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段日子,遵照莊毅的吩咐,許暖就一直待在家裏。她想,還好莊毅給她安排的不是什麽技術活,做一顆沒有思想的棋子還是很容易的。


    偶爾,順子會過來坐一下,說是來探望許暖,實際上是替莊毅這個惡魔監督她。不過,順子很喜歡和許暖說話,倒不是因為她多麽美豔無敵,而是順子覺得許暖讓人舒服。


    最初許暖也是恨著順子的,因為他狠狠地揍了趙小熊。


    可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總不會那麽純粹,純粹得去恨一個人恨到萬劫不複,而且四年來,順子就像一個普通的大男孩一樣,愛說愛笑愛激動,常常給許暖講一些笑話,逗許暖笑。


    雖然,有時候,許暖會想,順子會對自己好,是因為莊毅,即使是莊毅馴養的一隻狗,手下人也得小心侍候著,何況是莊毅豢養的一顆棋子呢?盡管,她到現在也不清楚莊毅究竟要讓她去做什麽。


    但後來,許暖覺得人和人之間相處出來的感情,是不能用一種類似天平的東西衡量得準確的。這不僅是說她和順子,也包括她和莊毅。


    最初的仇恨,到後來的恐懼,再到後來的忌憚,以至於到現在,對這個叫莊毅的惡魔,自己也會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情在其中,這種感情可以叫做奢望或者期盼。雖然許暖一直不想承認這一點。


    都是紅塵中的男女,食盡人間煙火,那些愛恨情仇是不可能如用刀切割的那樣,棱角分明的。


    順子有時候會說一些莊毅做過的糗事,聽得許暖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比如,他的保姆回老家了,他老人家看著報紙煮麵條,然後把報紙扔到了鍋裏,拿著麵條包裝袋上的說明書當報紙看。最後,水煮麵變成了報紙“喜樂會”。


    再比如,有一次,公司有一宗很大的生意,因為加班不能回家而隻能吃工作餐的、埋頭看方案的莊毅將墨水當成沙拉醬倒在麵包上,然後吃得滿嘴烏黑,而後毫無察覺地跑到會議室,驚得一群員工以為老板吃了砒霜而嘴巴烏黑。


    ……


    許暖哭笑不得,她不能相信像莊毅這樣冷漠這樣生硬,猶如惡魔一樣的人物,在生活中會那樣犯傻那樣白癡。她以為他永遠都是如電腦一樣,精確地計算著自己生活之中的每一步呢。


    許暖時常做一些精致而美味的小點心,順子在的時候,就會很有口福地嚐到。有時候,他會帶回一些給莊毅嚐。當夜,莊毅這個惡魔就會打電話過來,聲音很冷,說,許暖,你在家裏拆牆了嗎?弄一堆石頭來想害死我啊!


    然後,許暖就不吭聲,不過心裏倒是想,害死你我才不用石頭呢,我用砒霜。


    後來,順子再要將點心帶給莊毅,許暖就不允許。


    末了,順子隻好悻悻離開。回去之後無意間跟莊毅說起,今天,許暖做了蛋撻,味道挺不錯的,本來是要給你帶點的,可是……然後就嘰裏呱啦地說上一堆。


    當夜,莊毅又打電話過來,語氣中滿是諷刺,許暖,這四年,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讀書,你說你這個女人怎麽就這麽沒良心,你讓順子給我捎一個蛋撻會死啊?


    莊毅的話讓許暖有些臉紅,她心裏暗罵,莊毅,你才沒良心!但是,也隻能在心裏罵。她可不想讓莊毅聽後因為暴怒而獸性大發,將自己碎屍萬段。


    有時候,趙小熊也會瘋瘋癲癲地跑過來找她,手裏牽著蹦蹦跳跳的許蝶。


    看到順子在這裏的時候,趙小熊就會去搶順子的煙卷,因為許暖一直不讓他吸煙。他很聽許暖的話,即使是傻了,潛意識裏他也總覺得許暖之於自己與其他人不同。


    順子就為了保護自己的煙卷與趙小熊進行“殊死搏鬥”,有時候,趙小熊會沒輕沒重,傷到順子,順子就嗷嗷地叫,說,暖暖,你快來管管你的趙小熊!


    這時候,許暖就會看著他們兩個人發呆。趙小熊是傻得不記得四年前順子給他的傷害了,而順子,也一定是忘記了四年前的事情,才會和趙小熊這麽廝混成一團。


    時間果然是遺忘最好的良藥。


    為了讓趙小熊停止對順子的摧殘,許暖會給趙小熊拿出很多好吃的,趙小熊見到吃的,就會拋開順子,傻笑著,吧嗒吧嗒地吃得那叫一個歡暢。順便還會附贈許暖一地板的口水。


    他傻傻的樣子總會讓許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傻小叔孟謹誠。


    如果七年前,孟謹誠不失蹤,自己不逃離桃花寨子,那麽,現在的自己,可能真的已經是他的妻子,許蝶應該會圍繞著孟謹誠,跑跑跳跳。而自己,或許會一輩子,一輩子都惦記著那個叫孟古的男子——而他,卻也是這個世界上,她最不應該愛上的男子。


    趙小熊有時候會對許暖說傻話,最常說的傻話隻有一句。說這句傻話的時候,他嘴巴哆哆嗦嗦的,說,我……我感覺……我……我總是在……在想一個……個人。然後,他就一直看著許暖,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其實,他想表達的是——許暖,我覺得我以前一定有一個很愛的女孩。可是,我把她忘記了。但是她一直會在我的腦子裏出現,我卻記不得她是誰。


    他的腦袋不靈光,再多的心事也隻能埋在心裏,因為他難以準確無誤地表達出他內心的想法。


    許暖就愣愣地看著趙小熊,滿心酸澀地看著他臉上已經隱去了歲月留下的傷疤,笑了笑,說,你感覺錯了。


    許蝶現在已經七歲了,正在讀小學二年級,每天跟在趙小熊屁股後麵喊小叔。許暖看著她就會發呆,想起當初的自己,在山清水秀的桃花寨子裏,也是這樣跟在孟謹誠的屁股後麵喊小叔。


    生命總會在某一處,有著驚人的相似。


    許蝶的名字也是莊毅給的。莊毅不喜歡許蝶以前的名字,細細。


    不是阮阮就是細細,聽著不知道多土多別扭。於是,在送給許暖名字的時候,他順口送給了許蝶一個名字。


    順子說,老板,你這是春節大酬賓,歡樂大派送吧。買一贈一啊。


    而莊毅,唯獨沒有給趙小熊更換名字,當然如果趙小熊的名字是趙熊熊的話,他一定會幫他改掉的。


    這輩子,他最痛恨的就是疊字之名,他身邊的人,除了那個叫趙趙的女人,沒有一個人的名字是疊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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