迅速理清思路。


    如今擺在她麵前隻有兩條路:一是被送回家,從此失去這份高薪工作,還要把預付的薪水還回去;二是死賴著不走,總有一天何勁曦會被她征服。


    這還用選嗎?當然是第二條路啊!


    富貴險中求,演技急中生!


    於是下一秒,溫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暈”了過去。


    眾人見她暈過去,都嚇了一跳,“哎呀,她沒事吧?要不要送醫院?”


    就連高峻都開口:“何先生,溫小姐她……”


    何勁曦神色一頓,難得地鬆口:“先送她回觀瀾溪吧。”


    溫氧就這麽被抬到了何勁曦的車上。


    她趁人不注意,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塞進口中。


    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散開來,好像低血糖也有了緩解。


    到底是他聘用的人,何勁曦不放心,跟著從畫室出來。


    他打開車後門,看見暈過去的溫氧,正蜷縮在座椅上。平日裏張揚舞爪的姑娘,也會因為身體不適變得安靜乖覺。


    難以言說的情緒從他眼中緩緩流出,他關上車門,坐進了副駕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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