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文雅的中年男人戴著眼鏡,主動邀請他坐下。


    霍璟言沒有動,依舊恭敬的站著。


    “我從你母親那裏聽說你以前成績很好,還考上了重點大學,你現在年齡也不大,如果願意的話,我安排你年後去海城大學重新念書。”


    霍璟言一怔,眼神有些愣愣的。


    “年輕人還是要多念書才是,我調查過你高中的成績,還有你的班主任對你的評價都很高。”


    從結果來看,幾乎可以認定是一個學霸。


    “溫先生,既然你調查過我,那就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被退學。”


    “是,我知道。”溫以山平靜的抬頭與他對視,“但是你母親堅定你沒做過那種事,而且以你的成績來看,的確犯不著。”


    他對這少年並不了解。


    隻知道兒子女兒和他相處的關係不錯。


    “我已經替你打點好了,溫家也會資助你完成學業。”


    這樣的口吻,並不是商量。


    他是被掃出溫家了,可能即將永遠都無法再見到大小姐了。


    寒氣從四肢湧竄,他身形一顫,薄唇失色慘白。


    “就當是溫煦對你的補償吧,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打人的確是不對的,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溫以山站起身來,一臉寬慰的拍了拍霍璟言的肩:“你還年輕,當不了一輩子的司機保鏢,年後就去學校吧,我相信你的母親肯定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這話的含義明晃晃的是最後的通碟,溫家隻會留他到過完年。


    從那之後,溫煦每個周末都會回來。


    而他和霍璟言卻再無交集。


    曾經是朋友的兩人,如今站在了敵對的位上。


    他隱在暗處依舊默默注視著溫禮,而溫煦在明處監督和提防著霍璟言。


    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們兩人都默契的選擇了沉默。


    秋去冬來,十二月末的海城迎來了最寒冷的天氣。


    已經連著下了好幾場小雪,院子裏秋天移栽過來的梅花也開了。


    從畫室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就能將美景盡收眼底。


    溫禮裹著厚厚的冬裝,冰涼的小手撐在窗台上,表情是悶悶不樂。


    好友熊熊前天去大陽山寫生冬景了,發來幾張紅梅的照片。


    那萬千嫣紅的景象,刹是好看極了。


    她也對著自家院子裏的幾株梅樹畫了,可效果不佳,還不如熊熊發來的照片更讓她震感。


    幽幽的長歎一口氣,她垂著眼睫,嘴唇不悅的抿成一條直線。


    溫禮向爸爸提議過去山上寫生的,可近來幾日氣溫驟降,就連一向寵愛她的哥哥也不讚同。


    而她自己的身體也的確夠差勁兒的,從秋末就開始喝藥,天氣涼就總是咳嗽不停。


    每日小心翼翼的注意保暖,連學校那邊,爸爸都直接幫她請了假。


    “大小姐,你不開心?”


    霍璟言佇在旁邊,認真的注視著她。


    近來幾天,溫禮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迷。


    “是啊,我想出去寫生,爸爸和哥哥都不肯讓我去。”


    “先生他們是為了你好。”


    “是我身體太差了,如果我是一個健康的人,就可以去盡情奔跑了。”


    每到寒冷的季節,她就像隻鳥兒,被關在這籠子裏。


    溫禮知道父親和哥哥是出於好意,可她卻羨慕那些青春和自由。


    從小她被精致的嗬護著,像個易碎的珍品。


    沒體驗過在春日裏的奔跑,沒體驗過同學口中所說的運動快樂,就連看到哥哥學習馬術都羨慕不已。


    可她卻隻能被框在一個安全的圈裏。


    任何激烈的,費體力的,都被父親和哥哥杜絕在她的安全圈外,溫禮的四周像是堆滿了棉絮,柔軟的,沒有任何危險的。


    她偏著頭,斂起失落,水亮的眸子直直的盯著霍璟言。


    “霍璟言,你陪我去好嗎?”


    她衝動的渴望破出籠子,去寫生的念頭也越發強。


    涼冰冰的小手抓住他的,溫禮眼中期翼著。


    “你帶我去好不好?”


    霍璟言喉頭滾燙發熱,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緊。


    他應該拒絕的,為了溫禮的身體他也應該拒絕的。


    可這是溫禮第一次提出請求,她眼睛亮晶晶的,瞳孔裏映出自己的麵容, 拒絕的話卡在喉嚨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年後就要離開溫家了,或許這段時間是他和溫禮最後的相處。


    他想看到的是溫禮的笑容。


    “哥哥和爸爸都拒絕我了,在這個家裏除了他們,我們的關係是最好的,你會陪我去的,對嗎?”


    少女睜大墨色的眸,像嬌憨的撒嬌著。


    霍璟言一窒,內心掙紮良久,他才啞著嗓子:“大小姐真的想去嗎。”


    “想,我很想。太好了霍璟言,你真好。”


    她激動得上前擁抱霍璟言變得僵硬的身體。


    “謝謝你霍璟言,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


    少女興高采烈,白皙病靨的小臉也因興奮而添了幾分紅潤。


    溫以山今晚帶著溫煦去親戚家吃年飯了,家中無管事。


    溫禮穿戴整齊跟著霍璟言從員工後門溜了出來。


    少年寬厚的肩膀上背著畫架,走在他身側的少女穿著棉衣,係著圍巾,頭上還帶著一頂有小熊耳朵的毛絨卡通帽子。


    溫禮興致很高,似乎在為從沒經曆過的事情而感到興奮和激動。


    而霍璟言的心情如她一般難以平複。


    將溫禮帶出她認為的牢籠,像是偷摘到了月亮。


    身子悄悄的朝著溫禮靠近了些,他貪婪的祈求這段時間能夠慢點再慢點。


    慢到能夠讓他把一路上的細枝末節都深深記在骨子裏。


    在今後的年月裏,可以供他翻出品味與寂寞孤獨和思念對抗。


    在夜色中,兩人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第119章 夢醒(全文完)


    冬日的夜裏溫度很低,霍璟言被凍得迷迷糊糊的從夢裏醒來。


    臥室裏的中央空調不知是被誰調了定時,現已停止了工作。


    他撐起身子,開了床頭櫃上的夜燈。


    橘色的暖光瞬間將房間點亮,溫禮靠在他的胸膛,正沉睡著。


    裏側躺著的兒子將大半被子裹在身上,像極一個肥肥的大蟬蛹。


    霍璟言拿起控板,重新開了暖氣,隨後動作還算溫柔的把霍亦儒踢到了大床邊靠放的小床上。


    都四歲的臭小子了,整天還撒嬌賣乖的同他爭搶溫禮的注意力。


    撈過手邊的小毛毯,隨意的扔,‘啪嗒’一聲便落在了兒子的身上。


    “唔~老公。”


    懷裏的溫禮被吵醒了,她睡眼惺忪,雙手纏上男人的脖子,將身體更加縮進他的懷裏。


    “嗯,我在。”


    他攏了攏被子,將兩人蓋住。


    溫禮蹭蹭他的脖頸,隨後又睡了過去。


    燈光下,霍璟言撥開她臉上如瀑的長發,指腹溫柔的一下又一下摩擦著她的肌膚。


    明明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從前的事了。


    今晚或許是在聽了溫禮永遠最愛他的真情告白後,突然才做起了夢來。


    隻是剛才睜眼的瞬間,他的意識還不夠清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了。


    他在黑暗中摸爬等死,何琴強行帶著他看遍名醫後無果,終於將他丟回了霍家。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何琴,還有許多人同他有著血緣關係。


    陌生嚴厲的爺爺,自來熟又喜歡纏著他玩的二貨表弟,偷偷幫他打聽溫禮平安鼓勵他的姑姑,還有安排他出國學習,培養他的小叔。


    而那也是霍璟言第一次聽到已故父親的名字。


    那個在他生命中從未出席過的男人,終生未娶,鬱鬱而終的男人。


    他被刻在墓碑上,碑上落下的日期,正是自己出生的年月。


    黑白照片裏的男人很年輕,自己與他的五官有著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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